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择时而亡

　　应邀而来的王策，惊讶的发现印宇方丈在自己寮舍内摆下一盘棋局，静静等待自己。棋盘上，四角的星位对角已先放黑、白二子。

　　旁边碟中甚至还放着两杯蒸腾着热气的清茶。

　　“方丈如此定力，鄙人实在佩服。”王策硬着头皮坐下，既然印宇都不急，他更没有什么好急的。

　　印宇方丈淡淡一笑，“梦神机没来之前，我寺与那乾帝不会出尽全力，只是试探消耗罢了。因此，正是需要宁神静气的时候。”

　　王策自身是个臭棋篓子，毫不客气地执白先行。（我国古代座子制执白先行，日本围棋执黑先行）

　　行过几手，正有心要问印宇找自己所为何事，印宇和尚却先开口了。

　　“世事如棋。小友看这棋盘，岂不正如现在我和乾帝的博弈。”

　　哦，戏肉来了，王策分出一半注意力，仔细聆听方丈的介绍。

　　“刚开始，是布局阶段。双方各自抢占棋盘上的空地，同时尽量阻止对方占地，奠定了整个棋局的形势。”

　　王策笑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让贵寺先行数子，不仅告知了大乾和梦神机的情报，更助四大天王，令那方仙道萧长风魂飞魄散。”

　　印宇和尚点头道，“小友还是过谦了。要我说，小友让我寺占得的先机，还不是三两子，而是这一大块地。”

　　说罢，方丈竟然直接将一块区域摆上不少王策的白子。

　　王策愕然，难道方丈要和我下一盘万宁围棋？

　　本来自己棋力十分不堪，没下十几手已经处于劣势，但方丈这么一搞，自己反而大优。

　　硬着头皮下吧，王策回应方丈道，“那不知第二个阶段作何解读？”

　　方丈笑而不语，只是加快了落子的速度。王策本就是臭棋篓子，哪还禁受得起快棋的速度。

　　不过片刻，棋盘上“大场”的形势就已经犬牙交错，复杂激烈。

　　虽然王策棋力不支，但毕竟刚才方丈让得太多了，此时双方大龙竟呈现旗鼓相当之势，搏斗的鳞甲脱落、血肉横飞，端的是激烈无比。

　　方丈终于又舍得开口了，“这第二个阶段，就是中盘阶段。”

　　“中盘既是布局的延续，也是棋手心、体、智的交锋，变化莫测，局势瞬息万变。”

　　王策看了一眼，确实挺多变的，自己不过又下了二十余手，劣势就极为明显了。

　　他干脆停下手中的棋子，抢答道，“方丈你看，我们这棋局，可能下不到宫子阶段。”

　　方丈笑道，“小友说笑了，只是这样下去，小友在宫子阶段必输无疑。”

　　他突然正色盯向王策，目光炯炯有神道，“不过，现在你我均有一子未下，那边还未到宫子阶段！”

　　印宇指向棋盘，“现在的棋局还处于中盘阶段，生死成败，还未可知。”

　　“也许你那一子，下在致命之处。我这一子，却一着不慎，令我满盘皆输。”

　　王策挠头道，“可是我这一子，实在想不到该下在那里。”

　　印宇开解道，“小友何须在意，毕竟你我这一子，都还没有下。”

　　王策望向印宇，这才有所体悟，原来方丈是借用这未下的二子，比拟那尚未争锋的梦神机和印月。

　　作为双方的战力第一人，这两子的落位，的确决定了谁是胜者，谁投子认输。

　　他也正色道，“方丈今天找我，肯定是有事。既然如此，我这枚棋子，又该放在哪里呢？”

　　印宇笑道，“道友既是天外天来客，自然不在这棋盘之中。”

　　他从盛白棋的钵子拈出两枚棋子，放在王策的手里。“我只希望，道友能将白子带走，即使白方输了，它也能去下一个棋局。”

　　王策想起精忍和尚之前也提到，方丈曾说他是大禅寺渡劫的关键之人，不由感到十分纳闷。

　　“不瞒方丈，鄙人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技艺，但眼下也是自身难保。”

　　“更何况之前我同精忍下山，也是差点栽在方仙道的地雷阵，可见运气也是不佳。方丈为何如此看重于我？”

　　印宇并未正面回答，只是笑着递过一个小镜法器，“有大度者成大器，我观小友历经磨难，犹能遇难成祥，正与我大禅寺否极泰来之象相符。我赠给小友这千里澄空境可随时观察战机，接下来我寺亦不限制小友行动，可自行择时离开。”

　　这便是送客了。王策沉吟片刻，又问道，“那精忍和尚如何与我汇合？”毕竟他还要借用精忍和尚辅佐洪易的大气运，才有信心逃出生天。

　　印宇微笑道，“精忍已经大好了。时辰一到，我自会送他去找你。”

　　王策走到门边，突然有一种预感，这就是他与方丈的最后一面。

　　他忍不住回头问道，“方丈既然已经算出否极泰来之象，是否也算出大禅寺这一战只会败亡？如果明知结果注定，为何又要让其他僧众陪葬？”

　　王策此问既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别人。

　　为自己，是因为此时大禅寺是否覆灭并不确定，王策想知道印宇和尚是否如原书所云把经书交给印月和尚，为他人，则是王策在大禅寺经历了许多，已经做不到像刚来时一般无动于衷。

　　印宇和尚原本平静深邃的目光，刹那间变得空洞，但他仰起头看向王策时，眼神似乎又没有发生变化。

　　“我会把《过去弥陀经》交给印月。”

　　这个回答虽然完美回应了王策的关切，却十分突兀，简直将王策的心理看穿。

　　受此一击，王策也是乱了方寸。难道方丈能倾听别人的心声？

　　落荒而逃的王策路上还差点同过来的天人堂首座印慧撞个正着。

　　印慧面带喜色，对印宇和尚汇报道，“方丈，大胜啊，我刚才前去查看。大乾纠集的那些门派世家，因为被幻阵所误，至少有几百人坠崖。”

　　他报菜名一般说道，“侥幸摸进来的斗拳门掌门韦淼、金刀堂首座毛舒朗，以及吴家吴六鼎、程家程白霜等人，全部被以逸待劳的寺内武圣击杀。他们足足死了十八名宗师啊，全是那些一流二流势力的掌门！”

　　印慧简直有些兴奋，表功道，“十八位宗师一死，江湖武林已经是一团散沙。之前观望的道门也收敛下来，全部收回神魂。这大乾辛苦经营出来的天下围攻大乾寺之势，已被我们破了！”

　　话音刚落，印慧才发现方丈并未同喜，反而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妥，有样学样，定下神来。

　　印宇温言道，“做的不错，这一战我寺参战者人人有赏，让他们好好休息。剪除了羽翼，下一场就是同大乾的恶战了。”

　　他望向山外，以印慧看不到的角度喃喃自语，“梦神机，你会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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