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洞房

听着脚步声要过来，江风直接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一气喝下，食管一胀连着空气吞下这才止住咳嗽，正好掐这么巧，她掀开竹帘进来自己茶杯刚放下。

        他眼神飘在墙壁上，只是眼神来回在她身上转动又一下离开。

        见她半侧脸走过来，本来温柔的气质更显婉约，颔首处显出白皙的脖颈与刀削般的滑肩，红纱映衬下美的惊艳。

        他此刻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般蹭着裤腿，啥话都想不出来。

        林宛霜示意丫鬟退下，装作没看见丫鬟目送秋波给他，没收到目光才咬咬贝齿慢走出房门。

        无论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还是这间府里的奴婢，个个瞧他的眼神就像饿狗见了骨头，恨不得扑上去。

        见他瞅着墙壁，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她才有一二胆气看向他的面容。

        无论怎么看，这张脸都真是谁看了都会起爱慕之心的，连她死沉沉的心脏都砰砰直跳，即使理智清楚的知道此生自己跟他只是生活在一个宅子里的关系。

        同处一室，想方才没遮挡盖头时，第一眼觉得温润君子般的翩翩书生，但看久了就会发现其实眉毛宽而浓，若看向谁更显的眉目含情。

        此刻这间屋子里二人都喉咙被堵了似的，香炉里的熏香慢慢的上升又不见，外面热闹的声音好似也慢慢在离场。

        下人们收拾走动的细微，树叶被风吹动间的“簌簌”声，提醒这二人时辰渐晚。

        江风握握拳头，直接走向她，轻咳一声“那个，明天还有的忙呢，熟悉这个家，所以咱们赶紧上|床吧。”

        反应过来有歧义，赶紧又补上俩字“只是单纯的盖被子睡觉。”

        被这句话惊醒，脑子才开始转动的林宛霜惊觉自己被美色|诱惑，她想干什么都还没干。

        漂亮小姐姐眼神呆呆的如婴儿纯洁，一向信奉主动才能把握时机的江风直接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走向床边。

        这才发现她的右脸腮帮处有一个硬币般大小的红色胎记，瓷盘般的白腻子肌肤映衬着这一处小圆圈很是显眼。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点了一下这胎记，“真可爱”。

        “你说什么？”

        无论谁看到她，第一目光都是遗憾或怜悯或嫌恶，周围下人也是日常忌讳般躲闪着自己的脸。

        她真的很讨厌为何自己生下来这么丑，总是带着面纱示人，对着铜镜也从来是只照一边。

        可现在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只是看到大方的笑意与打趣。

        就像没丁点特别的一般对待，既不小心翼翼也不闭口不谈，这样自在的感觉她第一次感受。

        “你不觉得我丑。”她眼睛沁出泪花，竭力忍住不哭。

        他眼睛睁大，脱口而出，“你很漂亮，何来的丑字一说，你真是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

        见她难得失态愣神的模样，密翘的眼睫毛还挂着一滴泪珠，他竟然很有成就感，就像吓到别人一跳的得意。

        他眼睛里清楚的照应出自己的脸，她侧过身指腹点了下眼周，嘴上道：“我····我突然有点饿了。”

        手心出汗的她不知怎么的说出这句话，说完转头懊恼极了。

        闻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自己身上的花香都沾染上了，都怪他刚刚凑自己那么近，还碰了自己，自己的脸。

        脑袋杂七杂八的一茬茬略过，二人坐在桌子恢复平静的气氛，这让林宛霜心悄悄平复下来。

        不久下人敲门端进来清汤面，本以为吃面就吃面吧，其实她现在哪还察觉到饿呀，他丝毫不按常理弄的她心慌。

        “哇，这汤好清啊，鸡蛋好完整，煎的真漂亮。”

        看，不过很普通的一碗面条，他也笑意满满的夸赞，不过却好似美味多了的进嘴里。

        “揉面擀的很薄再切，煮完了盛出来用凉水一过，浑浊的面汤倒掉，再用猪油打底，煎过鸡蛋直接倒上水······”

        她见他好奇，细细说出来怎么做的过程。

        江风才想起来得揉面，再用擀面杖擀的很大超薄圆面饼，折叠时还得每层都得撒上细面粉，然后再切，光这细的程度就可看出厨子的刀功一绝，不过看她平淡的说道厨子都得有这一手。

        “面条有何难，各府的厨子都是有拿手绝活的。”

        江风想到曾经自己只会买成把的面条抽出下或是直接吃现成的，乍听到这么原始的步骤还筷子在半空差点怼鼻子上。

        二人分别漱口上|床，她问道今天喝药了吗，江风点点头心里暖和。

        “午后吃点饭喝的，就怕耽误吉时。”

        林宛霜听着直接把薄被盖住下巴往上半张脸，闻着被子里清新的味道，脸颊通红。

        蜡烛光还在燃烧着，婴儿手臂粗般的大小不用猜也得到凌晨，有一点光照着难受的江风忍着闭上眼不动。

        她侧着身子朝里，过了好一会听着他绵长很轻的呼吸声，怎么这人睡觉一点没动静啊。

        不放心的立刻转过头挪了两下身子，她看着他俊俏的五官，每一处都像精雕细琢般，就连鼻梁都想手指划过，挺拔但并不尖锐的过分，薄薄的嘴唇像涂了胭脂似的红，怪不得话本子上不光女妖精，连变成的男妖精都可以勾的富家小姐魂不守舍。

        肯定得是他这副模样，这样想着手隔着空气虚点了下。

        “谢谢你，谢谢你娶了我，我还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的下场，毕竟也没个依靠，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家，像做梦一样。”

        说完害羞的轻笑一声，见他沉睡她才有勇气说出这番话。

        见一动没动，她又发誓般说道：“这一生我定会好好照顾你报答你！”

        重新躺下后想着娘亲的忌日时对她说如今女儿嫁人了，也别替自己担心。

        合上眼陷入梦乡，梦里她真的梦见小时候的娘亲在抱着自己哄。

        这时江风睁开眼睛复杂的看向旁边，以后的日子我们互相扶持就是。

        想着两人搭伙过日子，往后自己得好好努力才是。

        第二天凌晨看他在睡觉，她小心的打算起身，先让他好好多休息会，太瘦了，皮包骨看的心疼，但一抬头身子没跟着动。

        低头才发现他隔着被子扣着自己的腰，腿还放在自己的腿上，两人睡觉热的问题，对，她小心放回他的被子上，只是怎么脸颊都滚烫的降不下来温度。

        帷幔小心给遮上，不让光透进去，卧室中间的布帘也没用金钩勾着，看了眼床上没动静，她露出温柔的笑才让下人小心进来伺候自己洗漱。

        连离开都没有弄出一点声响，林宛霜望着堂屋和左右厢房前的花草树木，第一次觉的长的如此碧绿，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往后这里是自己的小家，自己是这里的女主人。

        想到这里，咬咬下嘴唇有些害羞，但只要想到屋内睡觉的他又止不住的内心加快，脚步发轻。

        忙了一个多时辰处理账本，这边江风才迷蒙的睁眼，瞅着红色还有点迷瞪，毕竟客房是青色的帷帐，上面还有胖乎乎的小孩儿，看着就笑。

        滚了几圈撑起身子觉得这么暗，今天阴天要下雨吗，不过下雨也没啥，不出门就是。

        在床上赖了几分钟，终于想起昨晚结婚的事，拍了下脑子又因起的太快眼前有点黑，这具身子真是低血糖低到可怕的地步，蹲在地上起身都晕。

        赶紧又趟进柔软的薄被里，床下面是小麦秸秆扎成的垫子，凉席上还铺了层冰凉的缎面，翻滚了几下实在太舒服了。

        咕噜咕噜的肚子响声终于忍不住，他才慢慢起床，想着自己倒数第二名的成绩又叹口气。

        自己这好歹是题海趟过来的，从头努力就是。基础搭不牢，一切免谈。

        他现在吃小姐姐的，喝小姐姐的，住、用就更不用说了，再不给点事业让直起点腰杆子长长脸，那自己真就个吉祥物作用，不，连吉祥物都不如，起码吉祥物能保佑人运气好。

        “林方，林圆。”扯着嗓子喊进来，原来一直在门口，中间的帘子一被收拢挂上，房间立刻亮堂起来。

        “公子，您可别生气，是大小姐让我们不要吵到您睡觉。”

        虽然这个家是府尹置办给大小姐的，但下人们都知道这个家的主人是公子，决定要发卖哪个奴才大小姐也不敢说一个字。

        毕竟能娶她就已经大恩了，自然巴结谁每个奴仆都心知肚明。

        但听到江风耳朵里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霜姐姐这么关心自己，有点害羞怎么办，但当着下人的面只得吭吭两声，镇定的说知道了。

        “嗯，很好，娘子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们自该听她的话。”

        林方眼轱辘一转，低头给穿鞋，心里明白了一件事。

        一切捯饬完已经一刻钟下去了，光梳头就花了两炷香时间，这一头长头发打理真费事。

        绵密的布料，宽袖的另色刺绣，腰带都是鲜亮的赤红色，燃烧的火般，新婚头三天都得穿红，媒婆讲过，再看看发带都是大红，不由自主的笑了几声。

        怎么像得意的公鸡似的，赶紧略过，这想法掉价。

        等看到正红色一身襦裙的她时，就像天上下来的仙女，别的形容词都想不起来。

        “不热吗，带着面纱。”

        她手抚上右脸，有些不自在，“等回卧室我就摘。”

        怎么能不难受，尤其是这热天里，面纱总是紧贴在脸上，呼吸都透不过气似的。

        不过，她也习惯了一年四季都带着。

        只是见他立刻皱起眉头不高兴的拉着自己的手就往婚房而去，轻轻按着自己的肩膀让坐下，铜镜里第一次照出整张脸来，她下意识的想测过身却被按住肩膀没能动弹。

        梳妆台右边是个清晰度还行的大铜镜，左边是有铜镜差不多高的一溜一层层小抽屉，拉着小圆环就能抽出来，就连铜镜下面也有小抽屉，至于胭脂水粉等各种颜色花纹的瓷盒或玉石盒，江风一个个打开，真一时间捉瞎。

        “这个怎么没有刷子呀，还有这个黑的是眉黛吧，这是唇纸。”

        原谅他一时间看着这些感觉很有趣又好玩，听到胭脂用手抹在脸上，他直接让下人去书房拿支毛笔。

        “怎么能用毛笔呢，有专门用于脸上的小短刷，文房四宝怎么可用于闺房之乐。”

        她以为是要给自己描眉，起了些情趣的心思，但这一下出是真的把她气着了，可再生气对着他这张怔愣的脸都一下子没了影，只是心下想得好好规劝他进学才是。

        “对不起，妾身不该···”

        嘴唇被他的手指挡住，“是我该说对不起才是，文房四宝地位高贵，的确对我名声不好，还有可不可以说我，不要说什么妾身。”

        接过丫鬟拿来的小短刷，刷在手掌心试试，有点疼，除了杆短明明看着跟毛笔差不多，但不松散而且有点扎。

        依照富裕程度，恐怕这已中是上等好的。

        见她在自己的坚持下点头，“那说好了。”

        在小圆圈的基础上，他先用手抹了抹胭脂打底，再用点金粉画出五个花瓣边，用指腹把胭脂填充抹匀。

        因为附着力有点低，他为了自然直接用指腹一层层晕，手腕酸疼但只求效果。

        “好了。”

        “我不看。”

        林宛霜用想拿上面纱遮住，逃避似的转过头，力道真大起来，江风发现根本弄不住。

        眼看真起身，他直接喊了声“娘子，你别动。”

        没想到效果很好，一下子眼眸大大的盯着自己，身子老实的坐着。

        趁着这时候把她转过去身，面朝着铜镜，她反射性用手遮住右脸但手又被握住。

        在铜镜里映照出的影像让林菀霜眨了好几眼都无法接受，官宦人家额间是流行化花钿妆的，只不过那是在额头上，现在一朵鲜红的花好似开在自己的脸颊上。

        就像瓷器添加花纹更美的效果，她的手指在周围慢慢划过，又不敢真的触碰到这处。

        江风笑着跟她头对头，“怎么样，锦上添花，很漂亮啊。”

        铜镜里女子喜极而泣，男子温柔的给擦拭眼角和眼尾，门口的下人看的赶紧遮住眼，只是手指间漏着缝。

        本因争执声而担心的他们，悄无声息的关上门，下人是最看风向的。

        一察觉到公子对小姐好，他们就老老实实的。

        屋内江风正缓缓道来，“听说女娃造人的时候看着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想着太一模一样了，于是制造出几个带着特殊印记的，你看，我要是在大路上一眼就认出你来。”

        看她满眼羞涩轻摇头，他更加笃定的说道：“所以女娲娘娘肯定是觉得你太好看太美了，她很喜欢，直接用花的红点了下你的脸颊。”

        对林宛霜来说，这天就像是美梦一样，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她脸上避之不及的丑陋胎记竟是神的赐福。

        江风看她捂住脸直接趴到自己怀里，轻轻摸着她的鬓发，上面插着红宝石的玉钗，他怕弄松散发型，迟疑少许放到她的后背上顺着。

        源源不断的热流涌进了内心，把从小到大的委屈一泄而尽，明明还留着泪林宛霜手掌却牢牢挡住右脸那处，嘴角随着他的安慰声慢慢变化成了笑模样。

        牵着手到门口，林宛霜到底让放开了手。

        温婉贤惠还有官府小姐的自矜，江风偷偷转过头笑。

        吃的这顿早饭已经是巳时（9点），听到她说没起多久，他才不信直接让林方说，林方低着头内心犹豫一瞬就直接说大小姐卯时（5点）就起了。

        检查下人的洒扫就处理府内事然后交代厨房做什么早饭，检查肉、鸡蛋、蔬菜等吃食丰不丰富，昨日婚礼的支出和收入统统记载于账簿等，安排今日他的穿着。

        听着这些江风直接张大嘴，真没想到这么多事，两个时辰干下来定是忙的很累。

        他直接起身要给揉肩，却又被直接让坐着，但凡有下人在，江风就发现她保持一成不变的温婉笑容，嘴角抿着微微上扬的程度根本没变化。

        只有在自己面前她才会情绪写在脸上，突然想到自己已经见过她哭呀、沮丧、开心、惊喜还有生气的模样，不知怎么的他就歇了心思听话的坐下吃饭。

        早饭先是喝了碗养胃的红豆粥，然后才是三鲜、猪头小葱等好几种味道的小笼包，喝的也好几种，除了豆腐脑、豆浆还有好几种类。

        “就我们两个人吃，这么多吃不了怎么办？”

        他好奇的靠近她问，没察觉她一下子身体僵硬，脸颊悄悄泛红的说道赏给一等近身下人。

        得了主人的脸面自会为了保住而忠心，至于二等、三等还有粗使婆子之间伙食也是不一样的。

        不光俸禄还有待遇的不同，激起他们之间的差距，他们勾心斗角不合，做主子的才放心。

        看守在门口的下人，江风点点头，蚊子般小声夸道好厉害。

        见她嘴角笑容扩大，他却一下子跟被咬了似的坐直身子。

        明明跟漂亮姐姐一起扶持着在这陌生时代生活下去，可怎么越相处越奇怪，自己真的变的有点奇怪。

        心里三连否认，不对，是因为她真的可以信赖，就像雏鸟第一眼见就认定父母一样，她是自己来到这的第一个人。

        可不可否认的是，刚才他竟然在那一瞬间想轻轻亲上她的脸颊捉弄她，吓的他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老天爷，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因为美色而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吃完饭她让吃药，江风直接起身说要走一会儿再吃，说完便走出堂屋，徒留林宛霜错愕的坐在那里。

        她心里暗想的确是不该这么规劝，药那么苦的确没有人会喜欢。

        江风围着花圃和树木转圈，等到额头流汗擦擦又走了几圈才进屋。

        好似每日能撑的久了一点，他控制不住的开心，因偷偷听到有下人在说从来不知道大小姐如此美。

        想到刚才从房门出来，林方等下人夸张震惊的模样，嘿嘿，就是得意。

        但想到饭后那一直留在后背的目光，他又笑容慢慢没了。

        有点别扭和担心的回到房间，身子在门边上被挡着，露出个头瞥一眼赶紧返回去。

        林宛霜打着算盘记账本，这个月铺子的收入又少了，心里知道掌柜的和下人都中饱私囊，可是真是胃口越来越大。

        正在这时，察觉到一记目光她就直接没了气。

        她从小因这脸，对于别人的目光极为敏|感，不用看也知道哪些人瞟一眼跟别人一起嘲笑自己。

        而这种带着悄摸摸关心又别扭的眼神，她一下子感知到，数数第十三道她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

        “公子，您在这干什么？”

        林方落在后面挡住脸，啊，真是，庄嬷嬷哎，您那脑子真是。

        早发现的他拉着兄长装没看见藏在树后，见着庄嬷嬷要进去出来阻拦可已经晚了。

        门内定住了身，打算盘的手停在柱子上，她耳朵竖着等待他会说什么。

        但是众人没想到的是，本以为会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或是尴尬的找个理由，但是只见公子一脸理直气壮的说道：“嬷嬷，我藏起来吓娘子的，您老人家怎么连这点眼力界都没有。”

        下人都被这厚脸皮开了眼界，“啊”一声，庄嬷嬷一下子捂住心口差点厥过去，她一个老婆子被扣上这顶帽子，真是，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屋内的林宛霜帕子抵住嘴唇闷头笑，对这不按常理的他觉得好单纯的心性，好可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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