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一道天启

　　孤独。绝望。落寞。冰冷。癫狂。还有……脆弱。

　　倾听着罗南的低语呢喃，如坠冰窖，明明置身于汹涌人潮之中，恍惚之间整个世界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滚滚而至，就这样将自己团团包围，无孔不入地顺着毛孔进入血液，体温就这样一点一点流失，那股冰冷缓缓地朝着心脏蔓延，一片空白的大脑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眼神，就这样注视着舞台中央的那个身影，宛若最后一缕光芒。

　　然后——

　　旋律，炸裂！

　　歌声，释放！

　　“远走高飞，引吭高歌，你将无所不能。”

　　“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你能带走伤痛。”

　　“救我！如果我化身为魔的话！”

　　浅吟低唱的声音重新释放出能量，清凉高亢的嗓音爆发出一股穿云击石的力量，瞬间炸开，却似乎根本就感觉不到罗南发力，信手拈来的吟唱赋予旋律难以置信的动人质感，在全场轰鸣激荡的气浪之中牵引出一波灵魂颤栗的渲染。

　　脆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断，坚毅而执着的笃定，铿锵之力在唇齿碰撞之间迸发出了火花。

　　嗡嗡。

　　嗡嗡！

　　索菲的身体就这样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鸡皮疙瘩从脚底一路蹿上头顶，所有杂念都已经化为齑粉，只有一股顶礼膜拜的冲动在胸腔里激荡涌动着，眼神深处闪烁的泪光，不是悲伤，而是希望。

　　她，并不是一个人。

　　现场的每一位听众都是如此，仰头注视着舞台，全世界就只剩下自己独自一人，还有舞台之上那一缕源自于遥远宇宙深处的光芒，指引着自己离开黑暗，脑海里涌动的情绪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读懂。

　　此时，一日国王乐队的其他三名成员全部都靠近话筒，齐声合唱，在轰鸣的旋律之中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远走高飞，引吭高歌，你将无所不能。”

　　同时，罗南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握住话筒，嗓音再次爆发出全新一波的能量，仿佛将所有黑暗里的冰冷全部都释放出来一般，然后，尽情高歌。

　　“我的恶魔！”

　　罗南的高音，在三名乐队成员浑厚的合唱之中翱翔，宛若天使展翅，层层叠叠的情绪就这样在全场漫溢出来。

　　“我的恶魔！”

　　索菲隐隐约约能够捕捉到耳边传来的音波涌动，无意识地转头望了过去，一眼就看到满眼狂热的凯恩。

　　这场演出，不同于布鲁诺的暖场演出；这首歌曲，也不同于“追逐光芒”。

　　旋律之中迸发出来的力量是黑暗之中向死而生的坚毅与决绝，更是绝望之中刀尖狂舞的畅快和肆意，穿行其间的苦涩与疼痛始终不曾消散，却如同沧海一声笑般，荡气回肠地在生命尽头放肆高歌，抓住那一缕微弱的光芒，豪气云天地重新振作起来。

　　身体里沸腾的血液，让整个人都跟着燃烧了起来。

　　凯恩，正在跟着放声高歌，“OKOKOK”，如同“KO”一般的“OK”，一声接着一声，就这样炸裂开来。

　　“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你能带走伤痛”。

　　索菲的脑海里没有任何想法，声音自然而然就从脑海里流淌出来，“Away-Away-Away”，伴随着声音的嘶吼，灵魂深处的痛苦似乎就这样一点一点宣泄出来，不由自主地高高扬起声音，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疯狂。

　　喊着喊着，肺部就开始隐隐作疼起来，那种精疲力尽的宣泄感让身体滚烫起来，就好像置身于火山口一般，但是这样的疼痛却微不足道，反而让大脑逐渐清醒起来，尽情享受这种刺痛感所带来的畅快。

　　然后，索菲就看到了——

　　“我的恶魔！”

　　她看到了自己的心魔，在灯光之中张牙舞爪、凶神恶煞，扭曲的面容垂涎着唾液，赤红的眼睛绽放着幽光，朝着自己飞扑而来。

　　“我的恶魔！”

　　她并没有闪躲，而是挺直腰杆、打开胸膛，迎面而上，坚毅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苦苦逃避的心魔，勇敢地正面反抗。

　　嚯！

　　心魔，溃散，一缕刺眼的光芒穿透阴影洒落下来，索菲努力睁大眼睛，细细打量，模糊的轮廓之中，罗南的脸孔就这样缓缓浮现出来，大汗淋漓、面红耳赤的狼狈也依旧无法掩盖清隽俊朗的五官，明亮的眼睛更是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盛满了星辰大海。

　　他，正在高歌。

　　“我的恶魔！”

　　一步一步冲向巅峰的高音在浑厚整齐的和声之中穿行翱翔着，释放全部能量过后而流露出些许沙哑的嗓音依旧没有丢失音准和节奏，独特的声音质感让漫天星辰全部坠落，为匍匐在地的渺小灵魂带来一场洗礼。

　　“救我！”

　　音乐，掐断；合唱，消失。

　　突兀的转折，顿时就让罗南的声音完全凸显出来，甚至能够听到粗粝的呼吸声在话筒边缘游离试探，刺眼的灯光消失，只剩下一束聚光灯笼罩在罗南身上，模糊的脸孔和身型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激情消散，力量沉淀，罗南的歌声重新回到轻盈温柔的低语呢喃，宛若深黑色的天鹅绒覆盖下来一般。

　　“如果……我化身为魔。”

　　惊涛骇浪全部平复，世界重新陷入波澜不惊的静谧之中，在耳边低低呢喃诉说的歌声重新染上一丝悲伤，就好像……就好像“音乐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就连音乐也不复存在，那么黑暗就将彻底吞噬灵魂。

　　脑海之中，思绪汹涌，全场演唱会的汹涌与沸腾全部浓缩到最后一首歌的旋律之中，然后心脏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一阵，再一阵，心律失调的偏差让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如同站在死亡线之上翩翩起舞。

　　索菲，瞪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罗南，细细地打量着罗南，那张布满汗水的脸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努力地往前靠近，上半身前倾，连带着脚步也微微前移，试图靠近一点，然后再靠近一点。

　　但是，她失望了，她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即使竭尽全力瞪大眼睛也依旧看不到任何痕迹，一直到……

　　笑了。

　　罗南笑了。

　　嘴角轻轻上扬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依旧是熟悉得阳光明朗，穿透层层黑暗，在宇宙的尽头点亮一抹光芒，如同天启。

　　不由自主地，索菲的嘴角也跟着一起上扬起来，甚至能够感受到涌动的喜悦在激荡。

　　然后，灯光消失，全场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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