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宋鸽风驰电掣往招待所赶，道边江渡经常蹲点的地方没撞见人，便只好骑着这辆凤凰牌加重自行车先回到旅社来。

        她还花钱买了把锁头，楼下车棚锁车子的时候，便宜老妈回来了，满面春风的，见宋鸽弯腰捣鼓什么，问了句：“电影好看不？想没有想妈妈。”

        宋鸽指了指车架子，“送江渡他们看了，我借他的车子办了点事情。”至于后面那句话，说实话，像她这么大的年轻人，还真没几个喜欢每天被家长管束着，听着怪肉麻。

        不过，她还是回应了田晓洁，伸手抱住便宜老妈，“当然想了，最想的还是您做的沸腾麻辣鱼煲，您老劳累了一天，今天换我下厨，给您老烧西湖醋鱼---”

        田晓洁松开胳膊，刮闺女鼻子，还挺欣慰的，闺女可真是小棉袄，“鸽鸽喜欢吃，妈妈这就去市场买鱼，挑活蹦乱跳的海鲈鱼！”

        晚饭，两人一人烧了道菜，田晓洁国外待了十几年，实验室有位四川老乡，跟着能吃辣的老乡合租了七八年，做沸腾鱼是一把好手。

        宋鸽也不赖，妈妈去世早，爸爸当爹又当妈，为了替爸爸分担家务，她读初中的时候就学会了烧饭做菜。杭市人喜欢吃酸甜口的醋鱼，拿鲈鱼、草鱼来烧，味道都不错。

        招待所有小厨房，两人住进来就采购了锅碗瓢盆，调味品，烧过好几顿饭菜了。土灶台，两口锅，椴树柴禾丢灶膛，火呼啦啦地燃起来，就不用管了。

        母女俩个比赛似的，两道菜，两种不同的烧法，姜还是老的辣，田晓洁率先做好了沸腾鱼片，撒上香葱段和绿油油的芫荽。

        宋鸽也就落后两分钟，勾好酸甜口的芡汁，齐活。洁白的超大鱼盘，又红又亮的糖醋汁，闻着鲜美酸甜的鱼香，馋得人直流口水。

        两人互相尝了口对方盘子里的菜品，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宋鸽先绷不住笑了，“妈，咱还是先吃吧，您都累一整天了。”

        田晓洁鼻头怪酸的，这声妈听得她心里舒坦啊，回来好几天了，闺女今天喊她特别甜，一定不能再亏欠闺女了。

        两人吃完饭，收拾好餐桌和碗筷。田晓洁拿了个折子出来，塞宋鸽手上，“妈妈这些年的存款，你拿着。”

        宋鸽坐着没动，她知道这东西的分量。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几天相处下来，越发觉得这闺女像极了她，要强，遇到事情不轻易叫苦叫屈，哪怕住进招待所，闺女也不肯开口问她要什么。

        田晓洁替闺女拢了拢耳朵旁边的碎头发，慈爱地抚摸宋鸽的脑袋，“别的话妈妈和你唠过，我也不为自己找什么漂亮的借口，当年你姥姥和姥爷去了燕山农场，害了场大病，都没了，武斗的时候你大舅折了腿，落下残疾……当年老首长保了我，我才得以去了国外。我的好闺女，我知道无论怎么补偿，也弥补不了这些年的缺憾，你就拿着让我好受点，好吗？”

        宋鸽心里怪沉重的，她不敢说那句你闺女出门替宋嫣买零食遇到车祸已经没了的话。但这笔钱，拿着哪里能不烫手？

        当她看到田晓洁鬓角隐藏的银丝暴露到白炽灯下面，宋鸽松了口，抱住差点哭出来的便宜老妈胳膊，吐了吐舌头说：“隔山隔海十几年，妈妈的难处，女儿小时候不明白，现在我长大了，以后换我来保护你吧。”

        田晓洁没绷住，哭出声来，捧住闺女的脸蛋，越看越稀罕，“傻孩子……”心里还挺酸涩的，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兔崽子，这么好的闺女，她可舍不得嫁出去。

        熟悉的表情，微微轻叹，宋鸽也从爸爸那里感受过，她掏出柔软洁白的手绢，替田晓洁擦干净眼泪，一对母亲相视了两秒钟，都噗嗤笑了。

        宋鸽：“妈，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嫁人，陪你就这么过着。”

        田晓洁替宝贝闺女摆正领口的蝴蝶结，顺着闺女话说：“要是碰着了好的，先拿下来也行，妈妈都依你---”

        宋鸽：“……”

        田晓洁拉住闺女手，轻轻捏她微微涨红的脸蛋，接住自己的话，“要是遇不着，这辈子就和妈过，等妈妈退休了，你带我到祖国大好河山走走看看，我们娘俩的小日子羡慕死他们！”

        宋鸽亲昵地挨着便宜老妈肩膀，竖起大拇指，“田总工发话了，那必须的。”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戳破即将要发生的，这一晚格外的漫长，田晓洁意外地聊起了年轻时候的爱情，宋鸽倒是从只言片语里勾勒出了宋卿书更全面的画像。

        宋鸽倒觉得，像宋卿书这样自卑到自负，再到对权欲追求的丑陋嘴脸，更多的是可悲。

        当然，她也从来没有轻看过田晓洁的爱情，她好奇的是，田晓洁游刃有余国外环境多年，作为优秀国人代表，感情方面居然空白到现在。

        ……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出了窗台，留下的一缕银白光亮，圈住了日历上的日期。

        宋鸽朦朦胧胧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她骑着那辆二八大杠，一直到了海边，浪头打过来，一头座头鲸游到身边，哇地吐出海水，喷得她滚出去老远。

        她这个便宜老妈拿了鱼叉，一叉子给座头鲸叉回了海里。

        八月二十，田晓洁生日。消失好几天的江渡出现了，一出场就石破天惊，挎斗摩托车差点开到路边水果摊，长江750德式风情的边载机车，非常拉风，一停下就拥过来大爷大妈，帅哥靓妹绕着车子看稀奇。

        后世怀旧玩家的本命机车，成色好，保养得当的古董车能卖小十万块人民币。影视剧里边反派的标配，江渡跨坐到旁边，加了一丝丝正气滤镜。

        张黑蛋拔下来钥匙，戏精上身，钥匙串举过头顶，等摩托车主人的惩罚，江渡顺着小伙伴拙劣的演技，抄了钥匙串，放任围得死死的群众，大度道：“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分彼此，下回别开沟里，影响阶级兄弟姐妹观摩、学习新事物。”

        张黑蛋朝前面努努嘴巴，没忍住笑了，“江连，人姑娘可骑着自行车走了啊。”

        江渡扶额，合着刚刚犯了教条主义浮夸风的错误，他还没学到苏国电影演员金耶夫斯基的表演精髓，速度跨上拉轰的摩托，去追宋鸽。

        剩张黑蛋一脸黑线，在风中凌乱，“见色忘友，你、你开得也不咋地啊---”

        宋鸽到集市溜达了一圈，没有找到心仪的馆子，田晓洁到市北区陪领导调研去了，下午就回来。五十岁也算大生日，田家两个舅舅都会过来，也不能敷衍对吧。

        长江750挎斗摩托，江渡也骑好几天了，愣是追宋鸽这会儿飙顺当了，比二八大杠还吃油？江渡不信，紧了紧车把手，追平到宋鸽跟前。

        今天日子特殊，他爹江照海透露给他的，田大校院里石榴熟透了，八月尾巴也没了，两棵压弯了树杈的石榴树就在隔壁，他摘了两个最大的。

        老头子遛弯回来吃了一个，知道他是隔壁摘的，训了一顿，拿钢笔划掉了台历上面圈的日期，他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宋鸽妈妈的生日。

        叹了句老爹心思藏得够深的，便驱车火速赶到向海招待所。

        跟了宋鸽一路，不用想，为了田晓洁今天的生日。

        搁古代语境，江渡这叫鲜衣怒马，打马游街，春风得意傲疏狂，搁她眼里，尴尬得抠脚脚。

        宋鸽找了个地儿放好自行车，上锁，一气呵成走到江渡那里。

        江渡傻眼了，宋鸽坐进侧座，江渡心花怒放了，“是不是给田姨定寿席啊？”

        也不管江渡哪里打听到的，宋鸽点点头，“嗯，看了几家，都不太好。”

        穿进来没几天，确实不如江渡有经验。江渡给她摆了一大堆，宋鸽合计了半分钟，选了档次最高、人气也最旺的。

        去饭馆的路上，江渡就嘚吧问起来，疑问还挺多，大到兴趣爱好，梦想目标，小到饮食起居，星座血型，宋鸽有一搭没一搭回应。

        订好包厢和席面，回来的路上，江渡终于露出小尾巴，提到宋鸽之前和田晓洁聊到去鸿岛的打算。

        鸿岛，他可太熟悉了，也不管宋鸽乐不乐意听，如数家珍摆起来，林林总总一车皮话，意思就两点：鸿岛大有可为，来了鸿岛他罩宋鸽。

        宋鸽没憋住笑，“---鸿岛四侠士？你们连里平时操练还挺闲。”

        江渡顿了顿，挑眉毛道：“那必须的，军民一家亲，渔民的利益也需要保护对吧。”

        宋鸽也是到了岛上才知道，鸿岛紧挨着银湾最大的渔船码头----月亮埗，银湾近海主要出产海鲈，六线鱼，小黄花，带鱼，远海是华东最大的鱿鱼渔场。

        每年休渔期一结束，银湾周边大大小小的渔业公司，捕捞合作社，以及个人捕捞作业船就争相开进海域，一年到头就忙活三两月，没哪艘船不拼了命的干。青莱水运前两年开通，莱州的渔船眼红热火朝天的月亮埗，偷偷下网子捕鱼，各种纠纷就多起来。

        听江渡简单给她解释，宋鸽竖起大拇指说：“原来你还有这层马甲，佩服佩服。”

        江渡只当宋鸽在夸他，摩托车引擎拉到最顶，炫完车技平复被宋鸽肯定的激动心情，笑了笑说：“岛上最热闹的地儿就是月亮埗，等你到海岛，带你到处逛逛。”

        宋鸽提醒旁边飞过去的自行车，“那岛上，哪块地土质比较肥沃，旁边有机井，或者小河、湖泊什么的。最好旁边有现成的房子，方不方便无所谓，安静清爽就行。”

        江渡刹了刹车子，觑了眼宋鸽，笑得特别灿烂，“那必然是我家的三间大瓦房，宽敞明亮，旁边有四五亩菜地，附近步行一百米有条干干净净的小河，想吃井水，我这就安排----”

        宋鸽：“……”

        她没想到画风会到突变成这样。江渡有军衔，连级军官，好像能分到部队房，集体生活过烦了，自己住也行对吧？

        江渡哈哈一笑，解释说：“春桃带着小妹养病，岛上空气好，连里没什么要紧事，我会回去和她俩吃个饭。你来的话，房租减半，水电费全免，手头要是不宽裕，可以半年付---”

        宋鸽顺着他的话说：“包租公，这么算账的话，要亏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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