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解决

村头的土道上，一辆骡车逐渐驶近，旁边还有一个带刀男子骑马跟着。

        挤在骡车上的官差身上落了一层土，他们天不亮就出城搜捕凶犯，忙乎了大半晌早就饿了，可身边还杵着一位王府侍卫做监工，没人敢抱怨。

        赶车的老头是石桥村的，远远瞧见到村里人，立马扯开嗓子喊，让对方叫村长来迎接官差。

        车上四个人心中皆是一喜，若这村长是个有眼力的，请他们喝杯茶吃点饭垫垫肚子就好了，省得他们开口惹了王府侍卫不悦。

        然而，就在他们跳下马车等着村长过来时，那侍卫并未下马，低头与赶车的老头道：“前头带路，我先去瞧瞧。”

        被撇下的官差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略心虚地道：“晚一会儿没关系吧，咱们也该歇歇了。”

        又一个附和道：“对，咱们等村长来了再去。”

        柳家老宅内，柳盈儿心不在焉地择着菜，时不时往大门口瞥一眼。

        祖母和姜婶出去了，留她一人应付官差难免紧张。她毕竟是个小娘子，从没和官府的人打过交道，保不齐一亮刀子，她就吓得说不出话了。

        哦，屋里还有个人，但柳盈儿可不敢指望他，不露馅就是万幸了。

        忽然，门外传来声响，柳盈儿紧张地盯着门口，看着大门缓缓打开。

        “盈儿，过来帮下忙，老程家新添了男丁，给了好大一筐鸡蛋。”姜婶语调轻快地唤道，神色很是高兴。

        柳老太太被人扶下车，见只有孙女过来，问：“三福呢？”

        柳盈儿帮忙拿东西，随口应付过去，正想着开口和祖母说官差要来之事，就见她们身后出现了个骑马挎刀的男子。

        陈彦之打发走赶车的老头，翻身下马，走到近前，打量着门口的老少三人，最终将目光落在柳老太太身上。

        “在下姓陈，乃王府侍卫，奉命搜捕凶犯，敢问您老可是柳医婆？”

        柳老太太面露惊讶，城中蜀王府世子被杀的案子闹得大她知道，但没想到王府侍卫也来搜捕。

        未等柳老太太张口应答，柳盈儿抢先回道：“正是！但我祖母善治妇科，救得多是女子，大人若是不信尽管查看，我们家还住了一位呢。”

        柳盈儿说着上前拦在了祖母和陈彦之中间，神色难掩戒备与紧张。

        陈彦之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但见小娘子这般反应，眼底忽然多了点亮光，笑了笑道：“奉命行事，唐突了。”

        说着也不等人引路，径直往院子里去。

        柳盈儿顾不得与祖母她们解释自己因何撒谎，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柳老太太和姜婶面面相觑，不知这是闹哪出。

        家里除了一个身受外伤的哑巴，哪有女病人？

        柳家老宅的布局很简单，呈“凹”字形，陈彦之就近从左手边的屋子搜查，恰好就是薛泽住的那间厢房。

        柳盈儿一下就急了，随手把鸡蛋搁地上，扬声喊道：“站住，里面住的是女眷，你先敲门再进去。”

        陈彦之推门的手一顿，不怎么耐烦地敲了两下就进去了。

        门一开，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呛得陈彦之差点退出来。

        事到临头，柳盈儿反倒不敢往前挤了，站在门口观望，口中念叨着“女子”来历，似乎在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鼓气。

        床帐是掀开的，可以明显看到一个头戴布巾的女子倚坐着。

        她发色干枯，面色蜡黄，感官似乎因为生病变得有些迟钝，直到陈彦之走到近前才掀起眼帘望向他。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陈彦之心里万马奔腾，忍了又忍才控制住抽搐的嘴角，随后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开，打量了屋内几眼这才转身出门。

        经过柳盈儿身旁时，他忍不住道：“这屋子该通风了，闻着一股脚臭味。”

        柳盈儿不明所以，往里挪两步，忽然瞧见三福睡的小榻底下有双靴子，一看就是男子的。

        心虚得不能行，柳盈儿立马拎着塞进死角。

        床上，薛泽顶着憔悴的一张脸，眼睛却亮得如藏了星河。

        柳盈儿一见，立马冲过来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低声道：“不行，太亮了，你是个身患恶疾的弃妇……”

        薛泽有点嫌弃地扯住她袖子，这只手刚才摸过鞋子。

        他眼帘微垂，嘴角下抿，被柳盈儿用草汁染成蜡黄的脸顿时有了苦相。

        柳盈儿见他听话，又拿另一只手理了理他鬓角碎发，上面撒了点面粉，遮住了乌黑发亮的头发，这可废了她老大劲儿，得控制好量还得洒得均匀。

        陈彦之依次检查了各屋，又问柳老太太可有脉案药方之类的。

        姜婶忙将沏好的茶水奉上，解释道：“大人恕罪，我们不过是乡野大夫，哪有那么多规矩，且好些来看病的女子都是偷偷地来，生怕被人知道了遭嫌弃，哪还能留下脉案药方。”

        道理也说得通，陈彦之点点头，正要端起茶喝，忽然想到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海捕文书来。

        “你们看看，日后若有此特征的伤者就医，要及时上报官府，必有重赏。”

        柳老太太识文断字，只扫了一眼便掩不住的惊讶，姜婶也吓得捂住了嘴，瞄一眼陈彦之。

        幸好幸好，那人正低头喝茶没有察觉。

        姜婶忍不住扯了扯柳老太太衣袖，眼里止不住地焦灼。

        柳老太太到底是经了半辈子风霜的老人，已然定下神来，拍了拍姜婶的手，语气客套地道：“大人看也看了，问也问了，寒舍鄙陋，粗茶淡饭恐招待不周……”

        话未说完，大门又被推开。

        须发半白的老村长领着官差进来了，身后，还有好些邻里三五成堆，聚在门口。

        老村长和柳家关系不错，柳山搬进城里后，他还叫自己媳妇多关照柳老太太，后来柳家有了姜婶，这才走动少了。

        一听说官差要来柳家查看，老村长就着急了，忙问出了啥事。

        官差如实说了，老村长立马回应说柳家都是女眷，咋能和凶犯扯上关系，立刻带官差往柳家老宅来。

        一路上遇见村里人，老村长都要停下解释两句，免得大家误会了。

        因此，不少人都跟了来。

        四位官差此时脸黑的不行，他们本指望着村长是个明白人招待一二，却不曾想路上差点被村民给围了，一个个都替柳家说话，弄得好像他们才是恶人。

        一群愚民！

        憋着火的官差想着见到正主定要为难几分，然而瞧见坐在院中喝茶的陈彦之后，神色立马缓和许多，朝他拱手见礼。

        还是王府侍卫心眼多，茶都喝上了。

        “诸位兄弟不必客气，坐下喝口茶吧。”陈彦之抱拳回礼，起身让位。

        这小子肯定得了好处，不然能有这好脸色？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气氛立马缓和，一人一杯咕咚咚往肚里灌茶。

        啧，这茶不错，清香四溢，润喉回甘。

        陈彦之起身让座站在一旁，高大挺拔的身材很有威慑力：“我已清查一遍，柳医婆这里并无异常。不过谨慎起见，还要劳烦诸位再查一遍。不过得快些，都午时正了，光喝茶也不顶饿呀。”

        这话道出了几个官差的心声，一个个点头应和。

        柳盈儿本守在厢房外观察，闻言立马走出来道：“大人们辛苦了，哪有让人饿着肚子干活的道理。”

        “村长爷爷，我家都是女眷，实在不方便招待诸位官爷，可否请您家代劳？您放心，吃多少我家用银子补。”

        少女生得娇憨丰润，嗓音甜脆，言行举止大方有礼，一时间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村里住的远的甚少见柳盈儿，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柳山家的小女儿？都长这么大了，生得真好。”

        “可不是，你看那皮肤白的，头发又多又密，养的真好。”

        “唉，我记得还没许人家吧？年纪有十六了，也该定亲了。”

        “哈哈，你该不会想和他家结亲吧？没戏，你家小子黑得跟碳似的，肯定瞧不上。”

        妇人最爱聊嘴，一时间没忍住就在门口聊起来了。

        柳老太太目露不悦，扬声道：“盈儿，大人说话你回屋里去。”

        柳盈儿一听声，就知她老人家不高兴了，不敢再说话，垂手敛目，乖乖地往自己屋里去。

        院门口刚还议论的人顿时息了声，有为人圆滑的，忙出来打圆场道：“官爷们确实辛苦了，我家宰只鸡，待会儿就送到村长家里给炖了。”

        “我家有刚摘的蘑菇，可新鲜了。”

        “那我家出一筐栗子，一块猪油。”

        ……

        一声接一声，冷凝的气氛又热闹起来。

        陈彦之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冲那几个官差道：“几位还不快搜查。”

        午饭有了着落，官差们喜形于色，茶也不喝了，分头往几个屋里搂一眼，按例问询几句，不出一刻钟就完事了。

        官差们跟着村长离了柳家老宅，围拢的村里人也纷纷散去。

        姜婶按着柳老太太吩咐，揣着荷包跟着去了，毕竟是因柳家而起，出些钱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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