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要求

李花抱着一堆散书，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附近。

        这会儿正是上学时间，各个年龄段的孩子纷纷欢呼着冲进校园。

        有讨论着哪家小铺子出了新饰品的，有商量着互相交换玩具的，还有在问同伴下午老师考哪段课文的。

        多么生机勃勃的景象。

        李花明明身在其中，却觉得如此寒冷，冷的她牙齿都有些打颤。

        从家里冲出来的一刹那，她有种把四十多年的气都给发出来的快感。

        但很快就变成了迷惘——不能上学，她该何去何从？

        食品厂打工？服装厂打工？还是去快餐店刷碗？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许多人一出生就站在了金字塔顶尖，让最底层的人只能仰望。

        上学，大概是底层人民唯一可能和金字塔顶尖之人并肩的机会。

        但现在，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随着一声预备铃声响起，校门缓缓关闭。

        大部分的学子都冲进了校园，仅有少数迟到的正在跟门卫叔叔赔笑脸打商量。

        李花叹了口气，把有些散乱的书本整理好放在了脚下。

        刚刚准备转身，忽的，左手边传来了一声呼唤，“小花？你是小花吗？”

        李花抬起头，发现竟然是数学老师，她不禁一怔，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老师。”

        罗茜好奇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书，“这都要上课了，小花怎么不回班级，还把书放在门口，是又不上了吗？”

        一个“又”字，深深地扎痛了李花的心。

        她收起笑容，落寞的望着罗茜，低声道，“我妈妈不许我上学了。”

        罗茜一怔，下意识的问道，“那你呢？你自己想上吗？”

        李花抿了抿嘴，眼底有些晶莹闪烁，“我……当然是想的。”

        可胳膊拗不过大腿，她再想又有什么用。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茜望了一眼缓缓打开的学校大门，弯腰抱起一堆书，拉着李花就进了校园，“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就在学校门口，为什么不进去好好听课。”

        “走，跟我进去。”

        托迟到学生的福，被磨到受不了的门卫大叔重新打开了大门。

        师生两个冲进了校园，罗茜却没有着急让李花回班级，而是柔声询问了一番她的难处。

        也许是真的需要找个地方倾诉，也许是罗老师的声音太过柔和，李花迟疑片刻，把所有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老师，这次我几乎是跟我妈翻脸了，她肯定不会让我继续上学的，与其让她来给我退了学费，不如我自己退。”

        李花垂着头，忍着泪水，瓮声瓮气的道。

        罗茜定定的看着她，长叹一口气，“其实我还有个主意。”

        “还有两个月就要期末考了，只要你考上初中，学籍就会调走，不过你要记得，千万不要把新学校的名字透露出去。”

        周翠找不到李花在哪个学校，自然也就没办法再去申请退学。

        李花眼前一亮，虽然这法子治标不治本，但却是实打实的有用。

        也就再忍两个月而已。

        两个月过后，天高海阔凭鱼跃，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她了。

        下定了决心，李花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她跟罗茜辞别，大步走进了自己的班级。

        此时，语文老师已经在上课了。

        李花站在班级门口，喊了声“报告”，老师点点头，她才大步走了进去。

        路过前排时，不知是谁轻声说了句“捡破烂的”，李花皱了皱眉，却没有回头。

        一下午的课李花都很用心，遇到不会的就去请教老师，直到弄懂了为止。

        赵茹茹感叹的看着她，“小花，你越来越勤奋了，成绩都快超过我了。”

        李花抿嘴一笑，“那你也好好学。”

        赵茹茹用力的点了点头。

        等到放学，赵茹茹果然不着急回家了。

        她也留在班级，跟李花一起写作业。

        直到夕阳西沉，两个人才收拾了书本走出校门。

        “小花，你还要去捡那个吗？”

        赵茹茹咬着嘴唇问，“你都把钱还我了，就别去捡那个了吧，班里现在好多人都在笑你。”

        “无所谓。”

        李花十分淡然，“只要能挣钱，怎么都行。”

        一两句的笑话而已，她根本不在意。

        赵茹茹见状，也只能叹口气，换了个话题，“小花，你的书包呢？怎么抱着书就出来了。”

        李花轻拍了一下头，“是了，我现在没有书包了，去买个吧。”

        两个人一起去了批发市场，一个书包要两块钱，质量还十分简陋，完全没有后世的任何精美感。

        李花十分嫌弃，这分明就是个布袋子，哪里配称得上是书包。

        还不如她自己做呢。

        说干就干，李花拉着赵茹茹去了布料店，选了一米的好帆布，才九毛钱，又花一毛钱买了两根粗长的针和一小卷的线。

        最后，跟老板打了商量，借用一下老板的剪刀。

        竟是直接在布料店里做起了书包。

        赵茹茹瞪圆了眼睛，看着李花手起刀落，将帆布大刀阔斧的裁成十块裁片，大的小的各不相同。

        紧接着，长针穿粗线，一点点的缝过去。

        也就半个小时，一个两隔层带小夹层的书包就有了雏形。

        布料店里没有拉链，李花就把在书包口周围穿了几个口子，用一根粗绳穿过去，用的时候解开，不用的时候系上，最后在外面罩上个圆形的小搭子，一个学生书包就成型了。

        只可惜，没有花纹图案，书包显得有些素净了。

        李花叹了口气，把剪刀还给老板，意外的看到两个目瞪口呆的人。

        “小花，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啊，也太厉害了。”赵茹茹眨巴着大眼睛惊叹。

        “小姑娘，这手有点巧啊，书包做的比外头卖的还好看。”老板摸着书包爱不释手，“我家里也有个姑娘在上学，要不，你也给我弄一个？今天的所有材料费，我都不要了。”

        一块钱不算多，但对此时此刻的李花来说也是尤其珍贵的。

        所以略一思考后，她就答应了。

        老板也是个爽利人，当即就把铺子里的小蜜蜂给借了出来。

        有工具帮忙就是比手动的块，这次仅仅用了十几分钟，一个书包就做好了。

        李花把修完线头的包递给老板，老板则还给了她一块钱。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李花把书装进新书包里，跟老板道了别，才带着赵茹茹离开了这里。

        “小花，你太厉害了，我感觉你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赵茹茹在一旁感叹。

        李花抿着嘴笑，“小茹，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太晚了爸妈要着急。”

        赵茹茹这才依依不舍的跟她挥别。

        五月份的天气，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的。

        李花穿着单薄的衣衫，孤身一人，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突然，一阵呼唤声在不远处响起。

        “小花……”

        “大姐……”

        是李饼生和李草的声音。

        李花有些惊讶，循着声音走过去，果然看到了爷俩寻找的身影。

        这时，他们也看到了李花，赶紧跑了过来。

        “你这一下午去哪了，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丢了呢。”李饼生半是埋怨半是责怪的道，“跟你妈吵了两句，难不成还真离家出走。”

        李花低着头不说话。

        李饼生叹了口气，“你妈知道自己激动了，她说这钱不要了，留给你还债，这么大姑娘在外面不合适，赶紧跟我回去吧。”

        周翠能知道错？

        周翠能舍得放弃钱财？

        李花被李饼生拽着，心底满是疑惑。

        可惜没机会询问李草，爷仨就迅速的回到了家。

        一进门，就看见周翠带着幺儿与幺女站在院子里，瞧见李花，表情有些渗人。

        像是气不过，又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闺女，她好大会子才吐出一句话，“吃饭了吗？”

        李花垂着脖颈，轻轻摇了摇头。

        “都没吃呢，一块吃饭吧。”周翠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就进屋了。

        其余人紧随其后，围着圆桌坐了下来。

        李花这才发现，今天晚上家里的饭菜格外丰盛。

        不仅好几道菜，竟然还有一道肉。

        不了解情况的人肯定以为，这是周翠心怀歉意，特意做了给李花道歉用的。

        但李花太了解自己亲妈了，她从来都不会认为自己错了，更不会轻易低头。

        “哇妈妈，今天晚上的菜好多啊。”

        李宝第一个发出了惊叹。

        李叶紧跟着软软的道，“今天一个叔叔送来的，说是可好吃了。”

        叔叔？

        李花敏锐的抬起头，瞄了一眼周翠。

        周翠表情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对着李叶呵斥，“瞎说什么，你认识谁啊，赶紧吃饭。”

        李叶嘟了嘟嘴，好在年纪小不记事儿，周翠给她夹了一口菜，她就开心的吃了起来。

        菜的确很香，不像是家里的饭，倒像是饭店里炒的。

        李花皱着眉头，心底藏着几分警惕，始终下不去这个筷子。

        “花儿，来吃啊。”

        李饼生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顺手给大闺女夹了点菜。

        是地三鲜。

        茄子在油里炸透了，所以软嫩酥烂，轻轻一夹就断成了两块，盖在糙米饭上，格外的诱人食欲。

        闻一闻，也确实香，但和王老板用海鲜粉炒出来的一比，又次了一点。

        到这个时候，李花心底已经有点数了。

        但她强撑着没有说出来，而是认真的吃饭。

        打从中午她就一点食都没进，再不吃东西，铁人都扛不住了。

        用完了饭，李花坐着不动，没有去刷碗。

        李草心事重重，也低着头不说话。

        周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皱着眉头把碗给抱走了。

        等一切都收拾好，天色已经黑透了。

        李花和李草都在屋里写作业，周翠跟李饼生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个，花儿啊。”

        李饼生咳嗽了两声，“有件事儿，爸想问问你，前几天你磨的什么粉啊？”

        来了，来了！

        李花压抑着心底翻滚的情绪，小声道，“没什么，就是炒菜用来提提味儿的罢了。”

        “是这样的，以前你给别人做也就算了，以后可别给别人，只给你表叔就行了。”

        李饼生大声道，“我已经答应你表叔了，以后你就专门给他一家提供，每个月都给三块钱辛苦费。”

        “明天，你就去买点材料准备磨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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