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一年后，叶言芝在爱丁堡的学业结束了。

        她没选择回国发展，而是租了一间小公寓，留在了爱丁堡的一家工作做翻译的工作。

        金斯言去了自家公司，子承父业。说巧不巧的是，他们家的公司大楼就在叶言芝公司的对面。

        所以一有空，金斯言就约叶言芝出来吃饭。

        金斯言一如既往的自恋，时常和叶言芝说最近有哪个女孩，在办公室偷看她，又或者有哪个女孩走在路上要了她的微信。

        听得多了，叶言芝就问他：“既然有这么多女孩喜欢你，怎么不挑一个喜欢的谈一谈？”

        金斯言反问她：“你为什么不谈？明明公司里也有人追你。”

        “我？”叶言芝随口道：“我要以事业为主。”

        金斯言耸肩：“那我也要以事业为主。

        叶言芝倏地一笑。

        她没去深想金斯言的话是真是假，只匆匆忙忙吃过饭，就和金斯言告了别，重新奔回公司，把自己一头载入到了工作中。

        不知为什么，工作后的时间好像要也比念书的时候短上许多。

        叶言芝坐在办公室里时常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有空闲的时间可以把脑袋从办公桌的电脑前挪开，却发现早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日子忙碌，就无从遐想其他。

        她的事业心很重，工作之后也没有什么假期，几乎每天都泡在了办公室里。

        幸好的是，她的努力是有回报的。

        这样工作了一整年后，一直负责带她的李总，给她的职位晋升了一个档次，工资也高了不少。

        不过被晋升还没一个月，叶言芝就收到了公司的调遣函，她要跟着李总一并回国开拓业务。

        收到这个消息的叶言芝，心里百味杂陈。

        她不是没想过回到故土。

        但却担心回去后忍不住故地重游，想起那些被自己尘封住的记忆。

        叶言芝兴致不高，同样是中国人的李总，笑着问：“怎么？不想回国内了？”

        叶言芝收回神来，摇摇头：“我想回去的。”

        这样好的发展机会，不会有人想要错过的。

        毕竟她不可能在爱丁堡呆一辈子，中国是她的家，她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

        叶言芝交接完在爱丁堡的工作，准备跟李总一并回国了。

        走之前的这个晚上，金斯言叫她吃了一顿临别饭。

        金斯言清楚的知道，叶言芝这一走，是不会再回爱丁堡了。

        他心里是难过的，但却一直笑着，祝叶言芝前程似锦，可以过她想过的生活。

        叶言芝坐在他的对面，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你这是笑还是哭？”

        “当然是笑！”金斯言白她一眼：“哪里有人哭着祝福别人。”

        话罢，金斯言拿起手边的酒，仰头喝完了一杯。

        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叶言芝，想了又想，借着酒劲，开了口。

        “叶言芝。”

        “嗯？”

        “和你分享个秘密。”金斯言不想瞒着了，他笑了笑，抬眸对视上了叶言芝的眼睛，“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

        金斯言：“我知道你这次一走是不会回来了，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你不用有负担，因为我不回去中国发展，我们的未来不会再有交集，我的喜欢也只止步于此。”

        “啊？”

        叶言芝怔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金斯言。

        其实她早该发现的，之前金斯言开玩笑说自己好追，让她喜欢他的时候，她就应该发现，他的玩笑话里藏着真心。

        是她大意了，没深想，以至于一直把他当做好朋友。

        “你怎么这么震惊？是不相信吗？”金斯言问，有些无奈：“拜托，你也不想想，我长这么帅，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

        叶言芝看着他，五味杂陈。

        沉默了很久很久，她仰头喝下了一口酒，同他开了口：“金斯言，谢谢这些年你对我的照顾，也谢谢你对我的欣赏。”

        “不过比起我，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金斯言看她神情凝重，有些急了：“欸，我说这些是和你告别的，可不是和你告白的！”

        “你一定一定不要有负担，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叶言芝轻轻一笑。

        原来人的心境，真的会随着年纪的增长，生活的阅历不断改变的。

        从前叶言芝觉得，不是相爱的人，又或者相爱了又分开的人，是做不了朋友。

        所以当初李杨和她告白，问她能不能做朋友的时候，她拒绝了他。

        但现在，金斯言说：“以后我去中国玩，你可要尽地主之谊招待我。”

        叶言芝却笑着，点头应了下来：“没问题。”

        她真的很羡慕金斯言的坦诚、大方。

        如果她当年在面对赵明朗时，也能拥有这样的勇气，可以将没表明的心意表尽，大大方方告诉他，她喜欢他，但这份喜欢就止步于此。

        想必也不用逃到国外这么多年。

        重新回到中国的土地时，叶言芝有一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中国的分公司建立在杭城，此时正是六月，风里已经夹杂着一些热气了。

        叶言芝本以为，回来可以放松一段时间，先调整一下作息时间，再投身到工作当中。哪想李总这个工作狂，一得知叶言芝已经租好了房，解决了住宿问题，就立马叫她去公司上班了。

        方糖听闻叶言芝回国来了杭城，放下了家里公司的事情，跑来了杭城找叶言芝。

        两人原本想着好好聚一聚，玩一玩。但李总的突然通知，让叶言芝的计划跑了汤。

        没办法，她只能放了方糖鸽子，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家里。

        而进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李总让她跟着一起去参加一个饭局。

        当天下午，叶言芝先回了趟家，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适合参加这种活动的衣服，简单地化了个妆，打车去了李总说的地方。

        那里是杭城最繁华的地带。

        高楼顶层的中式餐厅，据说人均要千把块。

        叶言芝下了车，站在楼下仰头看着眼前高耸而立的大楼，忍不住感慨起有钱真好。

        她打工两年，虽然也赚了不少钱，但来这样的地方吃饭，还是想都不敢想的。

        今天，也算是沾了一回李总的光。

        叶言芝淡淡一笑，整理了一下衣服，迈着步子走进大楼。

        上了电梯，去了顶层。

        一路都有服务人员跟着她，为她引路，将她带到了名为轩翠的包厢门前。

        叶言芝敲了门三声，深呼吸了口气，笑着推开了有些重量地大门。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她笑着对屋里在座的各位宾客道，视线很快的落在了李总的身上。

        李总将她介绍给了众人：“这是我们公司的得力干将小叶，之前在国外的总公司主要负责翻译的工作，今年和我一起被派回来一起跑业务谈合作了。”

        叶言芝笑着，轻轻拉开凳子，坐在了李总的旁边。

        有人问：“小叶看着这么年轻，是才大学毕业没多久吧？”

        叶言芝回答：“毕业快两年了。”

        “那是一直在国外念书吗？”

        “不是的，我在国内念的是嘉禾大学，学校有留学项目，大二那年我去的爱丁堡。”

        “嘉禾大学。”问话的人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总：“我记得，一会儿要来的陈总，也是嘉禾大学的高材生吧！”

        正说着话，大门响了一声，再次被人推开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

        叶言芝本能反应地抬起眸子看去，却忽地愣住了。

        心底深处的平静许久的湖面，就这样被狂风掀起了涟漪。叶言芝望着门口的人，心口猛地一颤。

        四年了。

        他们已经四年没见过了。

        赵明朗变了个模样。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原本遮盖住眉毛的刘海梳成了偏分。看起来更瘦了一些，脸颊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显得额外的棱角分明。

        明明那张脸还是如同从前清秀俊朗的，但他身上温柔的少年气却俨然不见，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疏离感的成熟。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那些她以为只要时间够长就会忘记的往事和人，终归还是在重逢的这一刻，看到赵明朗的这一刻，犹如潮水般涌来，掀起了千层浪。

        看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叶言芝心里酸酸的。

        而赵明朗的视线也落在了她这边。

        可就在他们的目光快要交错的那一瞬间，叶言芝却匆忙地低下了头。

        其实她想过，这次回国会不会偶遇赵明朗，也想过如果偶遇了，她一定要大大方方站在他的面前，说一句好久不见。

        可她还是那样胆小，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叶言芝垂着眸子，捏着手心，为自己感到难过。

        与此同时，身旁的李总开了口：“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们刚刚还在聊你呢。”

        原本视线一直停留在叶言芝身上的赵明朗，这才回了神。

        他轻轻笑了：“那我来的不算巧，没听到你们聊什么。”

        说着话，赵明朗走向了座位。

        现在还有三个空位。

        可赵明朗却偏偏走向了叶言芝，他拉开凳子，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她的旁边。

        方才和叶言芝闲聊的人打趣道：“赵总真会选位置，这位叶小姐，和你可是校友呢！”

        “我知道。”赵明朗道，余光落在了叶言芝的身上。

        现在的叶言芝，从妆容到穿衣打扮都换了一种风格。

        从前是淡雅的白裙和素净的脸，就像是不染尘埃的白玫瑰。如今西装外套下的一袭红裙惹眼之极，肤白唇红，气质优雅。

        不过，她还是喜欢微微地着头。

        真是变了，又没变。

        赵明朗轻轻笑笑，继续道：“我们认识的。”

        “你们认识？”在座的各位都错愕起来，纷纷将视线放在了挨在一起坐着的赵明朗和叶言芝身上。

        叶言芝张了张嘴巴：“我们……”

        她想说，赵明朗是她的学长。但话刚开口，赵明朗就抢了过去。

        “我们是邻居，小时候住在一个大院里。”他说：“不过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

        “看来你们那个大院人杰地灵啊！”李总笑了，打趣着，又说了一句：“没联系没事儿，今天这不联系上了。”

        大家一起乐了起来。

        接下来，不过就是一些场面上吹捧的话和工作上的闲聊。

        叶言芝坐在一旁，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赵明朗的身上。

        从大家的聊天中，她得知了赵明朗这些年的一些事儿。

        他研三的时候和身边几个朋友一起创业，成立了现在的这家公司。最近准备扩大业务，需要大公司扶持投资，正在找人合作。李总看上了赵明朗，已经准备和他洽谈一些具体内容了。

        他年轻有为，做事认真，和他合作过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在场的几位前辈都很欣赏他。

        当然，除了工作上的事儿，叶言芝还听到了一些其他的。

        “赵总，你今天怎么没带女朋友过来？”有人突然问起。

        “女朋友？我哪里来的女朋友？”赵明朗笑了起来。

        “上次那个苏小姐，不是吗？”

        “您说苏翎啊，您误会了，她是我的合作人，不是我女朋友。”

        “哦，原来是这样。”

        ……

        赵明朗这是和苏翎分手了？

        静静听着他们对话的叶言芝疑惑了起来。

        旁边的李总却冷不丁来了一句：“我们小叶也没谈恋爱，一直都是单身。我看你俩男帅女美，又都有事业心，刚好可以凑一对。”

        叶言芝一直都是单身？

        捕捉到这个信息的赵明朗偷偷瞥了一眼叶言芝，心底忍不住的欣喜时，却听到叶言芝说了一句：“李总，您别开玩笑了。”

        看来，她还是很介意别人对他们揣测他们的关系。

        赵明朗想起那一次，叶言芝站在教室门口和她说：“我不喜欢那些闲话，也不喜欢别人觉得我和你有什么。”

        他的神情黯淡了下去。

        李总却略过了叶言芝的话，转过来问他：“赵总，你觉得我们小叶怎么样？”

        赵明朗连忙藏起来不好的情绪，笑了笑：“她很好，很优秀。”

        “不过……”赵明朗语速慢了下来，余光看了一眼叶言芝，继续道：“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还是随缘吧。”

        强求不来，还是随缘。

        叶言芝攥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

        她没有过多的表现出什么，只夹了一筷子凉菜，放进了碗里。

        很快，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大家的聊天内容回归到了叙旧，闲聊上。

        叶言芝一直很安静，过了一会儿，坐在对面的陈总突然走了过来：“小叶，来喝一杯。”

        叶言芝这才连忙回过神，立马双手捧起了杯子。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商业假笑：“哪能让您敬我，应该是我敬您。”

        说着话，她拿起桌上的酒瓶，为陈总斟了杯酒。

        这样的酒桌文化，对于工作快两年的叶言芝来说早已熟门熟路了。

        陪着笑脸，叶言芝和陈总碰了杯。

        她仰起头，一口饮下了杯中的酒。

        “嗬，小姑娘真猛！”陈总拍手叫好，“不愧是你李总带出来的！”

        “这丫头，厉害着呢。”李总道，“我们一块去和那群苏格兰人吃饭，喝的都是高度数的洋酒，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陈总笑了：“叶小姐深藏不露啊！看来我今天是不能让你这个走了，来再喝一杯。”

        说着话，陈总又端起了杯子。

        叶言芝见状，想要继续为他斟酒。

        可倒酒的手刚抬起来，赵明朗站起来倏地抓住了叶言芝的手腕。

        “我来。”他对着叶言芝低声道，然后拿走她手里的酒瓶和酒杯，面向起了陈总，“陈总，我来陪您喝。”

        叶言芝怔了一下。

        陈总道：“呦，赵总怜香惜玉了？”

        赵明朗没说话，只淡淡笑着。

        陈总：“你可要知道，替酒可不是一杯就够的。”

        赵明朗：“我乐意奉陪。”

        于是，一杯接着一杯。

        赵明朗和陈总喝了起来。

        叶言芝皱着眉头，看着赵明朗越来越红的耳朵，忍不住了。

        “陈总，我陪您喝吧。”她端着酒杯过去，可却被赵明朗一把抢了过来。

        “你回去。”赵明朗低声，语气有些严肃。

        叶言芝没让开，又重新拿起了桌上的空杯，“我酒量好，还是我来。”

        赵明朗怒了：“叶言芝！”

        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喊过她的名字，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叶言芝被他吓到了。

        而赵明朗刚喊完，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看着叶言芝，眼神带着些歉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没控制情绪，他只是不想看到叶言芝端着酒对着这些老总们笑意吟吟的。虽然这是工作，这是成年人职场上的必修课。可一看到，那个从前滴酒不沾的叶言芝如今推杯换盏的模样，他就好难过好难过，难过的胸口发闷。

        他想，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如今这样的成就，一定吃了许多苦头。

        “还是我来吧。”赵明朗说，身上带这些酒气，再次从叶言芝手里抢过了酒杯。

        叶言芝没再说话。

        而大家察觉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李总见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连忙站了出来，打起了圆场：“老陈，差不多就行了。咱们今天主要是叙旧，又不是在这儿锻炼年轻人们的酒量。”

        陈总给了李总这个面子，大手一挥：“罢了罢了，喝的也差不多了，今天就这样吧。”

        话罢，陈总端着酒杯走了。

        一直忍着胃部翻腾的赵明朗泄了气似的，倏地将杯子放了下来。

        他的脸色突然变白了，身子突然晃悠了一下，他连忙用手撑住了桌子。

        叶言芝本来想要伸出手去扶他，可却觉得不妥，于是将手收了回来。

        “还好吗？”她问。

        “没事。”赵明朗深吸了口气：“我去一下洗手间。”

        叶言芝看着赵明朗步子晃悠着离开了座位，担心地皱起了眉头。

        旁边的李总笑了笑，提醒道：“小叶，你不打算跟出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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