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甘愿

谢臻这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心里是断定了谢景宥做了什么混账事。

        谢景宥幼时聪敏可爱，自建南王妃去世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谢臻本以为年幼的儿子只是一时受不了母亲离世的刺激，故而性情大变，撒泼顽劣，因此从前无论谢景宥再混账，他都顾念着亡妻，对其格外纵容。

        但是谢景宥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般好转，随着年龄长大，行事反而愈发过分，闯的祸也一次比一次大。

        谢臻是个性情温良的闲散王爷，一直下不了狠手整治逆子，每每谢景宥犯下过错，他也都是依着文人的那一套，让其抄抄书，关关禁闭，狠一点左不过罚他在他母亲牌位前跪个几日，甚至就连这点罚，谢景宥也是混过去的，王府几乎没人能管得了他。

        后来待谢臻逐渐意识到事态已经严重偏离了自己控制的时候，再想好好教子，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南下慰问军中，谢臻心中便隐隐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原想着回来便给谢景宥说门亲事，以此让他收收性子，然而，自己才走了几日，逆子却已经将命搭进去闯祸了。

        收到第一份快马家书时，谢臻差点都没当场昏死过去，他想着亡妻的嘱托，内心满是懊悔，恨不能马上飞回来确认谢景宥现况如何。好在一个时辰内，第二封家书到了，他才缓住心神。

        ……

        这时看着和从前大不相同的儿子与眉目冷清的……儿媳，谢臻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两下。

        “你当真是心甘情愿嫁与景宥？”

        “是。”郁朔不改面色，垂眸作戏道，“两情相悦，天地为鉴。”

        谢景宥捏着汗的手随之一松。

        谢臻打量着不见半点喜色的郁朔，还满是狐疑，正欲再问，却见谢景宥上前两步：“父亲，先前孩儿不孝，犯下许多错，惹您烦心了。”

        “这……”

        “书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1，娶妻不告，是为无后，目无尊长，是为不孝之首，还请父亲责罚！”

        谢景宥说着说着就要跪，他这话完全是凭着曾经背台词的肌肉记忆，百分百技巧，不掺杂一丝感情，却也真将谢臻说动了。

        “你……”纵使方才就察觉自家逆子不太正常，但谢景宥这番操作还是将谢臻惊到了。

        谢臻错愕着，看着眼前的儿子噗通一声跪下，下意识忙将人一把捞起，半晌无言，最后转向采何阿禄那边，犹豫着问了句：“这几日府上可是办过法事了？”

        采何：“……”

        阿禄还没回过弯来：“回王爷的话，不曾。”

        谢景宥：“……”

        假如《掌中天下》跟修仙沾点边，这帮人是该怀疑谢景宥是不是被夺舍了。

        谢景宥佯笑道：“父亲，您还尚未用过早膳吧？要不先在我这里吃一点？”

        谢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碧落轩外又传来人声。

        “王爷！可是王爷回来了？”这声音急切，是娴夫人陆氏。

        谢景宥看了一眼碧落轩的院门，想起昨日阿禄给他扯的闲话，接着道：“对了父亲，昨日见景鸣似乎脸色不太好，或许是病了，您要不然先去看看景鸣？迟一些的时候，我带蓉儿去给您敬酒领罚！”

        “王爷！您回来了？”陆氏说着就进了院里，只走向这边来。

        谢臻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谢景宥，再转向陆氏：“景鸣病了？”

        “啊？”陆氏要说的话被抢先说了，堆着笑的脸僵住片刻，她瞥了一眼谢景宥，觑着谢臻的脸色，低声道：“哦……是，昨日早间景鸣来碧落轩给他大哥请早安问好，回去便有些闷闷的，今早已经好多了。”

        这话明里暗里有些将责任往碧落轩这边推，谢景宥浅笑一下，没作声，

        谢臻顿了片刻：“我先去瞧瞧景鸣。”

        “好……”

        陆氏进门不待片刻，又随谢臻离开了。

        一拨人来了又去，碧落轩短暂地热闹了一阵，又恢复了宁静。

        这时系统却发出一道带着电流呲啦响的提示音，电子屏上一股脑滚动着一行行文字，像是程序代码一样。

        是谢景宥的积分明细。

        【引出原著未知角色：2000（分）】

        【“谢景宥”人设魅力增加：2000（分）】

        【对话……】

        ……

        ……

        【未知加分：11000（分）】

        明细记录是越来越简单了，连主语都省了。看到最后一项的时候，谢景宥心说未知加分是什么？竟然能有一万多！但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屏幕最后闪出一行字：

        【6635344当前总积分：28327（分）】

        ！！！

        两万八有了，三万还远吗？一级近在眼前了！

        谢景宥眼前已然是明日睡到自然醒的自己，那一万多未知加分是什么他也不愿再多考究，说不定就是系统抽了，讲出来万一再给他收回去就太扫兴了……可系统就在他脑子里，左右着他的思想……

        趁着系统还未察觉，谢景宥试图将这个“未知加分”从脑子里筛出去。

        “过来坐啊！”

        谢景宥心情大好，招呼呆站了半晌的郁朔，思及郁朔方才的表现，不由翩然一笑。

        “没想到，你挺够意思，我还以为这一波够费劲呢。”

        郁朔冷着脸坐过去，仿佛刚才无事发生，照旧吃饭。

        声名与前程，都被他隐在眸中。

        谢景宥还喋喋不休：“早就跟你说过，合作双赢的事，你早妥协，我也少费力……”

        说着，他习惯性地抓了一块点心丢进嘴里，下一瞬便住口了——

        “……靠！”

        他其实可以直接吃土，不用特意将土做成点心的样子迷惑他。

        临近晌午，阿禄从外面回来，说景鸣少爷不知怎的，病情突然恶化，一时间连床都起不来，于是团圆饭的事便被暂时搁置了。

        谢景宥去扶风院探病的时候，陆氏又是哭得不成样子，嘴里喃喃着什么“都是娘不好”、“娘错了”之类的话，短短半日不见，甚至有些疯癫了。

        确实有母亲会将儿女的病归咎于自己的照顾不周，但陆氏这反应也着实过了些。

        谢景宥莫名觉得事情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他敲系统，系统说要给个资料包，但是加载了半天，那电子屏上的进度条才走了一小截，速度堪比非会员状态的某网盘。

        ……

        谢景宥在的时候，谢景鸣醒了一会儿，结果小少爷一看见自己大哥的模样，脸色瞬间坏上加坏。

        由于病气本就重，其他人没察觉到这一点，谢景宥却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弟弟看到自己时眼里的惊吓。

        他知道自己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让人烦恼，便不自讨没趣，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春日晌午的太阳正暖，出了扶风院，谢景宥慢慢悠悠地溜达着，采何跟在他身后。

        “采何，早晨多谢你了。”谢景宥经过小池塘的时候，驻足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采何不解：“啊？世子您说什么？”

        “我说，你替郁朔说话的事，谢了。”

        “呼……”采何神色微沉，低低道，“那是奴婢应该做的，无论什么时候，世子不必对奴婢道谢。”

        谢景宥笑了下：“我看你这两日有些反常呢？”

        这话就是他凭感觉问了，采何之前什么样他不知道，但“谢景宥”跟采何算起来也能是青梅竹马，通过这两日的观察，这少女的心思……

        采何僵了一瞬，才勉强挤出一点笑意：“世子说笑了，奴婢无事。”

        “是么？”谢景宥扭头看向她，“碧落轩只有你跟阿禄两个人做事，我觉得有件事我还是得跟你说一下。”

        “什、什么？”采何有些紧张，干咽了一下。

        谢景宥弯腰抓了一把鱼食，轻轻一扬，水面泛起一道道波纹，他看着那些涟漪一圈圈散开，道：“谢景宥，已经死了。”

        “啊！？”采何小小地惊呼一声，“世子你莫要玩笑了，您现在不就好端端站在奴婢面前呢么？”

        “我是说，从前的谢景宥已经死了，死在大婚那个晚上，现在的我，已经换了个人。”

        采何被他这两句话说得绕住了：“什么从前的世子……现在的世子，世子，采何不懂了。”

        谢景宥笑道：“现在我就是告诉你，以后慢慢地，你就懂了！”

        “哦……”采何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任谁能想到一个人能以魂穿的形式变成另一个人呢？

        “好了，走吧。”

        池塘边的对话就是个小小的插曲，谢景宥一笑而过，却让采何在心里不安了许久。

        回碧落轩的路上，谢景宥东看看西看看，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路过几颗开得好的桃树，不知想到什么，笑意更甚了，还饶有兴致地折了一枝。

        主仆两人各怀心事，刚走到碧落轩的门口，迎面撞上正巧出门的阿禄。

        “世世世世子！！！”

        谢景宥看着一脸惊慌的阿禄，蹙眉道：“你火急火燎地做什么去？”

        “唔……郁公子叫我去找些纸来，修补书册用的，碧落轩没有，我去别处找找！”

        “找纸就找纸，你慌什么？”

        阿禄挠挠头，笑两声道：“就……习惯了……”

        谢景宥：“……”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视线越过阿禄，落在庭院中的人身上。

        郁朔还在翻晒着昨日没晒完的书，斑驳的枇杷树影映在他单薄的身上，显得人更加削瘦。

        谢景宥脑中闪过一些文字，忽然有一丝莫名其妙的难过涌上心头。

        良久，他将手上的桃花丢到阿禄怀中，面上苦笑着，道：“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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