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已是深冬，将军府门前的石狮子皆顶了一头的白雪，瞧着多了几分憨态。

        门前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侯着，像是在等什么人，其中高一些的那个不时来回走动一下，目光紧盯着巷口。

        红儿在不时发出的轻微的"咔嚓咔嚓"的踩雪声中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宴姐姐，你别着急，宋大哥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正垂眸走着神的姑娘听到这一句，回过神来，随意拨弄了下额前的发丝，含糊不清道：“我没着急，只是怕他出什么岔子给我们添麻烦，而且也不好跟阿娘交代。”

        红儿：……嗯，我懂的。

        正说着，一道黑色身影便出现在了巷口拐弯处，宴允融顿时眼睛一亮：“你回来了！”

        然而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好像过于开心了，便轻咳了声：“怎么样，红儿的解药没问题吧？她竟还不信。”

        宋衔川微愣，随机眼底便漫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自然没问题，如今毒也解了，我们随时都可以找她兑现承诺。”

        “太好了。”宴允融闻言轻叹一声，转而看向红儿，“红儿，这件事真的要多谢你，若没有你帮忙，我们只怕是难以达成所愿。”

        “宴姐姐不用客气，我，我也没做什么的。”红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宴允融知他心性，便也不再言谢，只是道：“好啦，左右今日无事，我们不如去外面逛逛宋衔川，我记得西街是有一家手工铺子吧？里面的各种小玩意儿可精巧有趣了，咱们便去看看！”

        话音刚落时宋衔川还有些莫名其妙，宴允融擅诗词歌赋，却向来对机关构造一类的物件没什么兴趣，今日怎的主动要去那儿

        疑惑间不经意瞥到一旁某个小孩儿怔愣的神情，他便瞬间明了了，心中不禁涌起些莫名的情愫，看向宴允融的眼神也愈发柔和。

        “好啊，那便去看看吧。”他嗓音带笑，一手搭在了红儿的肩上，随意道。

        红儿看了眼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眼眸低了低。

        他喜欢复杂精巧的机关摆件，但那些东西都很值钱，他从来只能远观，却是万万买不起也不敢买的。

        宴姐姐，宋大哥……

        他们真的好好。

        ——

        宫内，晟安殿。

        “皇上，您切莫太操劳，也该歇歇。”贵妃倒了杯茶水放在桌案上，柔声道。

        金色龙袍的男人显然很满意这番话外心疼话里夸赞的言语，哈哈一笑：“你记挂着朕，可朕也记挂着天下百姓，哪里能歇”

        女子便故作嗔怪地往旁边一偏头，不说话了。

        皇帝见状，顿时笑得更是大声，一把揽过她的腰：“好，朕心疼百姓，可更加心疼自己的贵妃，莫要生气了，朕这便歇。”

        女子这才满意地笑起来，靠在皇帝怀里，娇声道：“皇上是天下之主，您的龙体康健，便是百姓之福。”

        男人被说得眼眸微眯，心情大好，一时便将政事抛在了脑后，同怀里的人调笑起来。

        这贵妃其实原本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才人，跟宫中大多数的嫔妃不同，她是皇帝南巡途中带回的女子，因着出众的容貌得了圣眼青睐。

        皇帝原打算新鲜劲儿过了便将人晾在一边，毕竟她身后没有家族护持，人微言轻，可也不知怎的这女子竟是越来越可人心意儿，直让他再也放不下了。

        心猿意马的皇帝思绪飘飞，却是完全没注意到妩媚万千的贵妃嘴角的一抹讥笑。

        不多时，殿外传来通报声，有人来求见，皇帝便又恢复了一脸正色，贵妃也柔顺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帝王猜忌，她可从不触霉头。

        进来的人单膝跪地，行完礼后垂首道：“皇上，定远将军派人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处理完临州之事，正在返京路上，不日便可抵达皇城。”

        闻言，皇帝微阖着眼点了点头：“甚好，那便尽早准备着吧，到时也好为宴和接风洗尘。”

        “是。”

        太阳金色的光辉照射进富丽堂皇的晟安殿，龙座上的人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一线光亮，却先在那光亮下看清了一双手。

        ——一双无比苍老的手。

        爬满的皱纹像是漠北大地上的沟壑。

        他沉默地注视了大门许久，最后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在空旷的大殿内尤为清晰。

        这江山万里，终归是无法永世独享啊。

        贵妃离开晟安殿后，不似以往那般回了自己宫中，而是去寻了皇后。

        “姐姐，我今日在屋中闷得慌，便来叨扰姐姐了。”容貌娇媚的女子搭着侍女的手，缓慢走进了宫室内，“姐姐不会嫌我搅人清净吧？”

        皇后便微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本宫一人也是无趣，况且你如今怀着身孕，时常走动也是好的。”

        “那便多谢姐姐体恤了。”贵妃说着在软榻上坐下，素手轻轻抚了抚腹部。

        “对了，姐姐可知道，前几日太医来诊脉，说是臣妾的这个孩子十有八九又是个男孩儿呢。”

        皇后闻言，指尖稍稍捏紧了些，却仍是笑着：“那是好事，尘儿这般聪慧，这个孩子定也能被妹妹教的很好。”

        贵妃便轻笑了声：“姐姐可别抬举我了，其实要我说啊，倒希望是个女孩儿，这样一儿一女岂不美满”

        可她的表情却全然不是这样，皇后看着她，竟忽然在心底微微叹了一息，这么多年了，这宫里都还是老样子，争宠挑衅……从人到心都只寄托于一人。

        怎么能不悲哀呢。

        可皇后许久之后才明白，面前的这个女人，原来远比她清醒的多。

        “姐姐。”贵妃抬眸，“听说尘儿前几日又在外面闯了祸……恐怕要惹得皇上不快，臣妾想恳请姐姐，到时候能帮尘儿美言几句。”

        对方的这一句话将皇后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心中微沉，从前贵妃便是无数次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麻痹她，甚至是麻痹皇上，让他们皆以为大胤的三皇子不过是草包一个。

        也让她通过一次又一次地为三皇子开脱，触了皇上的霉头，与之离心。

        皇后已经不再年轻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却转瞬即逝：“妹妹放心，本宫定会好好看顾尘儿的。”

        “多谢姐姐！”贵妃很是开心的模样，“等皇上消气了，臣妾一定再带那逆子来与姐姐谢罪。”

        她话虽如此说着，却也不是没有察觉到对方的些许异常，但她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这位皇后是最仁善宽厚的，她向来知道。

        临近年末，永京城里的百姓们经过短暂的休息后便又开始忙碌起来，开始准备除夕和新年时要用的东西。

        “阿娘，那我们便先走了！”桃色衣裳的姑娘轻快地朝身后的妇人一挥手，呼出的热气化作一团团白雾。

        昨日几人刚在外头逛完回来，便听说外出游玩的林氏和淮阳侯回府了，于是今日几人便准备去淮阳侯府一趟。

        温氏瞧着几个孩子离开的身影，含笑点头，心中有些暖意，等将军和阿遥回来了，这家中便更热闹了吧。

        马车吱吱呀呀地慢慢停下，侯府中立马跑出来了几个小厮帮忙迎人，其中跑在最前头的便是雾雪。

        “爷！”他一把撩起马车的帘布，方便里面的人出来，看到另一张熟悉的脸后也不见多少惊讶，一顿后就笑着打了声招呼，“宴姑娘！”

        宴允融多少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之前还见着她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会儿却又这般热情……实在是个善变的人。

        宋衔川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身旁的人：“行了，收起这副浮夸的表情，搞得你多想我似的。”

        雾雪有点委屈：“我本来就想……”

        宋衔川于是偏过头再次瞪了他一眼，这回是真瞪，因为他已经从这个眼神里感受到了一种“再废话小爷今天就把你扔出去”的熟悉的压迫感。

        他顿时咽下了后面的半句话，一路安静如鸡地进了内院。

        林氏和淮阳候见了宴允融，都很是开心地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左一句常来府中玩儿，右一句多吃些别学其他小姑娘把自己饿瘦了，宴允融心中无奈，却也都一一应着。

        待说完话，夫妻俩便又去忙其他的事情了，吩咐宋衔川好好招待人家。

        两人对视一眼，宋衔川挑眉：“走吧。”

        “噢。”宴允融便眨了眨眼，有些不太习惯。

        若是按照以往，这个时候宋衔川定然是要不屑地嗤笑一声，然后再自顾自头也不回地离开，哪里会真的管她……

        正想着，头上便突然一沉，带着笑意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走什么神外头这么冷还不快些进屋。”

        宋衔川将人一路带去了自己的书房，让雾雪先照看着，自己则又出门去了。

        雾雪便嘿嘿一笑：“宴姑娘，您随便坐，这屋里已经烧了暖碳，我去给您拿些果子来！”

        宴允融本想说不必，但对方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话一说完就跑没影了。

        ……好吧。

        她只得独自一人慢悠悠地在书架旁走着，偶尔抽出一本书看看，突然，从一卷诗词集里掉出了几张纸，她便连忙俯身去捡。

        宴允融捡起后正要放回书内，却不经意瞥到了纸上写着的几个大字——攻略计划。

        攻略……计划

        这名字未免也太古怪，她没多想就翻看起来。

        却越看越心惊，一直到最后，她竟是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身形微微一晃，碰到一旁的书架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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