第7章 007

黑猪肉、和牛肉、鲍鱼、云腿、澳龙、生菜…

        程景沉收拾着明珠买来的食材，找了找，没发现香菜，反而找出不少香葱。

        他笑了笑，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一块昨天揉好的面团，解冻。

        今晚就做刀削面。拿她买来的黑猪肉，做浇头。

        黑猪肉肥瘦刚刚好，三分肥七分熟，用生姜黄酒腌制后去腥切丁。用猪油将事先准备好的十余种香料炒香。后过滤焦糊香料，加入适量的辣椒。

        把肉块放入油锅中，油花四溅，肉香扑鼻。再依次加入鲜香的豆瓣酱、酸甜的番茄酱和灵魂高汤小火炖煮二十分钟。

        十分钟后，他掂起解冻好的面团，左手托着面，右手拿着刀，对着烧开的清水锅，削下去。

        他刀速很快，姿势很娴熟，面片似一条条灵巧银鱼一样，井然有序地奔赴自己的最后的归宿。在沸腾的水中，翻滚嬉戏。

        白嫩的面条和咸香的浇头相遇，屋中顿时浓香扑鼻，鲜香袅袅。

        晚饭做完了，是两人份。

        钟表的时针滴滴答答不紧不慢的走着，渐渐接近阿拉伯数字七。时间不早了。

        一向沉稳谨慎的程景沉忽然发现了一个自己思维上的漏洞。

        明珠可能已经吃过晚饭了。

        剧组女演员为了追求上镜，都是过午不食。

        而她有着比一些女明星还完美的纤细苗条的身姿，有很大可能也是不会接受这样一份热量爆棚的晚餐的。

        对门，明珠窝在沙发上，无聊刷着手机，不时抬头看着钟表，秒针滴滴答答不紧不慢的走着，半个小时过去了，她发呆想着，他的晚饭应该做好了吧。

        他会叫自己去吃吗？

        早上堪比老父亲水平的美味的粥，让明珠一天都有些念念不忘。

        她吞咽了一下由于腮腺过于发达而产生的口水，不自觉走到了门边，透过猫眼看向对面。

        楼道里很安静，对门也没有任何要开启的趋势。

        可能，他不会叫自己过去了吧。

        早上的粥给了她虚妄的期望。她竟然还觉得晚上他有可能叫她过去吃饭。明珠有些懊恼地打开了某黄色软件。

        毕竟，他们俩不熟，她昨天又误会他，今天又差点烧了他的厨房。

        换位思考了一下，明珠沮丧地揉了揉脸颊上的软肉，叹了口气，如果她是程景沉应该也不会来请她吃晚饭了。

        明珠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过于贪心，但是目光却始终不舍得从猫眼上移开。

        万一呢。

        毕竟……她给他买了好多食材呢！她鼓了鼓腮。

        但那是作为赔礼。

        这么一想，明珠心中原本升起的希望的火苗“咻”的一下被强对流冷空气熄灭了。浑身力气似乎被抽干，她半依在门上，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下了提交订单的按钮。

        “咚咚咚。”三声规律的敲门声。

        关节与大门相撞产生的声音借由房门中的不锈钢版直接传导到了紧贴着大门的明珠耳朵里，直接传导导致扩大了几倍的声音，沉闷中带着清脆。

        依靠着大门，感受着敲击带来的门的振动，她只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轻轻敲了几下。

        明珠“咻”地跳了起来，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跳跑到了自己熟悉的窝中——客厅的沙发上，做出一副专心致志玩手机的模样。

        “咚咚咚”又是三声不长不短的敲门声，“是我，程景沉。”

        门外再次响起的敲门声提醒了明珠，他们彼此隔了一道并不透明的大门。

        也就是说，他并不能看见她在做什么。

        她懊恼地轻轻敲了一下自己仿佛糊掉的脑瓜，清了清嗓子，回复道：“来了。”

        他……来干嘛？

        一个隐约的念头自明珠心中升起。

        她轻快地跑了过去，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发型，满怀期待的打开门，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一下程景沉的双手。

        他是空手来的……

        意料之中的可能。

        明珠感觉她没有立场难过，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点好了前几天一直想吃的大盘鸡外卖。

        但是期待落空的失落感，让她心里闷闷的，即便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的唇角落了下来，如鲜花般饱满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微扬着下巴问道：“怎么了，我吃完了晚饭，吃得是色香味俱全的大盘鸡，现在可饱了，正在玩手机消食呢，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色香味俱全这几个字被拉得很长仿佛凭借这五个单薄的被着重强调的字就能让对面的程景沉垂涎欲滴。

        程景沉还没来得久发出邀请，就迎面被砸了一大段不问自答的话。

        提取完有效信息的他，微微颔首，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只是可惜多余的面放到明天味道可能不如今天那么好了。

        他微笑道：“我做了一点面，想问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吃。”

        “但既然你已经吃过了，就不打扰了。”

        “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对着面露疑惑的程景沉，明珠咳了一下，耳根有些发烫，解释道：“虽然我已经吃饱了，但是你既然做出来了，不好浪费食物，那我也就去吃一些吧。”

        “不用勉强的。”程景沉顿了顿：“吃不完可以放在冰箱。”

        真是个木头。明珠一噎。

        “隔夜味道就不好了吧。”她眨了眨眼睛，强行解释道。

        眼见程景沉又要开口，她连忙打断：“谢谢你的邀请。既然你非要我去，我就去尝一尝吧。”

        说完，径直走向了对门，没有一丝犹疑。一切正常，只不过，她的背也挺得过于直了，直得有些发僵。

        程景沉顿了一顿，眉头微扬，似有所悟地笑了，默默关上了房门，跟了上去。

        洁白宽厚的面条浸在橙黄的汤头中，上面铺着满满几层纹理清晰的肉块，边上缀着几根青菜和一个吹弹可破的温泉蛋。

        明珠望着程景沉端上来的色香味俱全的面条，无比庆幸，她刚刚在桌子下面取消订单的举动。

        本就饥肠辘辘的她，和程景沉假意客套一下后，便迫不及待地用红木筷加起面条，放入口中。

        入口鲜香辣，各种香味充斥在她口腔，仿佛在其中开了一场盛大华丽的交响乐晚会。彼方唱罢我登场。油炸过的肉块，嫩中带酥，口感醇厚。

        手工刀削的面条比普通面条多了一份筋道，麦香浓郁。明珠又夹起一根面条，惊奇的发现，这些面条的大小居然近乎相同。

        她抬眸看向对面沉默吃面的程景沉，心中忽然升起无限好奇，年纪不大的他，厨艺是怎么锻炼的这么好的？

        她倏然发现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的过往，不了解他的性格，只知道他是方莎莎哥哥的大学同学和一些简单的表面的百度百科的信息，仅此而已。

        而现在，她却如此放心的坐在他的家中，吃着他住的面。

        明珠觉得有些神奇。

        在一个巨富家庭长大的她，对外人的警觉性是很不容易消除的。

        也许是因为他太过正气，全身上下写满了稳重；也许是因为他不计前嫌地两次邀请；也许是美食的诱惑…

        谁知道呢。明珠嘴里塞了一大口面，一鼓一鼓地咀嚼着。反正面已经吃了，门已经入了，就算有什么不对，也等她吃碗面再说吧。

        何况，她相信莎莎，并且……莫名相信他。

        程景沉早就发现了她的注视。她盯得太久也太肆无忌惮了，让他有些窘迫。

        他状似不经意地抬眸看向她：“怎么了？是太辣了吗？”

        明珠的目光没能躲开，仓促间她慌忙咽下口中的食物，挽了挽散落的秀发，转头自然的和他对视：“没有，正合我口味。”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很美味。”

        美味到她完全不想换地方租房了。

        “谢谢。”

        两顿饭，让明珠把昨晚的梦忘得干干净净。

        她天马行空地想，如果再梦到他，也许会是贤惠迷人的“狼”外婆形象吧。

        狼外婆拿着手铲带着厨师帽在堪比五星级酒店的私人厨房里，任劳任怨地做着小兔子点的每一道菜。一个拿着小皮鞭的小兔子正哼哧哼哧的在后面一直吃着美味。

        明珠忍住笑意，乖巧继续低头吃面。

        气氛又重回安静，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响起。

        面吃下了大半，明珠有种心满意足地无所事事，她用余光忍不住瞥向他，心思又转到了之前的好奇上，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厨艺，怎么这么好？”

        话说出口，她又有些后悔，吃到美味的满足感冲昏了她的头脑，他们好像并没有很熟，明珠有些尴尬的致歉：“对不起，有些冒昧了。”

        程景沉没有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回道：“没事。算是耳濡目染吧。”

        他解释道：“家里一直是男性做饭。我小时候也特意学了。再加上之后独身出来上学。需要自己给自己做饭。”

        明珠应和着点头。最近被八点档毒茶太深。听到他的话，一句经典的台词立刻浮现在她的脑海。

        谁嫁到他们家，可真是享福。

        “你相机包上的那个哆啦a梦很可爱。”程景沉咀嚼吞咽完口中的食物，不经意间抬眸道。

        “哆啦a梦？”猛地被提起，明珠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还是没想起来，心满意足被邀请过来吃饭的她展现了极强的行动力，立刻起身去对门，把相机包拿了过来。

        “哦，是它呀。那个挂件。”

        没过一会儿，她提着包进门，拿起包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点头了然道。

        那个挂件。

        程景沉垂眸看着筷子上残留的星点汤水“吧嗒”滴落在桌布上，洁白桌面上瞬间多了一个刺眼的红点。

        “那个挂件已经忘记是哪里来的了，可能是谁送的吧。”明珠重新坐下来，把相机包放在腿上，向程景沉道。

        “我印象里一直挂在我的相机包上，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就算是换相机包也会把它给带上。”

        “怎么了？你喜欢？”明珠笑盈盈地问。

        “没什么。”程景沉摇了摇头。

        吃到了美食的明珠格外活泼，拉开了话匣子，她像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对程景沉谈天说地。

        找哆啦a梦的时候看到了旁边的绣字，她炫耀着举起包，指给程景沉看：“这个刺绣是我侄子给我绣的，我有一个侄子，四岁，是很可爱的小家伙。”

        她满脸笑意：“他为我绣这个说是怕我把相机丢了好凭名字再找回来……”

        说着说着，明珠恍然大悟：“哦！那天你是通过这个绣字，知道我名字的吧，我居然还误会你……”

        程景沉好像不太对劲？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明珠却好像很了解他的性子，仿佛他们认识了好久。

        他一向是沉默寡言的，像一个闷嘴葫芦一样。但他的眼眸总是会像含着亮晶晶的星星一样认真地注视着你，告诉你，他在听。

        而今天，他眼眸低垂，浓密的睫毛让他的眸光有些晦暗不清。

        兴奋的明珠总算意识到了他的异常，她渐渐止住了声音，手下意识地把耳畔不长的碎发努力别在耳后。

        程景沉知道，每次尴尬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摸摸头发。

        明珠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了……”

        程景沉抬眸微笑道：“没什么。突然有点撑。”

        他的微笑如常。

        明珠看着他还剩了半碗的面，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对但又没发现哪里不对。

        被辣意弄得兴奋从而缺氧的大脑有些转不过来弯。

        他的样子是在失落？

        不是她那被宠坏的小侄子因为没有得到心爱礼物的那种光明正大的失落。

        而是一种隐蔽的，不能正大光明宣讲出来的，像流浪小狗望着小朋友津津有味吃完一整根火腿肠的失落——因为它一直知道那根火腿肠不是自己的。

        但是他怎么会像流浪小狗？

        明珠暗自唾弃贫穷的自己简直被美食整晕了头。

        他可是自己的房东金主大人，比现在的她有钱不知道多少倍，想吃多少根火腿都是可以的。

        不再细想，也无法细想。她最后只呆萌地应了一声：“哦。”

        被打断的兴奋变成了沉默。房间重新恢复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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