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北地惊龙 第四十一章 铁臂会瑜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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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燕娘不知所措,但看到后面的崔氏,心中一苦,起身又走。
杜元宗身长力大,疾步冲过来拦住去路。
郭弘上前抬手一掌,说道“让开”
前日郭弘去作法的时候杜元宗并不在府中,所以互不相识,他师出名门,哪里把一个少年放在眼里
郭弘一见是这个家伙,想起前日夜探杜府他在后面说什么一招都不敢接,于是笑道“一招”
杜元宗挥拳便挡,哪知道对方手如铁杵,撞开他的双手,攻入门户打到胸口上,这真是电光火石反应不及,顿时连退几步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
这大汉一招就败在少年手上,而且对方还说了出来,顿时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时就愣在那里。
郭弘在前开道,红蕊和燕娘相互搀扶,曹守真看着着急,就搀住燕娘另一只胳膊,四人快步冲开人群向西而去。
杜牧提着衣襟紧追不舍,同时叫道“燕娘,看在往日情分,且留步听我一言。”
如此一追一逃,转眼又过了一进院落,崔氏追得太急崴了脚,崔妈妈和阿窦只得扶她在道边坐下。
燕娘毕竟是女子,实在有些走不动,速度越来越慢,渐渐被杜牧追上。
曹守真干脆停下,伸手拦住,这小子从山里来,可不管对方是什么当世诗圣
刘燕娘见崔氏没有跟来,也不想走了,在红蕊搀扶下坐在一处厢房台阶上。
杜牧见周围人多眼杂,踌躇了一下,环视四周计上心来。
这时有僧人过来,见到杜牧招手,连忙问讯“原来是杜外郎,不知有何吩咐”
“可有静室,某要与这位故人一叙。”
僧人说道“这个好说,诸位请随我来。”
他引着五人来到一处幽静的所在,进入房内说道“此处如何”
杜牧点头称谢,从袖中摸出一串银钱,僧人口宣佛号,笑着接过转身离去。
郭弘和曹守真二人互相对视,识趣地走出去。
红蕊把燕娘扶到榻上坐好,才说“娘子要是有什么事就呼唤一声,婢子在外面,绝不会让人欺负您”
杜牧微微摇头苦笑,看着这位忠心的小婢女走出去掩上房门。
“燕娘,我们总算又见面了。”
刘燕娘垂头不语。
杜牧迟疑向前走了一步,燕娘拳头猛然握紧,他马上停住说道“相别数年,卿容颜如故,当年之事某不胜惭愧,但确实事出有因”
燕娘想起这几年的风风雨雨,都是在面前这个男人所赐,银牙紧咬,拳头握得更紧了,她倒想听听对方会如何辩解
“其实我上门求过亲,但你父亲不允,他说你已经跟令狐楚的孙子定亲,婚期都安排好了。”
燕娘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叫道“你胡说,如果有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你怀了孩子,这亲事自然就黄了。”杜牧见燕娘情绪激动,就上前两步,坐在榻边轻轻抚摸美人的后背。
燕娘身子一抖向旁边移了一下,躲开杜牧的手说道“我已经跟表兄成亲,如今如今是个寡妇。”
杜牧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一直在找你,这两年受苦了。”说着轻轻伸手将她抱住,抚摸着她的云鬓。
燕娘再也忍耐不住,几年的委屈都喷薄而出,伏在杜牧怀中放声大哭。
郭弘在外面远远听着,脸上有些不自然,还好屋中两人顾忌佛门清静之地,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不然就尴尬了。
良久,郭弘才听到二人继续谈话,虽然屋内人压低了声音,但他的耳力太好,想听不见都难。
“你准备怎么办”这是燕娘的声音。
“能不能让我见见离儿。”
“可以,但你只能在远处看一眼。”
“你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不如跟我回去吧。”
“我也是名门之后,不想做妾。”
屋内没有了声音,片刻之后,杜牧和燕娘出来,两人相距有一丈远。
看来杜牧没有回应,燕娘是有点恨他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杜牧根本不可能答应休妻另娶。
刘燕娘已经擦干眼泪,对红蕊说道“走吧。”
杜牧的事暂时算是有个了结,他可以偶尔来看玄机,但燕娘不会告诉孩子真相。
至于崔氏,燕娘根本不想再见到。
这时崔氏脚已经好多了,在崔妈妈和阿窦搀扶下起身,她见到夫君又回来了,急忙问道“追到了吗”
杜牧摇摇头,面色郁郁。
崔氏见夫君这般表情也信了大半,就安慰道“既然知道她们在这一带,以后让左奎和元宗多过来查访,总会再发现端倪”
四个人回到刚才杜元宗和郭弘交手的院落,远远就看到杜元宗还坐在地上,身旁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僧人,颧骨很高,额头突出眼眶深邃,看上去有点像庙中供奉的罗汉。
杜牧走近,就听这中年僧人说道“元宗,你就是心思不定,不肯学本派绝学,才落得今日这步田地。”
杜元宗还是沉默不语。
中年僧人又道“大师兄是一代宗师,你是他武学上唯一认可的入室弟子,却偏偏学那些刚猛的套路,把最根本的法门丢在一边,今日知道后悔了吧我法相宗的有相瑜伽神功是玄奘老祖从天竺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其他的功夫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发挥出来,你瑜伽才练到第二层,实在是买椟还珠不知所谓刚才那个小儿一看招式就是衡山派的,你若是瑜伽练到第四层,胸骨都能移位,就算被他突破中路也可以闪避。”
杜元宗回过神来,抬头双掌合十说道“师叔说的是,我会加倍苦练,等将来再去衡山讨教。”
杜牧上前对中年僧人行礼,说道“原来是重谦法师,怎不在安国寺,来到这里”
杜元宗师从知玄的大弟子释澈,释重谦是他师叔。资治通鉴作僧澈、僧重谦
知玄本名陈眉州,跟杜牧、裴休等人交好,如今是飞龙使杨钦义的座上客。
重谦合十行礼说道“杜樊川来得,贫僧为何来不得”
杜牧道“法师说笑了。”
两人哈哈一笑,释重谦这才解释道“贫僧曾从老师那里学得唯识论,日日钻研,慈恩寺是唯识宗祖庭,有玄奘祖师留下的经论无数,故此经常要过来参阅。”
杜元宗已经起身,向杜牧行礼,说“郎君,某不敌那个少年,刚才给主家丢脸了。”
杜牧摇头安慰道“不妨事,你当时怕是也没用全力,他是乘你不备才得手,一时疏忽不必在意。”
释重谦也笑道“这小子就是太傲,如今败在比他岁数小的人手中,也算是个教训”
杜元宗点头受教,站到杜牧身后。
杜牧让崔妈妈和阿窦扶着崔氏回府,又对释重谦说“法师,你我难得一见,正要讨教一番。”
释重谦和杜牧是棋友,不过两人都忙,很少有机会碰面。
下棋也是古人重要的交际手段。
释重谦却说“不急不急,我准备会会那个少年。”
杜元宗听了精神一振,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觉得刚才交手自己轻敌才导致落败,师叔出手正好看看这个少年的真实本领到底如何
“可他们已经走了”
杜牧话音未落,一个小沙弥跑了过来,向释重谦一躬身,说道“在西院塔下。”
释重谦点头,杜牧摇头自嘲一笑,自己怎么忘了这是慈恩寺,和尚要找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于是三人同行,跟着小沙弥向大慈恩寺塔走去。
大慈恩寺塔在慈恩寺西院,不在主殿区,后世的慈恩寺是明代围绕此塔重建的,所以格局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
唐代这里本是一处官员宅院,后来因仰慕玄奘主动捐赠给了寺庙,扩建成西院。
其中几个小院落错落有致,整个格局自成体系,俨然就是一户深宅大院。
此时另外一群人正走入西院,为首两人一个身穿紫袍,一个却是白衣。
穿紫衣的是当朝驸马,名叫郑颢,三十六岁,他开口对白衣男子说道“妹夫,这一科没中不要紧,令尊是中书舍人,这两年圣眷正隆,来年有可能拜相,到时候再入名场,总少不了一个进士。”
白衣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他轻摇折扇说道“我令狐滈是什么人,靠门荫就可以入仕,但却偏要试试科举之路,到时候要做这曲江园中鸿都客,鹿鸣宴上左名场。”
名场就是科场,古代以左为尊,左名场代指状元。
郑颢点头说道“好个左名场,妹夫不肯靠门荫入仕,斯文雅致才高八斗,如今都说非进士不得拜相,这条路算选对了。”
二人边走边聊,前面的人见到郑颢的紫衣纷纷让道。
这是三品官的服饰,而且跟了一群随从,一看就是势力颇大的高官。
“我们去雁塔看看,那里有教坊司和长安名家的社戏。”令狐滈将一朵牡丹插到鬓边,笑着对妻兄说道。
郑颢本来就是陪妹夫散心,自然无可无不可,他知道令狐滈是想去慈恩寺塔下看题名遗迹。
从高宗皇帝开始,中进士者就会在曲江宴后到大雁塔题名,把自己的名字、籍贯、高中第几名都写在塔外的白墙上。
后来李德裕当了宰相,因为不是进士出身,就取消了曲江宴,又派人把雁塔外的题名都刮掉了。
这种煞风景的事非常遭人诟病,也是后来这位老宰相不得士子人心的一个原因。
大中皇帝继位以后,恢复了曲江宴,雁塔外墙上也有近三年新进士的名字。
大雁塔在后世完全是一座黄塔,而唐代时外墙都被粉刷成白色,远远看去就是一座白塔,不论昼夜都非常醒目。
两人往里面走,园子正中是一个大池塘,周围搭着四座舞台,上面正有伶人轮番上演大戏,附近坐满了看客。
这里曾是官员的别园,隋唐长安的高官府邸中必挖池塘,到了牛僧孺之后开始用假山怪石,逐渐形成后世常见的园林风格。
郑颢左右看了看,突然脸色一变。
令狐滈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一座戏台下铺着席子,上面端坐着一群女子,周围还有不少护卫,一看就是大家族出来的,居中坐着一人,十五六岁年纪,打扮的雍容华贵,背影婀娜多姿。
“原来是公主在此看戏,大兄一同过去”
郑颢摇头冷冷说道“我就是不喜欢跟她在一起才出来散心,想不到到这里还阴魂不散。”
令狐滈眼珠一转,说道“要不叫个府里的仆役过去,就说二兄病了,把公主诓走”
郑颢点头说道“难得休沐,实在不想见她。”
说完他寻一个手下过来耳语了几句,然后跟令狐滈一群人躲到一旁到树林里去了。
那个手下出去转了一圈,又再次进入西院,做出急匆匆的样子,跑到公主那边禀报,公主微微犹豫站起身来似乎准备离去。
令狐滈进入树林,跟郑颢有说有笑,却突然变色。
郑颢问道“妹夫,莫非感到不适”
令狐滈阴沉着点点头,说道“大兄自己在这里稍待,某要去如厕。”
郑颢微微一笑,点头说“好,我在这里等你。”
令狐滈一招手,带着七八个手下一起离开。
转过弯走出一段距离,令狐滈咬牙切齿盯着前面的人叫道“刘燕娘,你竟然在这里给我把她拿下”
他的手下一拥而上,但片刻之后都躺倒在地上,哀嚎一片。
郑颢远远听到声音觉得奇怪,走过来看到妹夫正与一个女子说话“刘燕娘你,你,别以为有帮手我就对付不了你当初不知跟哪个野汉子偷人怀了孽种,让我家遭人耻笑,此事必定不与你干休”
那个叫刘燕娘的女子居中,旁边是一个侍女,身前站着两个少年,周围躺着七八个大汉,都是令狐滈的随从。
郑颢知道这几人都是从军中出来,有真功夫的,想不到竟然不是两个少年的对手。
他小声问身旁的护卫“你等武艺与令狐家的相比如何”
那个护卫自然明白主人想什么,便答道“我等也只是略强,但看那两个少年似乎毫发无损,这差距有点大,就是上去估计也讨不了好。”
郑颢默默颔首,他打消现身的念头,安心当起了看客。
就在这时另外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两个人,一人是释重谦,另一个是杜牧。
令狐滈见了释重谦,急忙叫道“师叔来得正好,快帮我对付这个少年”
释重谦微微一笑,说“原来是令狐公子,令尊可好”
唐代只有国公、郡公的儿子才称为公子。
令狐滈的祖父令狐楚是彭阳郡公,父亲令狐绹继承爵位,所以他可以称为公子。
重谦的师父知玄是长安大德,成名很早,令狐绹、李商隐当时还是好友,一同以弟子礼师事之,所以令狐滈称重谦为师叔。
令狐滈叫道“快快助我,别让这个小贱人逃了。”
释重谦来得晚,不知前因后果,以为他说的是郭弘,便笑道“令狐公子稍安勿躁,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这位小施主是道门高徒,并非什么恶人。”
他说完对郭弘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道“小施主可是从衡山来”
郭弘作揖还礼,说道“不错,和尚怎么称呼”
在唐代,和尚是对僧人的尊称,并无不敬之意。
释重谦面带笑意说道“贫僧释重谦,小施主和广成先生怎么称呼”
“正是家师。”
“好,广成先生果然是前辈高手,门下人才济济。刚才小施主击败我师侄杜元宗,鄙派自玄奘祖师传下功夫如今已经日渐衰微,贫僧恬为法相宗弟子,也想跟衡山高足印证一二。”
他说完将上身僧袍脱下,光着膀子活动一下身体,骨骼发出咯咯声响,然后摆了个起手式,说道“贫僧就以玄奘祖师正宗嫡传的有相瑜伽功会会小施主,请指教”
郭弘沉吟“我教人是要收学费的。”
释重谦
郭弘看到这和尚额头青筋跳了跳,说
“平心静气,还没打就动嗔念,这是大忌,算了开局就当免费,不收你钱了。”
释重谦
郭弘嘴上说着也摆开架势,还是衡山五行拳的起手式朱雀引,心里琢磨着玄奘和瑜伽,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瑜伽是玄奘带回大唐的。
那自己学的无相功跟玄奘有什么关系
他跟钟离权学到到无相功只是功法,没有对应拳术的运用方法,而且主修的是黄庭经,只把无相瑜伽当成是易容术的辅助,并没有太上心。
两人你来我往交上手。
刘元靖是两朝帝师,名声已经超过了罗浮轩辕集,直逼远居澎湖的栖霞子施肩吾。
而且衡山作为罗浮、天台两派的本宗,是天下有数的大派,武功堪称一绝。
释重谦也是因师侄败得太惨,想用击败郭弘帮杜元宗重建信心。
但郭弘可没有让他的意思,这和尚想打那就打呗,谁怕谁啊
释重谦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修习瑜伽,身体柔韧性很好,这么大岁数步伐仍然十分矫健,如同一只灵猿一般。
他所用的拳法酷似少林拳,原来两派都是从天竺传来,相隔又不太久,拳法其实都很相似,只是内力心法有所不同。
郭弘施展朱雀九变,见招拆招以快打快,转眼就过了十几招。
这时释重谦一拳横打,郭弘竖起胳膊一架。
释重谦的手臂挥舞到极限,竟然如同折断一般,拐着弯扫向郭弘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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