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舞勺辞豆蔻(连清，夏安之)番外

两年后。

        “连清，你又输了。”夏安之有些得意，跟着连清一起学武的这两年来，她可没少打败连清，连彻哥哥都夸她比连清有天赋。

        连清眯着眼睛有些慵懒，笑道：“我的武功怎么能跟公主殿下比嘛。”

        其实为了让夏安之开心，他一直以来都是在隐藏实力，让着夏安之，只不过这些夏安之都不知道罢了。

        一年前，余莘去世，夏安之不吃不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连清每日都陪在她身边，想方设法逗她开心，这些日子才渐渐有了好转。

        “哈哈，没事，日后闯荡江湖时我护着你哈。”夏安之一直想去传说中的江湖看看，可是身份的束缚让这个愿望显得有些遥远，但这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江湖吗？”比起江湖连清更向往沙场，不过在披上战袍之前先在江湖闯荡一番也不错，更何况是与这丫头一起，他这样想着就笑出了声，“安之，那以后我们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候，你可要一直护着我啊。”

        “这是自然。”夏安之毫不犹豫地回答，“今日连彻哥哥应该不会来了吧？”

        “嫂子这几日不太舒服，大哥下朝后应该去陪着嫂子了。”

        “皇姐肚子里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到时候我们教他（她）习武吧。”

        “这还早着呢。”连清有些无奈，嫂子上个月才诊出怀了身孕，夏安之这丫头就想着教孩子习武了，这也太心急了点。

        “是吗？”夏安之讪讪一笑，她就是特别期待嘛。

        两人正说着话时连彻走了过来，“连清，安之你俩今日练功可有偷懒啊？”

        虽然夏安之是公主，但连彻于她而言是师父亦是兄长，所以连彻都是叫她的名字的。

        “没有，我们可认真了，连清是吧？”夏安之推了推连清。

        “是啊，没有偷懒。”连清立马附和，没等连彻再说什么他就转移了话题，“大哥你怎么来了，嫂子怎么样了？”

        “她已经无碍了，我来是有事情想对你们说。”连彻笑得有些苦涩，“北渝举兵来犯，皇上派我前去迎战，我明日就要出发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不能懈怠啊。”

        “大哥，你非去不可吗？”连清知道连彻这一去归程遥遥无期，“嫂子她……”

        “连彻哥哥，你都还没来得及看孩子出生。”

        连彻无言，他平生不过三愿，一愿中州山河永在、国泰民安；二愿至亲平安喜乐、岁月无忧；三愿娶夏璇归家、携手白头。

        但他的身份注定了这三愿终究不能一齐实现，总要有所取舍的。

        “嫂子可知？”连清打破了沉默。

        连彻摇头，事发突然，今日早朝时皇上任命连彻领兵十五万前去应战。

        可敌方有三十万大军，连锋知道这次战火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与皇上僵持许久，皇上另外任命身处西钦的李玖领兵五万前去北疆支援就算是做了让步，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即使这样，这场战也不好打。

        连锋想再增加些兵力被赵海驳了回来，皇上顺着赵海的话拒绝了连锋想要增加兵力的请求。

        连彻知道多说无益，他示意父亲无需多言，皇上是什么想法他再清楚不过了，再说下去也只会让皇上发怒。

        他领命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回到府上就直接来了这院子。他上战场对得起中州千千万万的百姓，却唯独对不起夏璇一人，他不知道如何向她开口。

        “连彻哥哥、连清你们先聊着，我先回宫了。”夏安之眼眶含泪，她知道兄弟俩肯定有许多话要说，于是先离开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他们。

        “嗯，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许偷懒哦。”连彻轻轻的帮夏安之抹眼泪，“傻丫头哭什么，不许哭了。”

        “连彻哥哥，我们等你回来。”她哭得更凶了，虽然她知道连彻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但这样的离别还是让人难过的。

        “好了好了，不许哭了脸都哭花了。”

        “嗯。”夏安之胡乱抹着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深深地看了连彻一眼后就跑开了。

        夏安之跑开后，连清抬头看着连彻，“哥，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刚刚连彻并没有向夏安之承诺他会回来，夏安之那丫头没听出来，他却听出了连彻一直在回避“回来”这个话题。

        “我上战场时从来都没有想过给自己留后路，活着对于战场那个地方来说……就是后路。”连彻知道这次出征有多么凶险，他知道连清一直以来都想着驰骋疆场，所以有些东西要让他知道。

        战场有的不只是荣耀。

        “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连清不是不知道连彻话里的意思，但他就是想要连彻的一句承诺。

        “清儿，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母，嫂子也交给你了，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连彻想像以前一样摸摸连清的头，却猛然发现弟弟已经长到和他的肩相齐的高度了，他想：“清儿也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

        这是他以前不会想到的事情，因为他总是想着有他在的一日，弟弟就由他护着，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把一些东西压在连清的身上。

        “大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母，照顾好嫂子和小侄儿。”连清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他继续一字一顿地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连彻无言，只是紧紧地抱住了连清，这是一个兄弟间的拥抱。

        连彻终究不能给出一个“我一定会回来”的承诺。

        他在心里说：“我想回来。”

        他不想把那么重的担子压在连清的身上，他还有他的牵挂。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回自己的院子的，在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他才清醒过来。

        “夫君？”夏璇迎了上去，眼神温柔又欢喜，走进时她察觉到连彻有些不对劲，关心地问到：“夫君，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连彻看着妻子担心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璇也不逼问，把他扶到桌前坐下，想着为他倒杯茶。

        “北渝举兵来犯我中州，企图将北疆占为己有，今日早朝皇上任命我领兵前去平定。”连彻缓缓开口，他看着夏璇的眼神满是愧疚。

        “呃、”夏璇听着失了神，热茶倒在了她的手上。

        连彻迅速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袖子把水擦干后，轻轻的吹着，心疼不已。

        夏璇咬着嘴唇，想拦住眼眶里的泪，茶水并不烫，只是她心里疼。

        “璇儿对不起，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陪在孩子身边，只是国难当头，我不能那么自私，你放心的离开，我和孩子在这等着你平安归来。”夏璇终究还是没能拦住眼眶里的泪，已经泣不成声，她哽咽着道：“你给孩子取个名吧。”

        “就唤他（她）、连慕璇，字有期。”

        “有期”归程有期、未来可期，名是他对她的爱，字是他对她的承诺亦是他对孩子的希冀。

        连彻下蹲伏在夏璇微微隆起的腹部，侧耳倾听着肚子里微弱的声音，他轻声道：“孩子，爹爱你。”

        连彻站起来在夏璇眉间落下深情一吻，他紧紧抱住夏璇，似乎就这样紧紧相拥便是一生一世了。

        许久，他在她耳边轻声道：“璇儿，不要等我。”

        她的心猛的下沉，没有说话，只是把连彻抱得更紧了。

        七个月后，北疆城郊外的战场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连彻和李玖还在拼死抵抗，经过几个月的交战，他带来的十五万大军、李玖所带的五万大军只剩下了不到五万。北渝的军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三十万大军所剩亦不到五万。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中州后方断了粮草的供给，而北渝朝廷抱着势必要攻下北疆的决心又派了五万大军前来支援。

        连彻向朝廷请求支援的信都石沉大海，景阳帝已经放弃了北疆。

        “连兄，我们先退回城内再做商议。”李玖与连彻职位相当，而连彻比李玖年长几岁，二人以兄弟相称。

        “你带兵冲出重围，我来善后。”

        “不可！”李玖拒绝了这个提议。

        “你先回到城内，集结城内的兵力从后方前来支援，若非如此，等北渝的援军一到，我们再无翻身的可能！”连彻说话时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城内如何还能集结兵力？”李玖所言非虚，除了守城门的几百人，就只剩民众了，李玖想着就突然明白了连彻的意思，“你是说民兵？”

        北疆环境恶劣，所以北疆的民众大多身体强悍，骁勇善战，而且景阳帝一向不重视北疆，自然不会留重兵把守。但北疆处于两国交界处，常年动乱，所以民众自发组成了一支民兵队伍，守城北疆此刻即将面临屠城，这些民众一定会奋起反抗。

        “是！”

        “连兄你等着我。”李玖也不再推迟，带着一小半的兵力在连彻的掩护下突出重围，而在他离开之后连彻又陷入了重重包围。

        李玖以最快的速度杀回北疆城内，集结了能战的民众，简单的做了分工部署之后杀回郊外的战场。

        “将军小心！”连彻身边的士兵大喊，他们恨不得冲上去为自家将军挡住北渝将领铁木弘的那一掌，可是高手之间的较量不是他们能干涉的，只得一边杀敌一边注意连彻那边的情况。

        这次交战已经持续了好几天，连彻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与他交战的铁木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袭击连彻的那一掌是冲着一招毙命去的，但他显然低估了连彻的实力。

        “噗……”铁木弘被连彻用内力推过来的尖戟刺穿，而连彻也硬生生接下他的那一掌，摇摇晃晃地站着。

        就在众人因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铁木弘突然站起来，拼尽全力给了连彻一掌。

        铁木弘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打出这一掌之后就毙命了，然而他死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连彻的方向，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连彻身后是万丈深渊……

        “将军！”

        “连彻！”李玖带兵杀回来时就看到铁木弘把连彻打入悬崖，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可是一切都晚了。

        “不！”他趴在悬崖边，喊得撕心裂肺。

        连彻深深地看了天空一眼，干净澄明像极了夏璇的眼睛，伴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与她相处时的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一点一滴都格外清晰。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璇儿，对不起……”

        千里之外，浥阳，丞相府。

        “呃……”夏璇感觉自己的心猛的抽搐了一下，一瞬间泪如雨下。

        “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丫鬟关心地看着悲怆不已的夏璇。

        “快扶少夫人回房！”身旁的几个丫鬟立马把夏璇扶进房间，让她躺在床上。

        夏璇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直直地看着窗幔，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任凭眼泪四溢。

        她不知道这股突如其来的悲伤是为什么，但这种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连彻。”她轻轻喊了一句，仿佛这个名字能给她力量一般。

        “夫君……”夏璇晕了过去。

        三日后。

        “啊、”夏璇是疼着醒过来的，这次却是因为肚子的疼痛。

        “你怎么样了？”连夫人三日前听到夏璇晕倒的消息时也感觉心口如刀绞般，但还是硬撑着守在夏璇的床边，她握住夏璇的手，目光关切。

        “母、母亲……我好像要、生了……”夏璇说得艰难，疼得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

        “快去叫稳婆，准备热水、剪刀！”连夫人朝身边的侍女吩咐到，双手一直紧紧地握着夏璇，她安慰着道：“别怕，没事的。”

        “啊、”夏璇因为悲伤过度，疼得晕了过去，现在根本没有力气把孩子生出来，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地瘫在床上。

        “少夫人，用力啊，孩子已经出来一半了。”眼看夏璇就要晕过去，稳婆着急地喊到。

        “孩子……”夏璇猛的清醒过来，双手紧紧地抠着床单，“啊！”

        “哇！”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在丞相府响起。

        “夫人，是个小公子。”稳婆把孩子抱给夏璇看，“瞧这小模样，和大少爷多像啊。”

        “有期……”夏璇惨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孩子出生了。”

        “嗯嗯。”

        连清和夏安之在院子里欣喜不已，连清问道：“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不可。”连夫人走了出来，“你嫂子现在还虚弱得很，孩子也吹不得风，你俩啊还是过几天再过来吧。”

        “好，我们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

        “娘亲，嫂子生的是侄子还是侄女啊？”

        “是侄子，你以后就是小叔叔了，可要好好保护他啊。”连夫人笑着道。

        “那是自然。”

        “夫人，不好了，丞相他、他……”小斯慌慌张张地跑来向连夫人禀报。

        “我爹不是上早朝去了吗，他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他……”小斯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连夫人也不等小斯的回答了，径直走向大厅，连清和夏安之亦跟了上去。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连夫人走进大厅的时候，就看到连锋面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胡须上还沾着血渍。

        “爹？”

        连锋看清来人后，颤巍巍地站起来抱住了连夫人，良久他才哽咽着开口，“今日，北疆来报，彻儿在交战时与铁木弘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连夫人听到噩耗眼前一黑，整个人瘫在连锋身上。

        连清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听到夏安之的哭声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大哥，不可能的！”

        “少夫人！”

        “嫂子？”连清猛的回头，看到夏璇抱着孩子瘫在在地上，丫鬟想扶着她站起来，可是小丫头能有多大的力气，非但没能把夏璇扶起来，自己反而摔了，连清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把夏璇扶起来，“嫂子……”

        夏璇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方才小斯的话她在房内听见了，担心出了什么事，她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抱着孩子跟了过来，听到噩耗的一瞬间……如坠地狱。

        “嫂子！”夏璇双目流下两行血泪，连清被吓坏了，赶紧把她扶回房间。

        “嫂子……”

        夏璇抱着孩子不言不语，周围的声音对于她而言已经可有可无，甚至于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都已经可有可无，除了怀里抱着的温暖……

        两日前，北疆。

        连彻深得民心，他的死亡让军民上下都悲愤不已，誓死要为他报仇雪恨，李玖带领剩下的士兵和民兵背水一战，而北渝那边就没有李玖这样的人了，铁木弘死后，即使援兵已到但北渝军队群龙无首，弄得人心惶惶，于是北渝发起的战争以失败告终。

        景阳帝收到李玖的来信后，让连彻以大将军的规格下葬，以此来安慰连彻的家人，不过此举主要是做给朝臣和连锋看的。

        这次击败北渝军队，李玖有功，但他只是向景阳帝提了两个请求，景阳帝权衡利弊之后答应了他的请求。

        李玖在信中向景阳帝提的请求，第一个是留守北疆，第二个是护送连彻的衣冠回家。

        他带着人在悬崖下找了许久，没能找到连彻的尸身，所以连彻的葬礼葬的是他的衣冠。

        连清忍着悲伤过度带来的头痛欲裂，一直守在夏璇身边，直到七日后李玖护着连彻的衣冠回到浥阳。

        夏璇一身披麻戴孝的装束抱着孩子跪在灵堂前，目光空洞，从始至终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从来没有想过给自己留后路……”连清跪在灵堂前看着眼前的棺材，忍了好多天的眼泪夺眶而出。

        “大哥，我明白了……”

        从那之后连清彻底的远离了夏安之，夏安之不解，对他各种询问，他什么也没有说。

        三年后的一个夜晚，夏璇轻轻吻了熟睡中的连慕璇的额头，“有期，对不起。”

        半个月后她出现在了北疆郊外的悬崖边上，她低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笑着流出了迟到了三年的眼泪。

        “夫君，我来陪你了。”

        我不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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