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四个书架

让我们把视线拉到午饭后的镇国公府，殷淑雪刚刚回宁家的时间点。

        镇国公夫人贴身的李嬷嬷一脸欣慰地同镇国公夫人说：“二姑娘如今，和从前判若两人了。老奴本担心二姑娘那般顽劣，嫁人之后会被丈夫嫌弃。可今日一看，二姑娘竟全都改了。夫人您也不用担心了。”

        镇国公夫人却在叹气：“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那孙女，从前是多飞扬跋扈的一个人，出嫁三年，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若不是出了大的变故，怎会如此？我担心，是那个姓宁的把她欺负狠了，她为了自保，只好变成现在这样。”

        李嬷嬷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一是二姑娘从前确实跋扈，她很难想象二姑娘会被欺负。二是宁探花瞧着是个斯文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打女人的样子……说到底，二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只怕要寻二姑娘身边的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什么情况都不了解，总不好随便给别人定罪。

        想到这里，她便道：“听说二姑爷明日要去户部报到，夫人可以把二姑娘贴身的人喊来问话啊。等问清了情况再说。或许二姑爷，没有欺负二姑娘呢？”

        老夫人想想也是，于是交代身边人明天早上亲自去一趟宁府，把二姑娘的奶娘叫来。

        所以第二天，等奶娘到了镇国公府，听到夫人的担忧之后，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夫人是嫌弃自己伺候不周，喊自己来训话呢！

        她思考了一番，回道：“夫人放心，姑爷并没有欺负二姑娘。相反，姑爷和二姑娘感情很好呢！”

        “哦？那二丫头的性子……怎么完全变了个人？”

        奶娘恭敬道：“我们姑娘……在闺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变了。”

        镇国公夫人和李嬷嬷诧异地对视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奶娘，等她继续往下说。

        “当初，我们姑娘在街上遇到了姑爷，惊为天人。姑爷离京时太过匆忙，落下了个荷包。二姑娘把荷包捡了回来。那时起，她就时常把荷包拿出来，对着荷包沉思。”说到这里，奶娘有些瑟缩，未婚姑娘随便捡外男的东西，这种消息传出去可以直接毁掉一个闺中少女的名誉，不过……从前的二姑娘，哪里还有闺誉这种东西？

        镇国公夫人和李嬷嬷对此都没有什么反应，显然早就习惯了类似的事情。

        “虽然白日里她总和世子闹，但她晚上回屋，就变得安安静静的。”嗯，安安静静地对着外男的随身物品发呆。

        “后来世子被二姑娘闹烦了，把二姑娘送回老家。刚到锦丹城时，二姑娘并没有回到族里，直接……住到了姑爷家中。”这一段镇国公夫人也了解过，当时只觉得丢脸，以及希望蠢孙女赶紧嫁掉，没想到还有别的事情？

        “住在姑爷家那几日，姑娘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而且，姑爷虽然嘴上拒绝，却没有什么实际行动。这几年看下来，老奴以为，姑爷的功夫是很好的，他若是不愿意，只怕姑娘根本进不了宁家的门。那个时候姑娘的性情便开始和缓起来了。”

        “后来姑娘出嫁了，姑爷每日同姑娘画眉梳妆，好得不得了。老奴眼看着姑娘的性子一日比一日更和缓，一日比一日更稳妥，老奴私以为，大约是受到姑爷的影响吧。姑爷性情一贯温和，说话都是轻轻的。后来姑娘怀孕了，性情就更是沉稳，等小小姐出生以后，姑娘就成了现在这样。”

        其实这些都是殷淑雪演出来的，那几年宁真逸看殷淑雪在贴身丫鬟、奶妈面前演戏的样子，都替她觉得累。殷淑雪自己倒觉得还好，说什么上辈子自己打小就懂事，从来没有玩过娇蛮小姐的戏码，这辈子能偶尔体验一下还蛮有趣，再说现在已经不用演了。

        听奶娘说完话，镇国公夫人还在诧异，李嬷嬷已经开始欢天喜地：“夫人，二姑娘这是开窍了啊！”

        镇国公夫人沉吟着点头：“若真如奶娘所说，那二丫头的事，确实可以放心了……明天一早，我去宁府瞅瞅好了。也不用提前说，到时候直接过去。忽然来人，就算有什么，他们也没时间掩饰。”

        次日，宁真逸早早来到户部报到。他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员外郎，是没资格上朝的。

        户部的大门看起来普普通通、毫无特色，乍一看仿佛就是个城中小民居。宁真逸到达地点的时候，对着大门看了又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还是守门的小厮过来问话，宁真逸才确认了这里的的确确就是户部。

        宁真逸微笑：“我来报到。”

        那小厮扬起笑脸：“小的方才瞧见您时就在猜呢，您应该就是今天要来报到的宁员外了。满西京城，只有镇国公府那位玉公子和您，生得最俊。”

        宁真逸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合着满京城的百姓光记得自己长得俊了？

        大约是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那小厮“嗨”了一声，特别高兴地说了出来：“其实啊，满京城都佩服您收了西京二混里那个殷二姑娘的勇气啊！”说完才发现自己今天不是在跟旁人聊八卦，而是面对着苦主，顿时缩了缩脖子。

        宁真逸失笑，道：“麻烦这位小哥帮忙带个路吧，我来报到要找谁呢？”

        安安静静地站在大门另外一侧那一位小厮走过来：“请员外郎随小的来。”

        话痨小厮立刻做了个“请”的姿势，宁真逸也就跟着安静的那个走了，走之前还要跟话痨小厮澄清一下：“内子未出阁前是有些胡闹，但嫁作人妇之后都改好了，你们也不要再用旧眼光看她啦。”小厮缩着脖子拼命点头不敢说话。

        宁真逸一走，那话痨小厮也就站直了，看着宁真逸的背影，还摇头晃脑感慨了一番：“宁员外竟是这样好的郎君，殷二姑娘真是好命。”

        宁真逸跟着安静的那个小厮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觉得这两个小厮真有意思。一个话多，见谁都能唠的样子，另外一个却那么安静，不说话的时候仿佛不存在。不知道没人的时候，他们俩面面相觑是什么场景啊……一定很有趣。

        户部的院子外面看普普通通，但是绕过影壁之后，却能发现里面地方极大。除了正常的办公区，竟然还有风景区、休息区、健身区和食堂。

        休息区和食堂都算正常，风景区也勉为其难能接受，毕竟户部的官员都是科举出身，一群文士怎么会接受自己待的地方光秃秃的？

        只是……健身区？大昭官方真的对健身十分看重啊，不止学生要考体育，当了官还鼓励你锻炼。

        这个念头刚一浮上来，脑子里自动就冒出了原因，是秦朝和大雍朝穿越者皇帝两轮改/革之后的成果。

        这个平行世界，因为有两个大刀阔斧搞改革的穿越者皇帝，风俗上有很多地方和自己老家的历史不一样，但刚开国那会儿政策再好，也要看后人怎么执行。反正秦朝和雍朝的崩溃都是从内部腐蚀开始的，最后两个朝代都烂透了，外人轻轻一击，就倒了。

        以宁真逸的目光来看，秦昭/帝和雍太/祖改革失败的原因，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是单打独斗，没有人理解他们的理念。

        你跟世家讲什么民主，什么自由？他们只会觉得你虚伪、假圣父。

        所有的活，都得他们自己干，孩子的教育，自然只能交给别人了。然后两个可怜的皇帝累死累活，一回头却发现继承人被世家教坏了。

        宁真逸觉得，这次他们是组团来的，总好过之前的穿越者皇帝那样单打独斗了吧。

        脑中的思绪转起来，是很快的。宁真逸拉拉杂杂想了一大堆事情，也没走到报到的地方。当然，这跟地方确实大，也有一定的关系。

        七拐八转，小厮把宁真逸带到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面前，道：“这位是杨郎中。杨郎中，这位是来报到的宁员外郎。”小厮说完就静静退开了，留着宁真逸和杨郎中面面相觑。

        杨郎中咳了一下：“宁员外郎是吧？我是度支郎中杨遂，你的上司。”他放下笔站起来，领着宁真逸七拐八转走到一个房间里，用手划了四个书架的范围：“你刚来，先把这些文件看完，然后再来找我。没关系，不用急，慢慢看。”

        宁真逸面对着这四个书架，不由得有些两眼发晕。这几个书架很大，上面的书也塞得很满，全都要看完，怕不是得花上好几个月？到秋季结束都不一定看得完。

        他无语了一瞬，又想起刚才杨郎中说的“不用急，慢慢看”，怕不是每个新来的都得看完这么多书，才正式开始上工？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随手取下面前的第一本书，找到窗边的一个案几坐下，开始默默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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