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开荒

　　出租车内，后座上卡丽亚探着身子，伸长脑袋，双手扶着车窗，双目圆睁，透过玻璃观望着车外的景象，被眼前的繁华景象所冲击，怔怔地出神。

　　当初卡丽亚一家人，生活在保加利亚境内的希腊人，在逃难时向着南方行去。

　　因为乡村教堂的牧师，曾经向他们传递过消息：南方的希腊王国，不但是希腊人的自己控制的国家，没有人欺凌压榨他们，而且那里经济繁荣，民众富庶。

　　大家最初不以为意，毕竟，自从奥斯曼帝国衰落之后，进入到18世纪，巴尔干地区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准备打仗，频繁的战争蹂躏下，大量的财富被当局征调，用于战争的消耗。

　　请困潦倒是巴尔干地区的常态了。

　　奥斯曼帝国掌握局势时，卡丽亚他们这样的希腊人聚居村落，因为是基督徒，要承担更繁重的纳税义务。

　　按照奥斯曼帝国的法律，基督徒要比ysl教徒纳更多的税。

　　后来保加利亚人控制了东鲁米利亚，虽然大家都是东正教基督徒，但是他们说希腊语。

　　与说斯拉夫语的保加利亚人关系仍然不和睦，在政治权利上，他们受到歧视，在经济上，他们依然要多缴纳税款。

　　反正希腊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低人一等的状况，只是将就着过日子。

　　但是1913年希腊与保加利亚之间爆发了战争，对于卡丽亚这样，保加利亚人和希腊人成了敌对关系。

　　居住在保加利亚控制区的希腊人再次遭殃，保加利亚军队在战场上攻击希腊控制的马其顿，在保加利亚控制地区内，保加利亚人也开始打压报复境内居住的希腊人。

　　希腊人聚居的村落建筑被焚毁，农田被抢占，稍有反抗就会被当地的保加利亚人打死打伤。

　　由于保加利亚战败，他们这些希腊人更是成了大家泄愤的对象。

　　保加利亚利亚当局为了准备战争，在战前不但在国内大量加税，而且还想奥匈帝国以及德国借贷了大量的贷款。

　　现在保加利亚军队战败了，保加利亚王国政府的财政更是雪上加霜，不但向希腊支付战争赔款，还要偿还到期的外债，本国被重创的军队，也急需大笔钱财进行重建。

　　像卡丽亚这样的希腊人，实在是忍受不了恶劣的社会环境，只得向着传闻中希腊人自己的国家逃难。

　　虽然历经了波折，一家人终于来到了卡瓦拉沿海小城

　　，希腊当局确实对国外投奔的希腊人照顾有加，但卡丽亚一家人都没觉得希腊富裕。

　　卡瓦拉小城建筑破旧矮小，人口稀少，民众同样贫困，除了当局不会胡乱征税之外，卡丽亚并没有察觉到牧师宣扬的所谓南方希腊人收入丰厚，民众富庶。

　　卡丽亚还当是牧师不忍心看到他们遭受欺辱，鼓动他们向南方迁移，因此说了一些善意的谎言。

　　这其实并不奇怪，卡瓦拉在几个月前，还处于保加利亚控制下，卡瓦拉正处于交战区域，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的波劫，希腊人刚刚纳入控制。

　　当地的希腊政府才刚刚建立，局势尚没有完全稳定下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富庶的景象。

　　而现在来到了萨洛尼卡，见识到了萨洛尼卡工业区

　　的盛景，平坦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时常可见的轿车（其实是t型车）以及装载着满车厢货物的高大卡车，马路两侧熙熙攘攘的下班工人，商业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络绎不绝的购物者，这些景象，在卡丽亚的记忆中，竟是偏僻穷困，地处内陆的东鲁米利亚从来没有目睹过的景象。

　　卡丽亚才意识到，牧师并没有撒谎，南方的希腊确实是一个富庶繁华的国家。

　　甚至两者强烈的对比反差，让卡丽亚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幻觉。

　　“难以置信，这真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卡丽亚喃喃自语道。

　　同样坐在后排座椅上的雅科夫，原本正闭目养神，听到邻座上女人的呓语，经由她的难民身份，联想到自家几年前从波兰一贫如洗地狼狈来到希腊的场景，不由得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劝慰道：“卡丽亚女士，卡瓦拉现在被希腊王国光复，没有了吸血鬼一样的匪徒和恶棍一样的政府，很快也会繁荣起来的”

　　“烟草是一种收益丰厚的经济作物，如果你们的农业合作社种植烟草走上正轨，很快你们这些社员的收入，就会赶上这里的大部分工人的”

　　三辆出租车载着几人，很快就来到了工业区东北角，靠近火车站的一片工厂区。

　　“这里距离火车站很近，盛装烤烟的车皮可以直接运到工厂中，等到萨洛尼卡通往卡瓦拉的铁路修通之后，火车可以直接将你们的烟草运到这里，这可以节省不少费用”雅科夫指着厂房前一眼望不到头的火车铁轨，向着考察团的卡丽亚等人解释道。

　　雅科夫亲自带队，领着几人，参观了卷烟厂的开放全通式厂房，犹如一间宽敞的仓库，内里全无任何的隔断，视线可以毫无阻碍地从一侧观察另一侧。

　　内里的刚刚从德国进口的一系列卷烟机器，工程师正在指挥着工人安装和调试，一片繁忙的样子。

　　总算向几人证明了萨洛尼卡卷烟厂是一家正轨的工厂，而不是一家骗子公司之后，考察团终于下定决心，代表卡瓦拉的几家农业合作社，与萨洛尼卡卷烟厂签订供应烟草的订单。

　　忙完了这一通任务之后，雅科夫整理了已经签订合同的订单，按照协议，很快工厂就会拥有萨洛尼卡以及卡瓦拉附近的农业合作社供应商，向工厂提供两万公斤的烤烟。

　　这些烟草的数量，已经足以完成君士坦丁王储的要求了。

　　············

　　在完成对萨洛尼卡卷烟厂的考察之后，由于政府授予的免费土地开垦工作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担心土地出现问题，卡丽亚一行人不敢在萨洛尼卡多加耽搁，马上匆匆返回了卡瓦拉小城。

　　卡丽亚所在的农业合作社，最终将自己的土地选址，定在了卡瓦拉小城外一条小河的曲折迂回处，合作者的社员将自己按照希腊政府发布的公告允许的授予额度，总面积达到两千多亩土地，定址在了这里，三面临河，一面通往小城卡瓦拉。

　　这样特殊的地理位置，可以让土地很方便地得到灌溉。

　　卡丽亚带回了签订的烟草供应合同之后，合作者首先依靠政府的扶持政策，向卡瓦拉的银行申请了合作社扶持贷款。

　　之后，又在伦德哈特的指点下，根据烟草供应合同，向希腊皇家银行证明了农业合作社的信誉后，向该银行申请了八万德拉克马的商业贷款。

　　按照希腊的法律，农业合作社是拥有独立的法人资格，与公司一样可以自负盈亏，自然可以向银行申请商业贷款。

　　这样，卡丽亚一行人刚刚成立的农业合作者，已拥有了十三万的起始资金，足够帮助他们的农业合作社度过初期开垦荒地的困难阶段。

　　和卡丽亚一样来自东鲁米利亚的难民克格曼，依靠在一架不大的木凳，坐在一旁的妇人，是他的妻子丽莎，他们全部的财产就是克格曼夹在双腿间的一个木箱子，和丽莎怀中抱着的一只小猪崽。

　　连年不断的战争和灾荒，让这个年轻的东鲁米利亚农民几乎一无所有，勉强果腹都做不到，还要忍受保加利亚人的欺辱和搜刮。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这样的日子似乎根本看不到尽头。

　　为了改善自己的生存状况，克格曼想尽了一切办法，他认为是腐朽贪婪的奥斯曼政府导致了自己的困境，于是偷偷参加了军队打仗，也就是1912年同奥斯曼帝国的战争，复员后又回到家乡去种地。

　　本以为奥斯曼人的统治被赶走之后，自己的境遇将会得到改善，没想到控制东鲁米利亚的保加利亚人和奥斯曼人一样让希腊人憎恨。

　　于是，绝境之下的克格曼，咬着牙带着他的妻子丽莎，横着心遗弃了父亲遗留给他的仅余的财产-几亩贫瘠丘陵土地，踏上前往希腊人自己国家的旅途。

　　克格曼和他的妻子丽莎，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卡瓦拉的。

　　相比卡丽亚死去的丈夫，克格曼夫妇两人幸运的多。

　　他们这些东鲁米利亚来的难民，被卡瓦拉当地政府统一接纳，安排到人口稀少的卡瓦拉。

　　新成立的农业合作社已经在卡瓦拉城外的小河边建立了临时的营地，在卡丽亚前往萨洛尼卡的时间里，其余社员就在修建他们自己的村子。

　　在确定了待垦荒土地的位置之后，社员们就一致同意，搬出卡瓦拉政府安排小城内的住所，在土地附近另建一个崭新的村落，作为社员的新家。

　　现在临时营帐已经准备好，就等垦荒社员到来了。

　　围着围裙的卡丽亚和善地朝克格曼笑了笑，递给了他几个烤熟的土豆。

　　卡丽亚满脸感激，这位同样来自东鲁米利亚的希腊人，比他们更早地来到了这里。

　　曾经参与了战争的克格曼，在之前的战争中被希腊军队雇佣，为前线军队运输补给物资，他每月据说有五百德拉克马的工资，而且还能在食堂内吃到免费的烤土豆和咸鱼，这令之前的卡丽亚一家人很是羡慕。

　　克格曼之前怜悯卡丽亚一家孤儿寡母的日子艰难，经常接济他们。

　　一段长满了荒草的小径尽头，一行人停在一排用原木砌得整整齐齐的营帐前，社员们开始和早就等在那里的几人商议了起来。

　　“克格曼叔叔，这是我们的新家么”，卡丽亚的儿子。瓦尔维斯有些兴奋地摇晃着克格曼的胳膊，好奇地问道：“以后我们真的住在这里吗？啊，我要养一条狗，还要养几只鸡”

　　克格曼正准备回答，就见前面几人已经结束了谈话。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面向他们，用希腊语向他们说道：“大家好，我是格特，是卡瓦拉大区（类似于省）政府的雇员，首先向你们表示祝贺，你们这些外国统治下的希腊人，不辞辛苦回到自己的祖国。”

　　“未来我将负责整个合作社开垦土地的测量和记录，你们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向我咨询。在完成记录和见证之后，我将会代表希腊政府，如实地记录和见证你们开垦出的土地，然后提交给卡瓦拉大区政府，做完这些以后，你们就是官方承认的这些土地的主人。”

　　格特大声地向拥挤在面前的人群大声地宣布。

　　“好了，就说到这里，我想你们已经等不及拥有自己的土地了。那么，现在我代表希腊政府，按照政府颁布的鼓励开垦荒地法令，每一户民众可以免费获得不超过五十亩的法令，允许你们开垦荒地”

　　卡丽亚等人激动地鼓掌，大家都喧闹起来。

　　克格曼坐在一个树墩上，看着妻子丽莎在营帐周围兴奋地走来走去。

　　其实营帐内的摆设非常简单：一张木板床、树墩做的简易桌子和四个同样的树墩椅子。

　　但是克格曼却有一种家的感觉。

　　在东鲁米利亚挣扎了二十多年，见证了太多希腊人，因为战争、赋税、饥饿和疾病而饱受折磨。

　　没想到投奔希腊后，马上就可以获取一大片肥沃的土地。

　　没有可憎的税吏来榨取自己的钱财，也没有令人难以忍受的民族压迫，自己可以和亲爱的丽莎安安静静地生活，养同时拥有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

　　上帝保佑！

　　克格曼这一刻虔诚地赞美主。

　　谁也不能夺走我的新生活。

　　在格特代表政府宣布之后，村头的临时公共厨房内升起了袅袅炊烟，显然已经快到早饭时间了。

　　卡丽亚指挥着几个父女，将一盆盆食物，从厨房内搬进出来，整个农业合作社的成员簇拥在一起就餐。

　　卡丽亚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回到合作社后，工作一直都很勤勉。

　　卡丽亚每天都很尽责地忙到很晚才睡，因为最近农业合作社购买了大量的物资运输到这里，主要是种子、农具和粮食。

　　卡丽亚明白这是准备进行大规模开荒的准备工作，她将每样物资都仔细登记入库，确保无误。

　　除了负责物资分发以外，合作社的临时食堂，也是归她管理的。

　　卡丽亚拉响系在树上的铜铃铛，已经在烧荒、平整土地、开挖水渠的第一波农夫们停止了工作，开始来到食堂就餐。

　　今天的早餐还是一成不变的炸土豆、鲜鱼汤。

　　食物很简单，大家却吃得很开心，接下来的工作很辛苦，他们需要充足的热量来保持体力。

　　合作社在这边规划了一千五百亩的烟草种植面积，剩余的五百多亩，用来种植土豆和小麦等作物，主要目的是解决合作社自己的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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