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私约你走开,不要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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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管家生病了, 天不见亮朱弦就起床来,自己一个人拿一把笤帚扫前院的落叶。
不多时,老季来了, 揣着手, 低着头往后厨走,他来上工, 顺便要吃个早饭。
“老季!”朱弦一边扫地,一边唤他。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老季一眼看见朱弦拿着笤帚扫地, 有些惊讶。
“管家生病了, 今天我来扫地。”朱弦笑着举了举手里的笤帚。
老季点了点头,调转方向就朝朱弦的身边走来。
他也不说话,从朱弦手上抢过那把笤帚,就开始自顾自地扫起地来。
朱弦有些感动, 提醒他还没有吃早饭,叫他先去后厨吃点东西再过来扫地。
老季摇摇头拒绝了。
“扫个地很快的,我扫完地再去吃。”老季头也不回地说。
见老季坚持,朱弦没有再劝, 便寻了一块石头在一旁坐着休息。
老季低着头默默地扫。
祁王府的院子还是不小的,可是朱弦发现老季的确像他说的那样, 真的很快。
彼时天气尚冷,早间起风。可老季笤帚底下的落叶却很“听话”, 既不乱跑,也不乱飞, 只乖乖地跟着他的笤帚走。完全不似朱弦那般扫几笤帚,又得倒回去重来一遍,可不就快许多了嘛。
“咦!你是怎么办到的?”朱弦惊讶地站起了身, 她走到老季的身边,拎起他手上的笤帚翻来覆去的看,怀疑他是不是往这根笤帚上注入了什么妖法。
“很简单啊……”老季夺过笤帚,很随意地拿在手上晃了晃。
“这不是有点风嘛,在风到来之前,控住它们,带走,不就行了。”
说话间,他把笤帚杵到地上,只消那么一转,那么一大捧的枯叶便在笤帚的裹挟下乖乖地随着走了。
“……”
朱弦抄着手,静静地看着那一笤帚的落叶,没有说话。
……
姜振超亲自把姜家老宅的房契和地契送到了祁王府来,朱弦也亲自出面,热情地迎接了他。
原本她是可以不出面的,因为那一天朱校堂感觉头好了许多,不再痛了,也在前堂转悠,遇见姜振超到访,正好自己接待了。
可是在已经得知父亲朱校堂与姜振超聊天正酣的情况下,朱弦依然离开后院,往前堂而去。
穿过前堂的花园时,她看见老季正蹲在墙根底下除地上的青苔。
马厩里的活不多,祁王府的人也不会天天出门。在老季闲得发慌的时候,他也会自己给自己找点活来做。
朱弦扫一眼蹲在墙根的老季,来不及与他打一声招呼就朝前院跑去。
来到前院,再度见面的两个人熟络极了,二人互相见过礼后便开始热热闹闹聊起天来。
一开始,朱校堂还坐在旁边,时不时插一句嘴,到后来,就连朱校堂也看出来点什么,他借口自己去后厨看看,便离开了前厅,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走出二门,朱校堂也看见在花园里头除青苔的老季了。
朱校堂便走到老季的身边坐下,看着他干活。
“老季啊,你有家室吗?”朱校堂无聊,便找老季聊天。
“曾经……有。”老季瓮声瓮气地说。
“那么你有孩子吗?”朱校堂继续问。
老季摇摇头,“没有。”
朱校堂听了长叹一口气,“哎——!老季辛苦啊!”
朱校堂拿手按了按老季的肩以示安慰,“没儿孙有没儿孙的苦,可是有儿孙的也一样苦啊!就说我的芃儿吧,先头那个女婿出去打仗,没了,眼下瞧着这是又来了一个,可是我这心里啊……”
朱校堂眉头紧锁,摇了摇头。
老季盯着朱校堂的脸,问一句,“现在有新女婿,王爷不是应该高兴吗?”
朱校堂长叹一口气:“按说我是应该高兴,可我这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老季或许不知怀念一个人的感觉,我想我那女婿呢!他与芃儿不争不吵,也不闹的,人也实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没了,我不甘心啊!现在突然告诉我又有新女婿了,我这心里……怎么转得过弯来?”
老季那张脸被胡子和遮眼的布条挡住了大多半,也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望着朱校堂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你是她爹,只要她高兴,你便支持她呗。”
朱校堂摇摇头,直起身了拍拍屁股往外走:“哎……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年纪大了,管不过来……”
老季望着朱校堂远去的背影也不吱声,他转身拿把小铲继续剔着路面上青苔,不抬头,也不休息,就像在他眼里除了那一片青苔,便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午饭后,姜振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祁王府。
朱弦从大门外回到前院,问管家老季还在吗?
管家答,在的,一个人在铲花园里的青苔呢,现在还不到申时,他不会走。
朱弦点点头,对管家交代道,若老季提前走,跟我说一声。
管家应下。
不到申时,管家便风风火火地跑来后院了,他找到朱弦并告诉他,老季今天果然要提前走了,现在正在马厩里收捡工具。
管家问朱弦,为什么五郡主知道今天老季会提前走?毕竟这大半年一来,这老头在祁王府从来都不会迟到或早退。
朱弦轻蔑一笑,回答道:“猜的。”
管家问朱弦想干什么?朱弦告诉他,她觉得老季有问题,这就打算跟踪他去一探底细。
管家一听朱弦说老季有问题,吓得立马跪下,对朱弦道歉说自己当初只是看他可怜,才带他进的祁王府,没想到却因此给五郡主招来了祸害。
朱弦笑着拉起了管家,说管家不必这样。她完全没有责怪管家的意思,自己说的老季有问题,也并不是说老季就是坏人,只是因为老季行踪可疑,她想查探清楚,也算是对祁王府负责。
朱弦顺着管家的指引,沿着祁王府后院的小路一直往西走。
朱弦混迹在人流,能够看见前方老季的背影。
老季走路很快,那步履矫健的样子并不像他外貌看起来的那么老。
朱弦远远跟着老季穿过长街、小巷,越过石桥,一直来到一片低矮房子的聚集地——
这里便是从前的下人街,现在叫青石巷。
经历过田义会暴。乱后的下人街,变得更破了。朱耀廷让人重新铺了石头路,方便差役们行走,但街道两边的房子还是跟从前一样的破,甚至还更加破败了。
进入青石巷后,老季行走的步伐明显加快。很快,朱弦就跟不上他了。不过绕了两个弯,原本还在前方的老季已不见了身影。
朱弦急,飞跑几步依然找不出老季究竟去了哪。
她跟丢他了。
……
朱弦再也不抱希望了,且不说老季的年纪都这么大了,与赵麾相去甚远。把自己的某种希望,肆意投射到身边无关人员的身上,不仅是对他人的不尊重,更是一种伤害。
虽然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但姜振超为人正派,待人处事也热情大方,家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乱七糟的人和事。朱弦决定接受姜振超,为自己,也为这个伶仃飘摇的家,找一根顶梁的柱。
七夕这一天,朱弦决定与姜振超一起过。
因为要与姜振超一起共进晚餐,午吃过饭后不久,朱弦便仔细打扮一番就出门了。
马上就要到申时,老季还没有走。见朱弦要出门,老季便起身去套马车。
“老季,马上到申时,你该走了,给我牵匹马来,我自己走就好。”朱弦对老季说。
“没关系的,我送你出去。”老季头也不回地这样说。
今天的朱弦很漂亮,一身簇新的马面裙,头上戴的是全新的头面,一张芙蓉面越发光彩夺目起来。
“夫人今天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好事?”上车的时候,老季与朱弦说话。
朱弦正用手撑着他的胳膊,也不看他,随口便答,“今天七夕,与人约好了去吃饭,晚上放河灯。”
“那么夫人去哪里放灯,晚上我好来接你。”
“不用接我,晚上就不需要劳动老季了。”朱弦说。
老季却很坚持:“没关系的,不过多套一次车,一眨眼就能搞定的事。”
“没关系,真不用,且不说我不一定回家,今晚就算回,做东的人也一定会送的。”
“……”
对话戛然而止,朱弦甚至感受到了空气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
她有些诧异,转头看向老季。
而此时朱弦已经成功迈上马车,松开了老季的胳膊。老季转身,并不给朱弦一个眼神,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朱弦摇摇头,挥去刚才自心底突然升起来的奇怪感觉,躬身进了马车。
老季挥动马鞭,马车前行。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突然,马车停住了。
只当前路或许有些拥堵,朱弦端坐马车里,并不往心里去。
可不多时,马车门帘打开,老季告诉朱弦说,马儿生病了,不能再走了。
朱弦惊讶,钻出马车来看,果然见那马儿口吐白沫趴在地上,四只蹄子胡乱蹬着,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马怎么了?”朱弦不解。
“是我的错,或许草料没有梳捡干净,前几天我发现有些草料发霉了,也只是把它们晒了晒,我应该重新捡一遍的。”老季说。
“马吃了发霉的草料,会不能呼吸。是我的错,我会赔偿祁王府的损失的……”
“现在不是需要你赔偿什么损失的时候。”不等老季说完,朱弦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我需要的是准时赴约,并不想听你解释,也不想收你的赔偿。”朱弦皱着眉,明显不耐烦起来。
“……”老季被堵得一噎,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朱弦抬头,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现在正处在城东一处集市的旁边,朱弦知道这个地方,是京城有名的高档店铺聚集的一条街。
朱弦跳下马车自顾自朝前走。
她准备沿着这条大路走,这是环城的主干道,今天七夕,会有许多人家的小姐夫人外出活动,若能遇上她熟悉的人家,说不定可以顺便搭一程车。
老季自后追了上来,“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走路去城西。”朱弦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答。
“走路?”老季惊讶。
“是的。”
“可这里是城东欸。”
“哪怕城外我也得走啊!跟人约好了,怎么可以随便爽约?”朱弦没好气地说。
老季没有再接话,朱弦也不想再看他,自己鼓了一肚皮的气闷头往前走。
虽然老季是给祁王府提供免费服务的,但就今天这件事来说,老季办得实在太过分了,朱弦很生气。早知道自己就从隔壁包子店借一匹马来骑着走,也好过现在这样尴尬。
朱弦的愤怒是个人都能感受得到,朱弦相信老季也一定感受到了,或许这会打击到这位孤苦的老先生,但是朱弦不在乎。
做错了事就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是必须的,不能够因为对方不收钱,就得特殊对待。如果这样,那么做现在老爷的就是他老季了,朱弦才是马夫。
老季跟在朱弦身后走,突然他伸出手来拉住了朱弦。
“别走了,回家吧,如果你实在想放灯,沂水河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你可以去那里放灯。”
朱弦惊讶,这是一个马夫应该说的话吗?
她转过头来,一脸憎恶地看着老季的脸,“你在说什么?”
“不要去城西了。”老季依旧保持着他惯有的淡定,似乎并不会因为朱弦生气就害怕。
朱弦扭头就要走,却因为被拽住了胳臂,走不动。
看着自己胳臂上,老季那只老树藤一般的手,霎时间恶向胆边生,朱弦大喝一声:“放开我!”
老季被这一声怒吼吓了一跳,露出来的那一只眼里闪现一丝犹豫,但是他依旧拽着朱弦的胳臂不放手。
被一个老头子当众这样拉拽,朱弦接受不了,她控制不住心底汹涌喷薄的反感,朝老季身上狠狠一推……
“你走开,不要碰我!”朱弦咬牙切齿地对老季喊。
朱弦那一推来得猝不及防,竟真的被她挣脱了出去,因为力道太陡,朱弦站立不住,猛地撞上路边一位行人身上。
只听得“哎哟”一声男人的呼痛声,朱弦仰仗身后那个敦厚的身躯,终于停止了摔倒的趋势。
朱弦慌忙转身,看见一名穿锦袍的男子正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大呼着:
“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家伙,敢踩你爷爷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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