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后山夺舍

蓝老头还没来，此时兰室乱成一片人声鼎沸，纤细的毛笔悬在桌上，桌上人一笑，毛笔尖就跟着颤动一次。

        绵绵从小便有不足之症，幼时兰陵的先生便找过些大夫来看，终是没有根治，想着也没什么关系，便拖了下来。久而久之，绵绵虽美貌，却纤细瘦弱，脸色比寻常人苍白许多。

        今日的绵绵走进兰室，却变得有些不同了，脸色变得红润了起来，嘴唇也回了些血色。原是蓝启仁蓝老先生在昨日便看出了她身有病症，寻了早先炼好的补气丹送了过去。

        绵绵想着这蓝老头除了严厉了点，倒也没有这么不近人情。

        正值清晨，空气中是一股草木清纯的味道，原是窗外的树叶一夜间又长高了不少，裹挟着风吹动凉凉的发丝。

        一抹白色的人影飘进了位置，掀起了一缕微风。

        众人被吓了一大跳，当即跳起来。

        定睛一看，原是绵绵。

        此时绵绵吃了补气丹，深觉有用，又把鬓角有些杂乱的头发半束了上去，柔软的云发间插着一根树枝，竟是每走一步路都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胸腔轻盈，步伐轻快。

        “哇——这是哪家小仙子，鄙人名叫聂怀桑，是聂家的二公子，不知贵姓贵庚，可否交个……”

        “可得了吧你，这是绵绵，罗青羊。”魏无羡给了聂怀桑一个暴栗，倒是没有他十分惊艳的样子，眼眸中倒也充斥惊奇。

        绵绵坐了下去，却犹如坐在一团棉花里，精神饱满，好似一股气提到丹田，就没下去过。

        勉勉强强感谢一下蓝老头。

        美滋滋。

        绵绵看着魏无羡扑闪的眼笑了又笑，借了前桌哪家女修带过来的小镜子左照右照。

        自己确实不一样了。

        “绵绵……”魏无羡在她坐了下来。

        “羡羡？”绵绵转过头与他搭话。

        这个称呼自己原先是诓他用的，现在叫来顺口，倒像是收了个小师弟。

        只不过在她心里是师弟，却不知是谁更加年长了。

        不过他长得这么好看，当师弟多亏啊……

        不，绵绵，打住，他不是你能够肖想的。

        “你是怎么……”

        “魏无羡！怎么这个时候还在称呼人家姑娘的闺名……”江澄惊道：“你不要脸人家姑娘还要呢！”

        “你怎么跟蓝湛一样古板了，好好说话便是，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

        ”哎你扯我袖子做什么？都起褶皱了……”说着抚了抚平滑如锻的白袖。

        聂怀桑伸手理了理额前的须发：“诶罗姑娘，魏兄今天下午喊我们去后山捉鱼，去是不去？”

        绵绵歪头想了想，既然是魏无羡带头，还带个风趣的聂怀桑，那必是有的好玩了，便点了点头：“自然是去的。”

        兰室的喧哗忽然是像被使了禁言术，倏然无声。

        绵绵回头看去，蓝启仁已经挥着衣袍走了进来。

        她赶紧又像充了气，轻飘飘落进座里。

        夜间的霜露还在草坪上晶莹，兰室就已然传出了授课解惑之声。

        绵绵本应是享受的，但此时却有点屁股下面扎了钉子，不安起来。

        这蓝老头今日怎的看我的眼神这般不对劲？我有哪里举止奇怪的了？

        她慌忙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并无任何特异。

        蓝启仁走过绵绵身旁，同样奇怪。

        按理说这罗姑娘吃了我给的补气丹，气色也不会提升的这么快吧，莫非是自己也有在吃别的药品？

        下巴上都胡须因为呼吸变得一颤一颤，主人用手指捋了捋，便安分起来。

        后山有片竹林，由青翠到深绿，自下而上，有大片细长的树叶遮盖的原因，苍穹映不入双眼。

        聂怀桑此时正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在彩衣镇看到的绝妙世家子弟的话本八卦故事，唾沫纷飞，眉飞色舞。

        “啊？蓝忘机他居然这样？他竟如此……”

        绵绵激动的手舞足蹈。

        蓦地，眼睛被一双温暖的手盖住了，刚打算推开，身后人的声音细细痒痒地钻进脖颈。

        “猜猜我是谁啊……”他压低了声音，故意制造出诡谲恐怖的气氛来。

        “啊啊啊啊啊，是魏兄！”

        绵绵大喊。

        魏无羡终于受不了掌心里眼睫毛略过的微痒，收了手去。

        “狗屁魏兄！都是因为聂二！明明是羡羡！”绵绵手指着聂怀桑纠错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聂怀桑此时笑的快坐到地上了。

        “狗屁魏兄……狗……魏……嘿嘿哈哈”不太聪明的样子。

        “聂兄，我看你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魏无羡歪嘴以示恐吓。

        聂怀桑跑起来：“魏兄饶命！”

        三人到了摸鱼的小溪。

        绵绵蹲在小溪的大石头旁，手指伸进清凉的溪水轻轻地撩了几下。

        水波荡漾开来，荡过溪底的碎石。

        魏无羡玩心大起，一只脚踹上聂怀桑的屁股。

        “噗通”一声，是聂怀桑落水的声音。

        “救命啊，魏兄救命！罗青羊救……咳咳救命……”

        聂怀桑急的乱扑腾。

        绵绵闻声而去，刚想把他救上来，突觉得脑里嗡嗡作响，在大石上摇来摆去了不一会，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身体软进了一个飞奔而来的怀抱。

        魏无羡本想嘲笑聂怀桑一会，再讥讽几句，却突然看见远处的绵绵，毫无征兆地向下栽去，心下大急，忙奔了过去。

        却是没想到，看似清瘦的绵绵此时正软绵绵的偎着自己的胸口，紧闭双眼。

        无暇去想，干脆抄起她的腿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溪水滴滴答答地淌进地上。

        绵绵只觉着自己像是在被人抱着，穿梭过了大片树林，身体越来越轻盈，越来越轻盈，直至醒来。

        耳边有些喧哗，却不似人声，而是些鸟虫的叫声和树叶的摩挲声。

        睁眼是一片有些光秃的小树林，太阳已快落山，橙黄正染在天空一角。

        她发觉自己横躺在草地上。

        我的天。

        她赶紧站起来，却好似浑身无力般跌回了草地，怎么感觉身体有些不协调了？

        她疑惑地看了看两只手。

        好可爱啊，白嫩纤细，毛发蹭亮？

        毛发？

        绵绵吓得跳起来，窝在她身旁的那些同伴也都吓地蹦出几步。

        通体雪白，耳朵又长又透着粉嫩。捏妈，这不是兔子是什么？

        再看这周围的景色，绵绵睁了琥珀似的圆眼打量着周围。

        这不是云深不知处后山麽。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夺舍，可为什么不是人，而是只兔子？

        “吱吱吱……”

        一兔儿瞧见它，颇热情的扑上来吱哇乱叫。

        绵绵试图听懂它的话，奈何失败了。

        眼看着这个兔子实在热情，粘在绵绵身上就不愿下来，绵绵只好歪了歪头：“吱？”

        试图实现人与兽语言的美好交流。

        方法奏效了，只是和自己想的有点偏差。

        这只兔子虽然很快便从她身上爬了下来，但却弓起身子，静悄悄地往回挪，颤动的胡须肉眼可见的恐惧，等到挪到一个合适都安全距离，便撒腿就跑，顷刻间，整窝的兔子都离自己保持了两米之外，畏惧地看着自己。

        完犊子了，我虽然是模仿它们，但也是用人类的语言，它们不会把我当成人了吧？

        “额……你们好啊……”

        话音刚落，绵绵刚想开心自己能够说话这个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唉江澄，你说那个绵绵到底得了什么病啊，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她还不醒？泽芜君不是说是单纯的中暑吗？”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倒是你魏无羡，带着人家去玩水，到最后出了事，不知道蓝老头到最后怎么跟你算账呢。”

        江澄声音埋怨。

        对啊，我落水后，发生什么了什么？

        魏无羡他……

        兔子白毛下的肤色迅速变红。

        不对啊，绵绵你脸红什么，他可是你不同们不同派的师弟啊。

        “算不算账的倒真没关系，倒是那个绵绵，晒一会就中暑了，体质这样差，先不说可怜，饶是修习刻苦也很难有大的进步啊……”

        魏无羡摇了摇头，坐在了绵绵旁的那块大石上。

        “我可是听说她功夫很好，修为更是处于金子轩之上呢。”

        “你少来，花孔雀谁打不过啊。”魏无羡又恢复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什么都是一副不在意。

        突然，他眼前一亮。

        “小兔兔！”

        他一把把绵绵抱进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撸着。

        绵绵僵直着身子，任由他抚摩。

        怎么办，我的躯壳在哪，什么时候能回去？要不我一头撞死在石头上，会不会就能回去了？

        不行，万一真的死了呢……

        魏无羡看着小兔子浑身发抖，便更轻柔地抚了抚它的小肚子。

        绵绵：快别了。羞愤欲死。

        “江澄你要不要摸摸看，可好玩了……”魏无羡说着把兔子递过去。

        绵绵在魏无羡对手上死命地挣扎着。

        不，我不去！啊啊啊啊打死也不要！

        “算了吧，你看，它只喜欢你。”

        江澄悻悻地收回手，抱起地上另一只。

        她只喜欢你。

        她只喜欢你。

        她只喜欢……

        你。

        绵绵突然身体软下来，好似被这句话震傻了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这几句话在回荡。

        我喜欢……羡羡？

        不过很快绵绵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魏无羡的脸摆在这里，自己一定是见色起意了。

        呸，真不要脸。

        她一边想着，突然感觉自己的唇好像贴上了一片濡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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