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杨家老太太的生日宴定在周六中午,杨沐桐在申城工作的哥哥杨沐梧周五晚上就回来了，在他后面进家门的，还有杨微在京市的父母。

        一家人上一次聚齐,还是端午节，后来中秋和国庆因为都要值班，也没空回来。

        人一齐，杨家顿时就热闹起来，杨微的母亲方莹找了一圈,没见到杨沐桐和杨微,就问秀姨：“阿秀姐，桐桐和微微还没下班吗？”

        “桐桐说明天和微微直接去酒店，她们要去拿给老太太订的寿桃。”秀姨解释道。

        方莹又问：“我听说微微现在住她姐那儿，姐俩没闹矛盾吧？”

        秀姨笑了声,“怎么可能，桐桐那么柔顺的性子,微微也懂事，放心吧，没事。”

        “那就好。”方莹笑呵呵的点点头，一脸与有荣焉,“我就说，我们家俩姑娘最好的。”

        秀姨笑笑,没再说什么。

        她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听见周悦和杨沐梧说话，问他：“进修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意外？”

        这是问他有没有截胡或者使绊子。

        杨沐梧摇摇头,笑着应道：“年底或者明年一月份会出去,去英国,帝国理工学院旗下的哈默史密斯医院，大概待九个月到一年。”

        “回来差不多能升副主任了吧？”周悦接着问道。

        杨沐梧点点头，说大概率是，就算不是也不会等很久，周悦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

        还难得地说了句不错。杨沐梧笑笑。

        他跟杨沐桐一样，从小到大就处在母亲打压式教育的环境里，她在乎他们的成绩，却并不如何在意他们的自尊心，用她的话来说，严格要求是为你好，等你长大了自然会理解我的苦心，自尊？弱者有什么自尊可言，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

        父亲看似不太管他们，但怎么说呢，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尤其是感情还不错的夫妻，所以对于母亲这些论调，他的沉默其实就是默认。

        所以杨沐梧长大之后就发现，他和妹妹其实都是一样的，对父母的感情，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敬佩他们对于学术追求的孜孜不倦和敬业爱岗的品质，但缺少为人子女对父母的眷恋依赖和温情脉脉。

        他们兄妹俩，这辈子都很难在原生家庭享受到母慈子孝这一类的温馨。

        但他不是最惨的，杨沐梧想起妹妹，那个小时候因为体弱干脆就被家长拘起来的孩子，小时候唯一优点是乖巧，长大后成了她最大的缺点。

        太乖的孩子没奶吃，他懂得表达和争取自己想要的，但妹妹不会，那时候他也不敢带着妹妹去疯，怕她生病，怕自己没看好她被家长责怪。

        再后来大点了，懂得要护着妹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陈叶的小尾巴。

        想起陈叶，他问周悦：“妈，陈叶哥现在还在咱们省医院？我记得他出国进修了，回来了？”

        周悦摆摆手，“回来了，回来就调去一附院了，现在跟桐桐一个单位，都在一附院的青浦分院。”

        杨沐梧一愣：“……这么巧？”

        周悦点头应是，解释道：“他在省医，上头这么多能人这么多，就算去进修回来了，要出头也不容易，但青浦那边是新院，正缺人的时候，他过去就能带组拿课题，加上你为民叔又是科主任，能压得住其他人，没人给他使绊子，站稳脚跟就很容易，等过一年半载出成绩就更好了。”

        她的言辞颇为赞许，“他这是走了一步好棋。”

        杨沐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接着又问：“那桐桐呢，桐桐跟他关系怎么样？”

        “这我怎么清楚。”周悦沉默了一下，摇头应道，“她不会跟我说这些，我也管不了，随缘吧。”

        “当年……”

        杨沐梧想起以前的事，差点就要说什么，可才吐出两个字，就又立刻停了下来。

        杨沐桐和陈叶的事，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这种意料之外，并不是因为他们会早恋，那太正常了，青梅竹马的，陈叶又总是护着她，不早恋他才觉得不对劲，可是他没想到的是……

        桐桐居然会因为母亲数落她的话，转天就跟陈叶提分手，一点阳奉阴违都没有！

        他也不是没见过早恋被发现的同学，那都是表面分手，私底下小动作多多，藕断丝连甚至更加黏糊的，那么老实说分就真的分的，杨沐桐是头一个。

        真的是老实孩子。

        周悦听到他说“当年”，扭头看他一眼，神色冷淡地哼声，“当年？你觉得我让她跟陈叶分手不对？时光倒流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棒打鸳鸯，早恋就应该杜绝！该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谈什么风花雪月，那都是没吃过苦头！”

        杨沐梧一噎，蹭蹭鼻子，不吭声了。

        他能说说什么，说早恋是对的？不能，所以只能感慨他们俩在一起的时机不对。

        周悦见他没话要说了，转头就加入到杨致远和杨微父亲杨致和的病例讨论当中，说到一半，又把杨沐梧拽过来一起讨论。

        方莹在一旁听得头疼，跟秀姨吐槽：“幸好俩姑娘没回来，回家团聚还讨论病例，真是疯了，还是让姐俩一起过吧，讨论明星都比这个强！”

        秀姨忍不住大笑。

        周六上午，杨沐桐和杨微吃过早饭，直奔郑妙仪的烘焙工作室，报了电话号码，付清尾款，拿到了三个巨大的纸盒和一个袋子。

        “一个盒子装着大寿桃，一个装的是小寿桃，袋子里是寿桃的架子和一次性手套之类的东西。”

        杨沐桐看着另一个盒子，问道：“那这个盒子是？”

        “这是一份长寿面，是郑小姐吩咐的，祝您家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原来是郑妙仪送的，杨沐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只当郑妙仪是她接生过的众多产妇中的一员，唯一的特殊之处，是她们都认识陈叶。

        没想到她不仅帮自己解决了要送给奶奶的寿桃，还送了礼物。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们老板真是太客气了……”

        接待她的店长就笑道：“郑小姐说您是她的好朋友，还说您是她生产时候的管床医生，您是医生啊？”

        杨沐桐一愣，随即笑起来，有些腼腆地点点头，“是啊，我管生孩子的。”

        对方听了就有些羡慕地看着她，“当医生好厉害的，是这个。”

        她竖了竖大拇指。

        杨沐桐顿时又笑起来，转头看到有刚出炉的面包送过来，便道：“我顺便买些面包吧。”

        她说的一些，是一口气扫了两大袋，杨微都看傻了，“……姐啊，这、这吃得完吗？”

        杨沐桐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又不是只有我们吃，一会儿拿去酒店，一人一个都不够分。”

        杨微一听这话脸上立马就淡定了，“哦，这么一说也对。”

        老太太说是不摆宴，大家简单吃顿便饭聚一聚，但她那么多学生和老朋友，还有家里的亲戚聚到一起，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分不完。

        杨微想到这里甚至开始紧张，“他家面包好吃，姐你另外拿个袋子装几个，不然咱们吃什么，我不允许你买的东西我们都没吃到！”

        杨沐桐：“……”

        姐妹俩赶到酒店的时候，客人还没来，倒是杨微的妈妈方莹和秀姨已经到了，她们提前过来准备迎接客人。

        杨微端着盒子就往厅里走，远远就冲她妈喊：“妈，妈，我们来啦！”

        方莹回头一看，俩孩子正提着盒子过来，忙问是什么，杨微就兴冲冲地回答道：“寿桃，子孙捧寿，特别喜庆，一会儿您看了准保喜欢！”

        可不就是喜欢么，寿桃架上白胖的桃子尖上一抹红，两片绿叶衬托着一个又一个“寿”字，再加上郑妙仪送的那盒寿面，长寿面在架子的字形里盘出个大大的“寿”字，还有支架可以把面竖起来，放在寿桃旁边别提多显眼了。

        秀姨看着长寿面说好，“待会儿让服务员帮忙煮了，还能让大伙儿沾沾寿星的福气。”

        方莹问：“这寿桃是馒头？”

        “包子，里面有馅儿的。”杨微介绍道，又得意地道，“是我和我姐一块儿送给奶奶的。”

        方莹闻言立刻转头来拉杨沐桐，笑盈盈地道：“你们姐妹俩有心了，老太太一会儿看了肯定高兴。”

        说完又问：“肯定是桐桐的功劳吧，找人做这个难不难？”

        杨沐桐闻言犹豫了一下，看一眼杨微。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找人做这个是陈叶介绍的，她怕说了会让家里误会。

        杨微见状立马接过她妈的话，嘿嘿应道：“还是妈了解我，做这个寿桃的店，老板娘在我姐那儿生孩子，跟我姐关系不错，听说我姐要订寿桃，所以帮了忙，喏，这个寿面就是人家送的，说祝老太太寿比南山呢。”

        话里话外的，没提陈叶一个字，但也一句都没掺假，只不过省略了一点细节而已。

        杨微觉得自己真棒，说完悄悄冲她姐眨眨眼。

        杨沐桐：“……”好家伙，这也行。

        她忍俊不禁地抿着唇，先拿手机拍了张寿桃的照片，然后听秀姨好奇地问起这些寿桃都什么味道的。

        也没说笑多久，客人就陆续都来了。

        一位穿着蓝色套裙的女士匆匆而来，见到她，就笑着过来叫她：“桐桐。”

        杨沐桐回头一看，“小舅妈？您一个人来的，舅舅呢？”

        周舅妈笑盈盈地道：“跟领导出去考察了，我代表他和你表哥过来给老太太祝寿。”

        杨沐桐的母亲周悦有一个弟弟，在卫健委工作，妻子在某知名药企担任高管，夫妻俩只有一个儿子，于是对杨沐桐和杨沐梧兄妹俩都极好，尤其是杨沐桐，虽然近几年因为工作忙碌，双方见面次数不多，但逢年过节或者出差回来，总会给杨沐桐带礼物的。

        “是不是瘦啦？”周舅妈捏捏她胳膊，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杨沐桐哭笑不得，“没有瘦，我每天都有称体重的。”

        但有一种瘦叫你的长辈觉得你瘦，周舅妈死活不信，不停地嘱咐她多吃点。

        杨微过来，听见周舅妈这些话，忍俊不禁地捧着肚子，凑趣道：“舅妈你放心，我现在跟我姐住呢，我一定看着她让她好好吃饭，你等着，过年的时候保管还你一个白胖白胖的外甥女儿！”

        “那可好，到时候舅妈给你包个大红包！”

        杨沐桐一脸无奈，好不容易才让她们俩停下来，将舅妈送到周悦那边。

        然后又被周悦叫住：“你刘阿姨来了，给你拿了些资料。”

        说着递过来一个文件袋，“她在门诊搜集的使用阿司匹林的病例，都是最近三年，有空记得谢谢人家。”

        来自其他医院的门诊病例，本来可以让她们的医生做课题资料，现在却给了她，杨沐桐觉得沉甸甸的，忙点点头，郑重地接过来。

        又去找刘阿姨，跟她道了谢，听她指点了几句论文的事，要分开的时候，刘阿姨拍拍她肩膀，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只说了句：“加油啊桐桐。”

        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惆怅，杨沐桐一愣，扭头去看她，却只见她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再无其他。

        感觉怪怪的，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好点点头，认真道：“我会的。”

        生日宴其实还是开了有七八桌的，主桌是寿星老太太和其他长辈，杨沐桐坐到另一张桌子上，同桌的有杨微和杨沐梧。

        她过去的时候，杨微正在跟杨沐梧玩自拍，又跑去缠方莹：“妈，妈我们也拍，爸，快来，来嘛，我们一家三口拍一张！”

        方莹说她像小孩子一样，“多大了，一点都不稳重，看看你姐，你有她一半乖我做梦都能笑醒。”

        杨微笑嘻嘻的，“那不行，做梦笑醒了睡不着怎么办，您这年纪有个好的睡眠不容易，我可不能害您！”

        方莹听了只想揍孩子。

        刚抬手，杨微就抱头蹿了出去，又蹦回他们那桌了。

        周舅妈跟周悦坐一块儿，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视线紧接着落在在那一桌安静的看手机也不和人说话的杨沐桐身上，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悦……”

        她叫了声姑姐的名字，刚要说什么，就听老太太问：“老陈家的，你家小叶呢，怎么没来？”

        周舅妈声音一顿，立刻循声看了过去。

        陈家的老太太笑着应道：“他今天门诊，说下了门诊就过来……”

        顿了顿，老太太又笑：“哟，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就来了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

        周舅妈立刻又向另一旁看去。

        看见一个高大的青年从宴厅门口进来，穿着合身的黑色的西服，外套随意地扣着一颗扣子，里面是黑色条纹衬衫和灰色斜纹领带，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如入无人之境。

        “苏奶奶。”他越过众人，走到老太太跟前，弯腰笑着道，“我来晚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笑呵呵地点头道：“不晚，你奶奶说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啊，是刚刚好。”

        陈叶笑了起来，“那我回头谢谢最后两个病人，是他们的配合让我能够准时下班，赶上了这顿大餐。”

        大家都笑起来。

        陈叶跟这桌的长辈都打了招呼，问候对方的身体和近况，这才说要过去和杨沐梧他们说话。

        周舅妈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直到他从这桌离开，走到杨沐桐身边，一脸淡定地拉开椅子坐下去。

        杨沐桐立刻扭头看了他一下，模样看起来非常震惊。

        周舅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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