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捉虫)

陈叶是偶然得知杨微要过来分院轮科的。

        那天是周三,他早上起来连单位都没回，直接就开车回了学校，按照教学日历安排,他这个学期承担部分神经病学的教学工作，时间是每周三上午。

        给学生上完课，他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才回科室，刚进门，就听教学秘书张达天在和余湫说话。

        “咱们科下个月来的学生不少啊,有十来个呢。”

        “那咱们科出的也多啊,小李他们这一批全都出了吧？咱们组都没人了。”

        “湫姐你放心，我肯定给咱们组安排得妥妥的。”

        没学生帮忙可还行，光杆司令那可是连化验单都要自己贴、检查单自己写的，老惨了！

        陈叶听见,忍不住问了句：“安排什么你就安排妥妥的，张总这么大气？”

        张达天听见他声音,立刻扭头嘿嘿一笑，“我跟湫姐说下个月的学生呢，咱们组小李他们都要出科了。”

        陈叶听了就哦一声，“来报道啦？”

        张达天点点头,他就顺手拿起放在桌上还没收起来的登记本翻了起来。

        本来也没看得多仔细，却偏巧看到了杨微的名字。

        他愣了愣,接着看名字后面的单位，只写了“本院”两个字，杨微确实是一附院的研究生。

        “这个杨微……是下个月来的？”他忍不住问了句。

        张达天抬头看他,有些疑惑,“是啊,怎么啦主任,是你认识的啊？”

        陈叶沉吟几秒，“可能是。”

        张达天闻言就道：“那要不要把她要过来我们组，自己人，照顾照顾咯。”

        陈叶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也可以，其实分给谁带都是一样的。”

        于是张达天问了余湫一句要不要这个学生，征得同意后，在杨微的带教老师那一栏写上了余湫的名字。

        紧接着他又开始分配其他学生，陈叶等他分完了学生，才忽然想起来，杨微的姐姐杨沐桐同学，他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了。

        分院虽然面积比总院大很多，但也没有大到离谱，两个人竟然也能好几天没碰到过面，他叹了口气。

        又觉得还是总院好，巴掌大的地方，各个科室的病房都挤在一栋楼里，指不定上下班就能在电梯里碰见，哪像分院，人家妇产科财大气粗，自己就一栋楼！

        他在心里嘟嘟囔囔，伸手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给杨沐桐发短信：“杨微要轮到我们科了，你说我是把她要过来，还是不管她？”

        其实都已经分好了，他偏要这么说，就想看看她会不会为了妹妹拜托他照顾一二。

        但杨沐桐没让他如愿。

        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她很快就淡定了下来，在同一个医院工作，会遇到不是很正常的吗？

        于是她回了一句：“听教秘安排就好，不必搞特殊。”

        陈叶看了，气得翻了个白眼，回复她：“你这姐姐做的是不是太无情了，离得远就算了，到了眼皮子底下也不照顾照顾？”

        杨沐桐看得一脸懵逼，怎么感觉他这么激动，真情实感到她差点以为他才是杨微的亲哥？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回复：“那就请陈主任多关照？”

        陈叶比她更会顺水推舟：“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难得你跟我开口，这个面子要给。”

        杨沐桐：“……”

        隔了一天就是国庆假期，神内科是通知学生过了国庆再去上班，杨沐桐在假期回家吃饭时见到杨微，还问她怎么到分院去轮科了。

        杨微咬着蒜香排骨，解释道：“可以自己选的啊，我本来想神内在总院，妇产去分院找你的，可你上回不是说总院更好么，那我就神内选分院了。”

        杨沐桐哑然，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这样插曲。

        她嘴角翕动几下，到底没告诉她，她被分去了陈叶的治疗组。

        国庆假期有七天，杨沐桐要值两天班，一天在假期开始，一天在假期快要结束时。

        假期最后两天，她值完班，下班后直接回凤凰巷小住。

        刚进巷子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阵喧哗，远远地看着一对胖墩墩的中年夫妇手拉手地往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看，嘴里喊着：“快让让，快让让——”

        她忙不迭地闪到一旁，贴着墙根站好，拽着包包带子，好奇地看着他们。

        好奇怪哟，跑这么快做什么？

        杨沐桐眨眨眼，准备继续往里走，刚跨出去一步，就听见呼叫声又传来：“哎，别走啊——给你们钱——别跑啊——”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她听了十几年！

        她错愕之间，看见秀姨的身影跃入眼帘，她连忙叫住人，“秀姨，秀姨，怎么回事啊？”

        秀姨见到她，一把拉过她的手，把手里一卷纸币塞给她，“快，你跑得快，追上前头那俩人，把钱给他们！”

        “……啊？”杨沐桐愣住，有点回不过神来。

        秀姨就又催促道：“快去，回来再给你解释！”

        “啊、哦哦哦。”

        她应了几声，忙转身去追那俩人，幸好对方俩人，还胖，跑得慢，杨沐桐总算是在巷子口追上了他们，把钱埋头往他们手里塞，然后双方就开始你推我让起来：

        “不行，我们不能要钱，这是送苏教授的心意，又不是为了卖钱的。”

        “……我不知道，这是秀姨让我给你们。”

        “不要不要，闺女你拿回去，要不你拿着买糖也行。”

        “……不行，秀姨让我把钱给你们。”

        她心里疑惑极了，不知道她奶奶又做了什么好人好事，人家上赶着来送礼，不过这也没妨碍她执行命令。

        秀姨总算赶了过来，杨沐桐赶紧挣开被拉住的手，把这里留给秀姨来应付。

        秀姨喘着粗气道：“哎哟，累死我了……我说你们俩可真能跑，我都追不上……这钱、这钱你们拿着，苏教授说了……”

        她话没说完，那高高壮壮的大汉就迫不及待地道：“就几斤肉，是我们卖剩的，不值钱，这才送苏教授吃的，我们还拿钱那成啥了，苏教授是我们家的恩人！”

        秀姨又喘了口气，摆摆手，缓了一下才无奈道：“听我说完啊，苏教授说了，这钱不是给你们的肉钱，是给你儿媳妇的，她怀孕了是喜事，给她包个红包，或者你们帮忙买点她能吃能用的送给她，等她生了，以后有空也抱孩子来认认门。”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可不是买肉的钱，是给晚辈的红包，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也只能手下，还对秀姨说了好一通感激的话，又说到时候一定来给家里送红鸡蛋。

        好不容易送他们走了，秀姨才挽着杨沐桐的胳膊往回走，“哎哟，可真不容易，一大早就来了，还说是卖剩的肉，谁信呐！”

        杨沐桐还懵着呢，啊了声，“就几斤肉，也要这样推来推去吗？给带点水果什么的回礼不就好了。”

        追着给拿钱，是不是太夸张了？

        秀姨闻言嗤了声，“几斤肉？你回去就知道了，吓死你。”

        这意思听着，是不止几斤肉？杨沐桐顿时就好奇起来，问道：“老太太又做什么好人好事了？”

        秀姨一听她问，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他家儿子跟儿媳妇结婚好多年了，七八年了吧，一直没要上孩子，人家介绍过来给你奶奶看，看了才三个月，就成功怀上啦，你说厉害不厉害，妙手回春、送子观音就是这种！”

        杨沐桐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厉害的，厉害的。”

        俩人边说边笑地进了门，斜对面的陈家，陈叶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已经看了老半天。

        一大早他还没醒杨家就来客，热闹得很，他听见动静，就爬起来看，从二楼阳台看出去，刚好能看见杨家的前院，他一眼就看见两扇大猪排。

        好家伙，他真的是没见过世面啊，毕竟容城，是你买一根排骨还能给你砍成小块，热心摊主还教你怎么做比较好吃的南方嘛！

        他以为是杨家买的，还在想杨家这是不是要办什么酒席，结果仔细一听，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早上的凤凰巷很安静，安静到陈叶能清楚地听到送排骨的那个壮汉大声地跟苏奶奶推让：“不要钱，这是我们一片心意，是我们特地送您补身体的！”

        说完就拉着媳妇夺门而出，一副抢了东西似的，秀姨在后面追着出去。

        然后没过多久，秀姨就和杨沐桐一起回来了。

        陈叶摸摸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杨家的小院子，不知道杨沐桐看到那么大两扇猪排，会是什么表情？

        杨沐桐……杨沐桐她跳到了一旁，震惊地扶着门，“……这、这这这就是他们说的……几斤肉？！”

        这也叫几斤肉，那我真的是不懂几斤是什么意思了。

        秀姨笑了声，“是吧，这钱应该给吧？整只猪的排骨都在这里了！”

        杨沐桐连连点头，“应该给，应该给……”

        陈叶在对面二楼看着她震惊到扶门的表现，忍不住笑了声。

        这边杨家还在头疼这么多排骨要怎么处理，杨沐桐她妈周悦出主意道：“都剁了，冻起来慢慢吃？”

        秀姨使劲摇摇头，“不行啊，咱们家冰箱都快满了，放不下那么多。”

        老太太道：“那就剁了冻一点，咱们今天吃一点，然后桐桐回去也带一点，这几天就不要买菜了，然后剩的给左邻右舍分分？”

        目前看来，只有这个办法能解决这么多排骨了，大家都同意，杨微却举手道：“我想吃蒜香排骨，能不能做炸一点我拿回宿舍吃？”

        秀姨笑眯眯地说行，招呼大家一起帮忙，将排骨一根根拆下来，让杨沐桐和杨微给邻居们送去。

        杨微很积极地道：“我一个人就行，让我姐歇着，刚下夜班呢，需要好好休养生息。”

        然后她就进进出出的给邻居们送排骨去了，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东家的苹果西家的橙子，还有两盒进口巧克力，感觉像是过年送礼似的。

        杨沐桐也没闲着，帮着秀姨把剩下的排骨都剁成小块，用保鲜袋分装起来，送进冷冻柜冻着。

        剩下的那些就泡进水盆，将血水泡干净，准备做菜。

        中午吃了一桌排骨宴，糖醋小排、红烧排骨、土豆炖排骨、豉汁蒸排骨、粉蒸排骨，连汤都是排骨冬瓜汤。

        秀姨还说：“要是天气冷了就好了，可以做腊排骨吃到过年，现在还是热了点。”

        杨微咯吱咯吱地啃着排骨，满脸幸福地接话道：“那等冬天我们再买一扇排骨就好了嘛。”

        老太太听了又开始讲古：“你们这些小孩没吃过苦哟，张口就是买一扇排骨，我们以前下放的时候……”LJPanPan

        杨沐桐听了就忍不住笑，老太太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讲以前的事了。

        脑海里闪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越来越喜欢忆从前，就说明他真的老了。

        吃过午饭，秀姨开始准备做蒜香排骨。

        排骨已经洗净，并且用蚝油、蒜末和糖盐、生抽、料酒腌制了两个小时，只要宽油小火下锅慢炸就行，第一遍炸到两面金黄，捞出来放进盆里，等全都炸完了，再复炸一遍。

        蒜香排骨的香味很浓郁，杨微都来偷吃过好几回了，每次都要嘴里吃一块，手里还拿一块，去塞给杨沐桐一起吃。

        秀姨炸完了排骨，招呼杨沐桐：“给对面老陈家送一点呗，咱们家有多的。”

        杨微本来还想积极干活，结果一听是去陈家送的，她立马就闭嘴了，望着她姐眼珠子滴溜转个不停，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她姐跟陈叶哥当年的故事，她也是知道的哟。

        分手十几年了，先后上了同一所大学，在同一个单位上班，还偶尔会见面，就是谁都没有再谈恋爱，这不就是现实版的除却巫山不是云吗！啧！

        杨沐桐倒是觉得没所谓，接过秀姨递给她的不锈钢小盆就出去了，走到陈家的门前，摁了门铃，孟荔来开门。

        “哎哟，是桐桐呀，怎么这会儿过来啦？这拿的什么，快进来坐。”

        “秀姨炸了蒜香排骨，让我给您送点来加菜。”

        “这可真客气，早上还送了排骨过来呢，要不要喝饮料，阿姨给你拿？”

        “不用了阿姨，我该回去了。”

        见孟荔要去拿饮料，杨沐桐赶紧拉住她，正拉扯着，楼梯上响起啪嗒啪嗒的拖鞋声，抬头一看，陈叶下来了。

        在家的时候他不像在单位那样穿得正式，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宽宽松松，衬得他愈发年轻，气质显得温润许多，看起来甚至有点学生气。

        看见杨沐桐，他适时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来，“桐桐怎么来了？”

        说着又看一眼茶几上的东西，“哦，排骨啊，秀姨做了蒜香排骨？”

        杨沐桐连忙点点头，他就走过来，弯腰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夸了句好吃，然后又看一眼还站在那儿的杨沐桐。

        继续笑眯眯地道：“桐桐坐啊，我们聊聊天，妈，家里巧克力还有没有，拿出来给桐桐吃嘛。”

        杨沐桐一愣。

        孟荔却立刻反应了过来，一把将人摁在沙发上，笑呵呵地道：“对对对，阿姨去给你拿巧克力，你跟小叶聊啊！”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我们家巧克力好吃吧，考虑一下嫁过来？

        桐桐：那我为什么不嫁去巧克力工厂？

        陈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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