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永安县主越哭越难过，她埋在闻人夜阑的肩头嚎啕大哭，姿容仪态全然顾不得了。

        闻人夜阑原本正慢悠悠的保养着她的剑，广琼岚这么一趴她也侍弄不了剑了，只好将剑丢开倚在榻上看帘外的大雪纷飞，幸存的另外一只手拎着壶酒逍遥慢饮。

        广琼岚这哭声真是，这么说吧，去年她爹缠绵病榻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哭过，哭到闻人夜阑从烦躁到无奈，这人体内全是水吗？

        “你若实在不喜欢，不如我把他杀了一了百了。”

        “殿下！我就是喜欢所以才难过，他分明不爱我嘛。”广琼岚抬头，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能让闻人夜阑乐的接着说道。

        “他不敢不爱吧，你身后有我身前又有这张脸，天下谁会不爱你？”

        广琼岚听完哭的更大声了，“他是迫于权势才与我绑在一起的，有朝一日到了不需要我的地步，想要与我分开怎么办？我性娇纵好奢靡身子又弱，谁知道他能撑多久？”

        这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广琼岚想到自己这具靠珍稀药材堆起来的身子骨，又泪从心起，“谁知道我能撑多久呜呜呜呜。”

        按照她发脾气时候的样子以及哭的延绵不绝这阵势，闻人夜阑觉得这人能撑很久了，这些年宫里闻人叡吃不完的多出来的天材地宝也没少被她堆给广琼岚了。

        她感觉自己的半边肩头都湿了，再哭下去这衣服都能拧出水，将喝完的酒壶稳稳扔到了桌上后拎着广琼岚的后衣领子让她的泪眼别在祸害自己的衣服了。

        “他不敢给你休书，有我在，和离只要你不点头，他也不能擅自跟你撇清关系，真这么喜欢就绑着呗，等你快死了，再雇人杀了他与你作伴，这样，生前死后你们都在一起了。”

        “我想要他真心爱护我。”广琼岚不甘心。

        闻人夜阑看了她几眼，发现对方是认真的，“……我就喜欢你时时说着蠢话来逗我开心。”知道对方是迫于权势还想要真心爱护，可笑。

        “来人，去跟扶明知说永安县主希望他真心爱护她，还有，下次再敢试图朝宫内伸手，我就跺了他的爪子。”说到后面一句，闻人夜阑的眼神冷了下来。

        “是，殿下。”

        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突然出现吓了广琼岚一跳，在这么明显的雪色下广琼岚愣是没看到他是怎么出现又怎么消失的。

        “诶等等，等等，别这样说……”

        奈何长公主殿下的府内仆从只听从殿下的指令，永安县主喊了两声都没见那些神出鬼没的暗卫回来，只好作罢。

        “殿下，怎好这样传话嘛？”

        “就这么传挺好的，你要他的爱，我只需要他的恐惧，希望你不介意有个残疾的夫君。”闻人夜阑并不觉得这么传话怎么了，皇家人多少都带着点自我，闻人夜阑带着不是点，是筐，广琼岚从她身上离开后，她内力一烘肩头泪渍一下子就干了。

        广琼岚低头看了看被眼泪浸湿的帕子，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没敢凑过去让长公主殿下来给她烘干手帕。

        她叹了口气，哀哀切切地看着闻人夜阑，“殿下，你能不能应我，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留明知一条命好不好？”

        长亭内铺满了千金难求的白狐裘，旁边还放着因为永安县主体弱才会出现的火炉，亭内有座位，但广琼岚没有入座，而是直接跪坐在闻人夜阑的塌下，为那个放在心上爱恨难辩的人求取一线生机。

        闻人夜阑的视线从广琼岚身上移到了亭外雪景，像是看到了一场从开局有趣到结尾乏味的戏码，眼神微敛，露出一种比亭外雪景更冷的嘲讽。

        “你也真看得起自己，从前你多恨广宿流，恨他绝情冷酷，对于没用的人说舍弃就能舍弃，可我觉得，你还不如他呢，起码他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

        广琼岚听着这话指尖捏着帕子用力到发白，她唇齿一张有些嗫嚅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如今耽于情爱的样子，丝毫没有当初破釜沉舟求到我面前的勇猛了。”越发无趣到令人厌烦了。

        明明身上穿的足够多，旁边的火炉足够暖，但广琼岚此刻觉得寒意从地上升起，随着长公主殿下的话蔓延至全身，冷的她有些无力。

        “本朝除我之外，女子之中你的地位最高，连广宿流都桎梏不了你，我给你尊荣，予你康健，你将权势作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闻人夜阑说到这里像是说到了笑话其中的笑点，停顿了一下，“也无所谓，扶明知不过也是枚棋子而已，棋手的命才是我最想要的，你既想保他，就用你的县主之位吧。”

        “殿，殿下”

        广琼岚猛地抬头，脸色快和亭外的雪，地上的狐裘一样白了，神情慌乱，看上去比一开始的泪洒衣襟显得真心实意多了。

        没了县主之位的她，那就是可以任人摆布践踏的泥人，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重回广宿流的后宅，然后去联姻，可她当上县主之后没少给他下绊子，那丝浅薄的父女亲缘早被双方作践的差不多了。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连宫内的陛下都有不如意之事，永安，我尊重你的选择。”

        给广琼岚县主之位这件事她从不后悔，左右宗室除了闻人逸仙都死绝了，给个女子封号也就她一句话的事，陛下也不会有意见，但这几年她看着广琼岚，似乎当初跟她讨要封号已经用尽了所有勇气，日常除了恶心恶心她父亲，就只圈着个男人，越来越没意思了。

        这世上无趣的人这么多，广琼岚身上那一点特别被消磨殆尽的话，也没有留她的必要了。

        “殿下要舍弃我了吗？”

        广琼岚哽咽着问道，她喜欢扶明知，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了，可若是有朝一日让她在长公主殿下和扶明知之中选，纵使万般不舍，她也会选择长公主殿下，若没有长公主殿下，她恐怕会在内宅中被人蹉跎，草草嫁入另一个方寸之地，了却残生。

        是长公主殿下救了她，给予她新生，在焦头烂额的水火之中，她抓住了长公主殿下伸进来的手，至此得到了世上众多人羡慕畏惧的权势地位。

        哭了这么久，广琼岚的眼泪早就让闻人夜阑麻木了，她原先想直接让她下去，但转眼之间又起了一个新的念头，毕竟这些年她也只对广琼岚另眼相待过，最后再给一次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永安，别把目光局限在情爱身上了，你阿娘的娘家不是在边疆小有势力吗？广宿流敢那样对你，不就是觉得边疆遥远，你除了他无枝可依。若你舅家得力，在边疆一家独大，升职在所难免。”闻人夜阑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看着她，语带蛊惑说道。

        广琼岚泪眼朦胧的神情一顿，顺着长公主殿下给予的思路往下走，眼神越来越亮，“到时候他们进京述职，必有人留在京中，而我会成为他们在京中的初时依靠，他们会成为我日后的助力。”

        “没错，到时你的县主之位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宛若空中阁楼。边境最快的晋升之路便是军功，正巧如今宗营为了以示结盟之好把城墙给推了，你瞧，康庄大道都给你铺好了。”

        粘腻的，隐秘的恶意在闻人夜阑的话里掩藏，不知是对谁的。

        “怎么联系他们，怎么利用他们，怎么激起他们往上爬的动力就靠你了，最后一次，别再让我失望了，琼岚。”

        这一次闻人夜阑直接喊了广琼岚的名字，这份珍重的对待让广琼岚瞬间忘了扶明知，满心满眼都在想如何不令长公主殿下失望。

        以及如何让边境成为她的势力。

        野心才是高位者的标配，广琼岚心中的冷意慢慢被野望燃起的火驱散，她从前没往这方面想一是边境离京城太远，她一弱女子无人手无势力没有办法，后来长公主成了她的靠山，她就更没想法了。

        如今曾经产生过的那一丝想法重新被长公主挑起，她的双颊越来越红，想到了若是舅家高升的话，长公主在朝中有官职，那她作为县主，到时舅家为她谋个官职也不是不可以吧，眼神因为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天地越来越热烈。

        “殿下，竭尽全力臣定会完成您的期望，若完不成，辜负殿下厚爱，臣也无颜在县主之位了。”

        扶明知，你喜欢我的容貌，那要是同朝为官，我的本事也不输于你呢？到时你能不能乖点待在我身边？

        “县主之上还有郡主，琼岚，你该上来看看更高处的风景。”

        ————

        因为闻人夜阑说的话而异常兴奋的广琼岚离开之后，亭内只剩下闻人夜阑一人气氛总算恢复成她希望的安静了。

        然而头又开始习惯性的疼了，目光看向桌上喝完的酒壶，闻人夜阑摆了摆手，立马有侍从出现带来新的温酒。

        仰着头自饮了半壶，烈酒入喉安抚了片刻头疼，她目光沉寂，不杀人时她修炼的邪门功法副作用越来越明显了，刚刚广琼岚哭到她差点动手，烦人的很。

        哪天她控制不住第一个就杀了闻人逸仙，然后直奔转日城宰了那个敢跟她争第一的连什么，咦要不然就用这个借口直接动手吧。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脑海中就浮现了宫内幼弟眼泪汪汪盯着她的场景，头更疼了，算了，留给他慢慢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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