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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灯谜


  申小菱戴着幂笠坐在老阳楼的单间里,窗下正是浩浩荡荡的省亲队伍。

  天刚黑下来,宁妃车辇前后的宫灯却没有点亮。

  同样戴着幂笠的默娘坐在她对面。

  “那灯真别致。”申小菱浅啜一口清茶,一改平日说话的沉稳,用小姑娘的音调说道,“不知何处能买到。”

  这是明王的老阳楼,明王怎么也料不到申小菱会大喇喇地地坐在这里喝茶。穿得如此粉嫩,声调一改,又再戴上幂笠,活脱脱一个闺房小姐的模样。

  默娘隔着白纱远远地打量那盏宫灯,不过是普通的羊角宫灯。

  “姑娘慎言,那并非寻常百姓可用之物。”说罢,默娘身体前倾,压低嗓音说道:“那羊角灯乃是御用之物。”

  “羊角灯是何物?”

  “待离开此地再说吧。”默娘在明王的地盘上,总觉得不踏实。

  宁妃一行沿着茶马大道出了城,城内各色各式元宵灯才聚沙成海一般照得杭州城星光熠熠。

  申小菱漫步在灯河之中,隔着白纱低声叹道:“真是壮观。两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盛会。”

  默娘跟在一旁:“这算什么?京城里才叫繁华!”

  “你继续说说那羊角灯。我们走了这一路都没见过。”

  “自然难见。”默娘声音有些怅然:“这灯是用羊角吹制的。”

  羊角吹的?

  “羊角去尖头后,在药水中浸泡发胀后,用特制的铁筒穿在其中,每日吹大一毫。”

  一毫?毫厘之差能看得出来?

  只听见幂笠里默娘冷声说道:“若要吹成一只羊角宫灯,大约需要一年之久。羊角越吹越薄,越容易破,破了便只能从头开始。熟练的师傅,吹十来只羊角能出一只灯已是难得。寻常学徒,三五十只也未必能成。”

  望着人头攒动的街道,默娘恍惚间回到二十多年前,大荔还未亡,家国都还在。她才七八岁,萧伯鸾的胎发还未褪尽,软软的绒绒的卷曲细发。一天夜里,她一手提着一盏羊角灯,另一只手牵着刚学会走路的萧伯鸾,她不留神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弄坏了那盏羊角灯,被罚去制灯所制灯。

  “你以前是宫里人啊。”申小菱何等冰雪聪明。

  默娘没有回答,幂笠动了动,抬起手指着身侧挂着的灯:“姑娘可要试着猜灯谜?”

  “真把我及笄少女了吗?”申小菱意兴阑珊,满脑子都还是那几盏宫灯,“可是,刚才为何不点灯?可是有什么讲究?”

  “我也不知。”默娘不想再提宫灯之事,刻意取下一盏灯谜,“姑娘读书识字多,试着猜猜,中了彩头,讨个吉利。”

  灯上写着一句“为其像人而用之,打一物”。

  “姑娘可知谜底?”

  申小菱淡淡一笑,将灯柄按在默娘手中,徐步前行。

  “可是‘傀儡’?”默娘跟了上来。

  当初落在萧伯鸾手中的小四,不就是一只傀儡吗?申小菱又随手摘下来一盏灯,递给默娘,“这个你可猜得出来?”

  灯上写着:“瑰,打一人。”

  默娘看了又看:“王鬼,鬼王,阎王。”

  倏然记起地牢里恶鬼一般的白奴,申小菱遍体生寒,强压下心中的恶意:“去领了彩头,便回家吧。”

  默娘不过是随便说说,正欲离开,却听见申小菱“咦”了一声。

  十字路口,大榕树下,摆着领彩头的桌案。

  桌案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都是提着灯谜来领彩头的。

  “姑娘,人多,小心为好。”

  “你来。”申小菱贴在人群后面,朝她招招手,“你看。”

  桌案后的大榕树上,挂着一盏没点的灯。

  “普通的灯。”默娘仔细辨认了一下。

  “为何不点?”

  “不知。”

  “去问问。”申小菱抬起手,护着幂笠,从人群中挤向桌案。

  桌案前坐着一个布衣男子,大声吆喝着:“不要挤,不要挤,只要猜对了,就能得到彩头。人人有份。”

  隔着幂笠一看,竟是老熟人,古三。

  他怎么在这里?

  申小菱下意识地压低了幂笠的帽檐,用清亮的声音问道:“请问——”

  古三留意到眼前的不见容颜的小丫头,笑呵呵地:“小姑娘,你可是猜到灯谜了,把灯拿来,这里的彩头随便选一个。”

  申小菱拽住身后的默娘,让她把手中的两盏灯递给了古三。

  “谜底是傀儡和阎王。”

  古三看看灯,大声吆喝起来:“两盏灯——彩头两份——”

  默娘随意在盘子里捡了两条丝线编织的络子,用身体顶住身后涌向前的人群。

  “请问——”申小菱抬起手指了指树上挂着的那盏灰扑扑的灯:“那盏灯怎么不点了让我们猜呢?”

  古三嘿嘿一笑:“这可是今晚的灯谜之一,出谜之人说答案就在灯上,点着了就能看到。”

  “不点灯,什么也看不到,还怎么猜?”身后的人一听就起哄了。

  古三也不急:“就这么猜,猜对了就把灯拿走。”

  “彩头是什么啊?”人们跃跃欲试。

  古三耸耸肩:“彩头就是这盏灯!”

  “切!这灯满街都是!”路人一甩袖子。

  申小菱心底微微一动:“可否将灯取下来,让我看看?”

  “可不能上手,只能这么看!弄坏了就麻烦了。”古三嘴里咕哝着,踮脚取下灯盏,挑着灯柄晃了晃。

  默娘眼力好,看得仔细,在申小菱耳边低语道:“这灯就用白纸糊着,灯柄漆黑似乎是乌木。”

  乌木做灯柄?这谜出自富贵人家之手呢!申小菱又问:“纸上可有痕迹?”

  “没有。毫无书写痕迹。”

  刚才古三说答案就在灯上,点着了就能看到。什么样的答案点着了就能看到呢?

  原来如此!申小菱捉住帽檐的手一紧。

  她转过身拉住默娘的袖子:“走,我们走。”

  古三却叫住了她:“小姑娘,你可是没猜出来?那我把灯挂回去了啊!”

  申小菱一顿,又回过头,伸出手,勾了勾:“这灯是我的了,谜底是一味药材:‘白芷’。”

  真的是一个女娃娃猜到了!古三将灯递了过去。

  申小菱提着灯,与默娘快步回到小院,将幂笠一抛。

  “你速去通知萧大人!我找到海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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