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音符魔力

坐在钢琴面前，罗南整个人就沉静下来，即使小腹能够感受到蝴蝶振翅的亢奋，但情绪和理智都已经缓缓沉淀下来，双眼和大脑就只有眼前的钢琴，彻底遗忘了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也忘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与空间，只有自己和钢琴，只有自己和音乐，世界，就这样安静下来。

        虽然是首次见面，但罗南却似乎能够感受到钢琴里隐藏的灵魂，苍老而沉静，岁月留下的痕迹是如此深刻又如此清晰。

        指尖轻轻地划过黑白琴键，却没有落下去，只是感受着琴键的质感和情绪，隐隐约约似乎能够感受到时间沉淀下来的沧桑和哀伤，不由自主地，罗南就缓缓闭上了眼睛，食指落下，琴键的清脆声响微微震动，宛若来自深海的呼唤，深而清冷，那股厚重的凛冽在指尖底下弥漫。

        深呼吸一口气，罗南的双手就放在黑白琴键之上，然后指尖就在黑白琴键之上跳跃舞动，行云流水的旋律就这样流畅而绵密地流淌出来，仿佛能够感受到旋律背后的淡淡哀伤和落寞，恍惚之间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独自一人——

        偌大的宇宙，就只有孑然一身。

        奥利的眼睛猛地就明亮了起来，是那首歌，那首他们在飞机上联手创作却始终没有能够完成的关于心魔的歌曲，却没有想到，罗南今天居然会演奏这首歌——奥利显然错过了罗南昨晚的灵感迸发，并不知道罗南已经完成了后续创作，此时突然听到，心弦就这样被轻轻拨动。

        不同于他们此前在机舱里创作的旋律，力量十足，拥有一种由内而外的爆发感，鼓点轰鸣的震撼让旋律的澎湃激荡心神；此时钢琴演奏的旋律，没有任何其他乐器的辅助，却丝毫不会显得单薄单调。

        相反——

        如同站在漂浮着碎冰的深蓝海洋面前一般，浩瀚磅礴的清冷与凛冽就这样在视野之中连绵不绝地延续开来，地心引力的失衡让世界进入无序状态，惊涛骇浪夹杂着狂风与寒冰浩浩荡荡地扑面而来。

        孤单而落寞。

        磅礴而恢弘。

        罗南灵魂深处的力量透过指尖酣畅淋漓地落在琴键之上，却不是蛮力的撞击，反而带着一种轻盈的跳跃之感，混乱而厚重的情绪在冷冽的音符之中迸发出短促的力量狠狠击中胸膛，却连绵不绝地持续下去，一击，再一击，如同急风骤雨般地狂暴而至，听众根本应接不暇，不由屏住呼吸陷入僵硬。

        那是一股嘶吼，内心的宣泄，却也是一股呼唤，绝望的求助。

        粗粝与温柔。

        厚重与轻盈。

        这样矛盾的情绪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而且细腻清晰地展现出深深浅浅的层次，罗南的指尖力量控制是如此细腻又如此精准，钢琴琴键音里的哀伤与落寞完美得释放出来，它……就好像罗南手中的匹诺曹一般，获得生命力，然后就从“木偶”状态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奥利的情绪在指尖默默涌动着，他感受到了，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晰也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旋律里的情绪——

        如果他真的化身为魔，如果内心的怪兽真的吞噬他的灵魂，那么他相信，音符会成为拯救自己的希望光芒。

        “远走高飞，引吭高歌，你将无所不能。”

        “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你能带走伤痛。”

        “如果我化身为魔的话，救我。”

        歌词，在脑海里破茧成蝶，缠绕着黑暗与阴影朝着阳光翱翔；站在恢弘面前的渺小，站在磅礴面前的虔诚，错杂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着，让奥利有些狼狈，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甚至就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移动。

        现在奥利真正能够领悟罗南的旋律创作，如此真实又如此动人，旋律与乐器的碰撞，演奏与情绪的结合，让音符迸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力量。

        一曲完毕。

        罗南的指尖离开了琴键，却依旧能够感受到黑白琴键的嗡嗡作响，似乎正在回应着罗南，进行安可演出。

        那轻轻震动激荡出来的音符，洋溢着喜悦和欢快，充斥着哀伤与苦涩，在空气里涌动着，如同潮水般，轻轻地、久久地拍打着耳膜，袅袅余音就这样萦绕不散，仿佛能够隐隐感受到其他乐器的共鸣，一个个都跟着震动起来，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完成呼应，然后，整个空间都充盈着难以置信的魔法。

        这，就是听觉享受！

        罗南微微低垂脑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仅是体力需要稍稍休息片刻，更多还是大脑的汹涌情绪需要喘息片刻。

        慢慢地，汩汩沸腾的大脑平复了下来，罗南重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了柯蒂斯。

        柯蒂斯似乎能够读懂罗南的眼神，主动说道，“这是德国产的钢琴，曾经经历过二战的洗礼，当初罗曼-波兰斯基（ran-ponski）拍摄’钢琴家’的时候，试图向我们借用这架钢琴，但我们没有同意，因为经过两次修复，现在的保养依旧需要非常小心，它并不适合电影拍摄的繁重工作。”

        “啊。”罗南发出了一声感叹：难怪！

        柯蒂斯看着罗南那双明亮的眼睛，不需要言语就能够清晰地展示出内心的涌动与亢奋，那是比言语更有力量的情感，“你的音乐，似乎更多时候都是站在黑暗之中朝着光明冲刺。”

        刚才的旋律，就是如此；而“追逐光芒”和“与生俱来”，也都是如此。

        音乐是不会说谎的，它总是能够折射出内心最真实的情感，艺术来自于生活，也就是这样的道理。

        即使没有歌词也没有演唱，但柯蒂斯依旧能够真切感受那渗透在音符之中的情绪重量，那是独一无二的东西。

        罗南点点头表示了赞同，“我们始终在黑暗之中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光芒，我们也混乱过绝望过乃至放弃过，但归根结底，我们还是继续坚持着，一路前进。当然，我们也不确定自己的前进方向是否正确，只是……就这样坚持着。”

        罗南摊开双手，有些无奈却以一种轻松的自嘲方式说出来，然后，嘴角的笑容就再次上扬了起来。

        柯蒂斯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细细地思索起来。

        房间，陷入沉默。

        空气，不知不觉凝结起来，此时罗南才发现，克里夫正在不断朝着自己使眼色，情绪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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