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年轻的太子温和却沉缓的声音慢慢回荡在耳边，沈长云难得地愣了一下，甚至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但心性使然，她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眼眸轻抬：“殿下，当真想好了吗？”

        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说，当真想好了吗。

        粱远砚指尖微曲，没说话。

        她便继续道：“倘若您这么轻易地就可以放弃这些东西，那耀王呢，他对您的想法便一点都不知晓吗？这么多年，他为何要如此辛苦筹谋，直接与殿下言明不是简单的多？”

        粱远砚眼神微动，却是更加沉默了。

        见状，沈长云直接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还请殿下三思，即便不为自己，不为皇后娘娘，也还请为天下生民计。”

        “耀王，并不适合那个位置。”

        比现在的你更不适合。

        坐着的人瞳孔一震，良久，直到寒风骤起，他才终于缓缓站起身，虚虚扶起面前的女子，笑：“沈姑娘言重，既如此，我定会仔细斟酌。”

        言罢，此次的谈话便也算到此结束，只是沈长云正目送着这位太子离开，对方却忽然顿了顿，温和的嗓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还无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悲凉。

        “我在想，他坐上那个位置，固然会有动荡，可我同他争，便不会是另一场浩劫吗？”

        沈长云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他似乎也并不准备让对方回答什么，说完这一句便抬步离开了，再未回头。

        沈长云远远地望着那袭青衫落拓的身影，终是无声地叹了一息。

        这位太子殿下无疑是个好人，可他太过慈悲，慈悲到——近乎懦弱。

        可这世间，本就是从来难得两全法的。

        漫天飞雪再次落下，无声无息地覆满皇城。

        ——

        宴允融和宋衔川一直待到了齐青醒来，才亲自将他送回了家中，因为齐青最终还是决定离开齐府，此次回来便是收拾东西的。

        “齐青，你若暂时没有地方落脚，不如便先随我去将军府小住吧？左右我家中现在人少冷清，多一个人也能热闹些。”宴允融笑着开口。

        齐青知晓她是故意这般说的，心中感动，却还是摇头拒绝了：“允融不必担心，我好歹还有手有脚，生活不成问题。”

        “可……”

        “齐公子说的是，融融再劝可就是让人家失面子了。”宋衔川冷不丁开口，打断了宴允融刚要出口的话。

        他方才在一旁听到这跟在劝解红儿那小子时相似的说辞，脸色就已经黑了，她现在是见着一个人就要往家中带吗？！

        宴允融来不及想这么多，因为她在突然听到融融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就已经一副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的错愕神情。

        “你……你叫我什么？”她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

        宋衔川自然是故意的，齐青一口一个允融简直听得人难受，他当时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脱口而出了。

        此刻虽有些尴尬，但说都已经说了，也不可能收回，他只得装作没听见一般：“行了，我们还有事，就不多打扰齐公子了。”

        说罢直接将还愣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小姑娘一把拉走了，身后齐青稍稍一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宋衔川！宋衔川你干什么？慢点……”宴允融被他突然强行拉走，终于回过神来，想要挣脱那只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只是没想到她再如何使劲也没能撼动对方分毫。

        待走远了，宋衔川才终于放开她，皱眉：“你当真想把那齐青领回家？你这是引狼入室。”

        “什么引狼入室，齐青又不是坏人，我们是朋友……”

        “那是你以为。“宋衔川脸色沉了下来，”他可不仅仅把你当朋友，宴允融，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你已经是个完全具备那种吸引力的年轻姑娘了，可为什么你对此还总是毫无自觉？

        他的融融，好像真的是很迟钝的一个人。

        宋衔川为自己心中瞬间出现的想法感到心惊。

        然而事实终究证明，他是对的，就在不久后的一个黄昏，底下河水已经封冻了的石桥上，齐青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允融，其实我现在知道了，宋公子当年说的根本都不是真的，可我，我却因为这样的玩笑话就疏远了你，真的很抱歉。”身形单薄的公子满眼歉疚。

        宴允融一愣，随即笑道：“不用抱歉，谁还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再说了，其实我性子本来也就没有多好……”

        “不，我觉得你很好。”齐青看着她的眼睛，“你善良，勇敢，纵使出身高门，也从未看轻任何人，你总是那么坦荡赤诚。”

        “其实这些话，早在幼时你第一次帮我的时候，我就该同你说了，只是那时的我远比现在更怯懦，即便心里知道你不会是那样的人，却也还是不敢再靠近。”

        宴允融被这当面的突如其来的直白夸赞弄得有些无所适从，抿了抿唇，脑子短暂的空白了一瞬，然后她就听见面前的人继续开口了。

        “允融，这样的你，我真的很喜欢。”

        轰——

        随着这一声落下，宴允融脑子彻底空白了，他，他在说什么？！

        而齐青只看见面前站着的小姑娘，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眼睛一瞬间睁大了，无意识地眨了眨，清透的眼眸倒映着一片冰雪，像是林间的小鹿，不理解人间的爱恨嗔痴。

        他有些无力地笑了笑：“允融，我知道，像你这样好的姑娘，定然是有无数人喜欢的，可我……我只是个极普通的人，没有宋公子那样幽默有趣，也不像江小公子那么年少有为。”

        “我甚至，连齐睿都比不上……”

        宴允融渐渐回过神了，忍不住皱眉打断他：“你干嘛要这样妄自菲薄？”

        正垂着头的人蓦地听到这一句，微微顿了下。

        她便叹了口气：“齐青，虽然……我大概确实没法给你想要的回答，但我也不希望你就这样轻视自己，因为，其实喜欢本就和这些没有关系，每个人的喜好都是不同的。”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你，并不代表你就不好，我之所以拒绝你，只是因为，因为……”宴允融说着脑中忽然浮现出少年桀骜的眉眼，一狠心，“因为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喊完这一句，她便又接着道：“齐青，也许你并不了解我，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好，而你也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出色，最重要的，各花入各眼，即便你不是年少有为，即便你木头一样无趣，也会有人真心喜欢你的。”

        “齐青，谢谢你说我好，我觉得你也很好，真的。”她认真地抬眸，“你有一颗那么赤诚的心。”

        话音落下，似乎正好有几点雪花飘进了齐青的眼中，他便眨了眨眼，眸子有些湿润。

        他听着面前的人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像是急于解释什么，心中不禁酸涩，可不得不承认，也的确感到了宽慰，于是他便在这样复杂的心绪中微微点了下头：“允融的意思我明白了。”

        宴允融抬头看他，依旧病弱的公子脸上扬起了笑，像是真的开心释然的模样：“那我们也还是朋友的，对吧？”

        “当然了！”宴允融毫不犹豫，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松了口气。

        两人随即笑着转身走远了，彼此间的距离却明显比之前拉开了些。

        不远处楼阁之上窗边站立的人影，这才慢慢收回了目光，暗自叹了口气。

        身后的雾雪见状不禁奇怪，自家爷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副……老母亲守着自家傻孩子的无奈表情？

        他一直远远地站在一旁，自然是弄不明白那位究竟从窗外看到了什么。

        而与此同时，重重宫墙之内。

        “尘儿，你是说，西岐的事还有人在留意？”贵妃一改之前的媚态，脸上一片冷肃。

        粱光尘点头：“没错，据传回的消息，应该是个年轻的公子。”

        年轻的公子？

        贵妃眸光流转，慢慢收紧了指尖的力道，好一会儿，她意味不明地开口：“若是没记错，当年……陈风还有一幼子。”

        粱光尘微顿：“母妃是说……可他不是早就被我们派人追杀，殒命在深谷了吗？”

        “……凡事总有万一。”贵妃神色不变，“先从这方面查查看吧，当年陈风意外得知了我们的计划，不得不对其赶尽杀绝，倘若他的后人真的还活着，那便很棘手了。”

        “是。”粱光尘闻言，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贵妃复又道：“对了，听闻宴和这次无视了你的意思，破坏了我们原本与九蚩的合作？

        粱光尘便嗤笑一声：“不过是徒劳之举罢了，母妃放心，我早已想好应对之策。”

        “如此便好，世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他当年既能为了自保对陈风见死不救，自然也能随时背弃我们。”

        “母妃说的是。”粱光尘眼神晦暗了些，他和贵妃一样，生平最痛恨的都是背叛。

        “我就怕宴和不来呢，毕竟戏台，我可早已给他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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