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时星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耳机已经被扔到了一边，只是那电话还未挂，一整晚的通话时间有些显眼。

        他迷迷糊糊地记得昨晚陆亦川给他讲了个小白兔的故事，但他听了一半就睡着了。

        时星迟在床上坐了一会，有那么五秒钟，整个大脑都是一片空白，想不起任何的事情。

        他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也没有任何发烫的迹象，直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瞬间晕眩袭来，他强撑着身体，摸索到了电话：

        “哥，我不是很舒服，可以下来看我一下吗？”

        那几句话艰难地说完，时星迟躺回到了床上，四肢像是浸泡在了冷水里，眼前天旋地转，最后他看见了陆亦川，一瞬间又觉得特别的心安。

        他恍然记起了第一次见到陆亦川时的景象。那天的阳光正好，陆亦川穿着一身正装，冷冰冰的外表下有种不可言说的严肃，但是那张脸在看向他的时候，却总让时星迟感觉到一种温柔。

        -

        医院病房。

        时星迟躺在病床上，输过液后，那股晕眩的劲儿已经缓解了一些。但是头痛还在，四肢还是没有力气。时星迟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确实是出了一些问题。

        人在生病难受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的脆弱。时星迟望着面前的点滴一滴一滴地落下，不自觉地就想起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那些往日的美好回忆现在都变成了难过的根源，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孤独。

        陆亦川打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一间vip特护病房，安静的能听见仪器滴答的声响。时星迟别过了脸，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那红着的眼眶。

        陆亦川的视线落在时星迟枕头上那大片的暗色，一瞬间又慌了心神。

        时星迟酝酿了会情绪，转过头来，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哥，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出院了。”

        陆亦川伸手抚摸了下他额前的头发：“嗯。医生说，你需要先做一个小手术，放心吧，这里的医生水平都是顶级，没事的……”

        时星迟自己就是做生物电子方向的研究，怎么会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前些日子里他做了许多次实验，全部都是关于他脑中的那个“芯片”的。成百上千次的模拟，时星迟意识到了，当时自己拿自己做实验风险其实是很大的，从那批芯片材料到技术手段都是有问题的。但他还心存侥幸能够成功，现实却给了他答案。

        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当初的自己是那么的信心满满却又年少轻狂，所以沦落到现在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没关系，哥，我明白，我会好起来的。”时星迟脸上带着微笑，用他最擅长的表情骗过了陆亦川。

        他不想让陆亦川担心。

        “嗯，你好好地睡一觉。”陆亦川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时星迟闭上了眼睛，他刚才也是在硬撑着，此时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很难受。

        “哥？”他忽然又开口道。

        “嗯？”陆亦川给了回应。

        “你可以拉着我的手吗？”时星迟道。

        陆亦川伸出手来，握住了时星迟的手，那指尖有些凉，陆亦川又握得紧了些：“好。”

        时星迟睡着了，陆亦川看着他那张脸，怎么都看不够。面前的人脸色有些苍白，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紧紧地闭着，眉头因为难受而微微地蹙起。

        医生告诉陆亦川，时星迟的情况有些不容乐观。

        陆亦川本以为事情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他不在乎时星迟能不能记起他，只要时星迟能够每天快乐就够了。然而那些美好转瞬即逝，埋在时星迟身体里的那个不稳定的因素，终于成了可能会改变一切的诱因。

        “病人现在身体状况不是很稳定，需要尽快安排手术。”半小时之前，医生跟陆亦川谈话道。

        陆亦川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害怕：“所以，这个手术会有危险吗？”

        医生摇摇头：“陆先生，任何手术都存在一定的危险性。您是病人的家属，我们有义务告知您手术可能会存在的风险。”

        陆亦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行稳定心神来听完那些“大出血、昏迷、失忆、失语、肢体障碍甚至死亡”的风险告知的，直到医生递过来“手术同意书”，他才回过神来。

        “陆先生，手术同意书需要家属签字，虽然手术紧急，但我觉得您还是联系一下他在国内的亲人比较好。”

        陆亦川盯着同意书中“死亡”两个字看了许久，缓缓开口道：“他在国内没有其他的亲人了，我是他的未婚夫，也是他的家人。”

        陆亦川最终还是颤抖着手，签了那份同意书。

        -

        手术室内的红灯亮了起来。一整晚的时间里，陆亦川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独自捱过那漫漫的长夜。

        凌晨五点钟，值早班的医生端着咖啡从外面走过，“手术中”的灯牌依旧亮着，计时器上的六个小时像是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红色的数字倒计时一般地一秒一秒走过。

        直到外面泛起了青色的天光，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再次被打开了。

        累了一夜的医生摘下了眼镜，在陆亦川焦急的目光中，终于开口了：

        “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被转移到特护病房，安全度过术后的二十四小时后，应该就会脱离生命危险，随后就可以被转到普通病房了。”

        陆亦川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谢过了医生，整个人这才像是经历了漫长的马拉松一般，身心都仿佛失去了力气。

        所以上天还是再一次地眷顾了他。

        -

        一个月后。

        时星迟坐在医院的病床上，盯着面前的陆亦川，眼神有些幽怨：“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天天躺在这儿，我觉得自己都要变成一只小蘑菇了。”

        “小蘑菇？”陆亦川心说，这比喻倒是角度清奇，“昨天我们还下楼晒太阳了呢，你好好吃饭，就很快能出院了。”

        时星迟没办法，重新躺回到床上抱着枕头被子打滚。

        “我想出院。”被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声。

        “出院是医生说了算。”陆亦川道，“跟我撒娇没用。”

        时星迟从被子里露出脑袋：“那我们的项目呢？我们已经在这儿耗了一个月了，再不回去真就凉凉了。”

        陆亦川道：“公司那边的事情运转良好，虽然项目上线被拖慢了进度但一切顺利。等你身体养好了，正好可以赶上上架宣传的时机。”

        “那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时星迟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陆亦川。

        他穿的病号服松松垮垮的，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让陆亦川莫名地想起许久前在医院里见到他的那个场景。

        “你先吃饭，吃完我就帮你去问下医生。”

        “好吧，筷子给我。”时星迟伸手接过了陆亦川递过来的餐具，吃了一口，好像还挺好吃的。

        看着时星迟乖乖的在吃饭，陆亦川交叠着大长腿坐在一旁的沙发里，心说这招威胁果然屡试不爽。其实医生已经告知了他时星迟可以出院的时间，时星迟的身体检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出院随时都可以。

        只不过陆亦川不放心，他想把人圈在这里多休息几天。他知道以时星迟的脾气，出院第一天肯定就会跑到实验室。他真的不放心时星迟再做些什么拿自己做实验的事情来。

        时星迟住院的这一个月以来，陆亦川也推掉了公司的一切工作，交由职业经理人代为管理，虽然从季度汇报上来看，公司业务增长速度下降了许多，但能够陪在时星迟身边，比去多赚那几个零的钱要重要的多。

        私人医院的条件还算良好，毕竟有钱，怎样都能得到最顶尖的服务。陆亦川看着时星迟吃着饭，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他跟时星迟在一起的景象。

        那时的他并没有什么钱，争强好胜的年纪里，拒绝接受陆家的一切资金援助看起来潇洒，但也让他体会到了爱一个人的无助。

        那天陆亦川拿着攒了许久的钱，带时星迟去吃以前自己就很喜欢吃的一个西餐厅。时星迟穿得很正式，一张脸上洋溢着笑容，点餐的时候，时星迟犹犹豫豫地，点了很便宜的沙拉，一个劲儿跟他说不饿。

        那天两人吃了不算多的钱，时星迟总是很顾及到陆亦川的心情，识趣地由着对方掏钱，给足了他作为男友的面子。

        然而等他有了很多的钱，却发现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拥有那时候的心境。倘若没了值得付出一切的那个人，拥有再多的财富和地位，其本质也是孤独的。

        “哥，我吃完了。”时星迟打断了他的思绪，“所以你今天还要跟我一起午睡吗？”

        护工来收走了床上的午餐小桌板，顺带整理了一下房间。

        时星迟吃饱了就容易犯困，自从住院以来，手机电子设备都被严格的限制，所以他就养成了每天午睡的习惯。后来时星迟看到陆亦川每天趴在他病床前休息，某天终于良心发现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其实隔壁的套间就有床，他不知道为什么陆亦川非得在这里陪着他。

        等恢复得好了一些，身上的仪器也都撤去了，他便主动邀请陆亦川跟他一起午睡。

        毕竟花了钱，vip病房的床也足够大，睡两个人挤挤还是没问题的。

        时星迟不知道陆亦川是否会讨厌睡病床，但是陆亦川答应得很干脆。

        午后的阳光有些耀眼，陆亦川拉上了病房的纱帘，屋内的光线晦暗了几分。两人挤在一张床上，这个时间段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中央空调的温度刚好，时星迟窝在被子里有些满足地闭着眼睛，陆亦川身上独有的气味近在咫尺，他又不自觉地又向身旁的人靠近了一分。

        时星迟背对着陆亦川，过了许久，周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哥，你睡着了么？”时星迟轻轻地开口道。

        身后传来悠长的呼吸声，同样轻轻的。

        被子底下，时星迟小指轻轻地勾了勾陆亦川的手。

        这是他最近才养成的一个习惯，每次碰到陆亦川的手，他总能感觉到一阵心安。

        一个月前，他被推去手术室的那一刻。

        最坏的后果不过是生死永别，时星迟躺在病床上，痛得灵魂都像是要被抽离身体，心中无数次想放弃，但陆亦川一直握着他的手，那触觉清晰可辨，温热又温暖。

        太多的话来不及说，最后的意识里，是陆亦川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安慰着他别怕。

        然后是漫长的黑暗和梦境，一个人踽踽独行，踟蹰徘徊，直到眼前出现一道亮光，时星迟看到陆亦川站在光里，带着微笑看着他道：

        “我叫陆亦川，第一次见到你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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