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顾怂怂的日常

太医院很近，听说身体不适的是陛下，因此片刻就有太监回来禀报：

        “陛下，陈太医到了。”

        “你下去吧。”将目光从奏折上移开，陆霄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待太监出了门，才又说，“去看看顾将军，小点声儿，不要扰了他睡眠。”

        恭敬应下，陈太医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跪坐在软榻旁，将手指搭在顾黎裸露在外的手腕上。

        结果，他还真没醒。

        是太累了，所以睡得沉吧。

        陆霄心疼。

        京都的太平安逸，起码有一半是顾黎的功劳。

        说实话，他位列将军，今年却连而立都未及，在已近不惑的他看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所以陆霄愿意宠着他，林涟亦愿意宠着他。

        陈太医号了许久的脉。

        刚搭上去便脸色微变，之后反反复复确认，最终白着脸嗫嚅道：“将军这病……”

        “你治不了？”

        “这……”陈太医擦了擦额头上落下的汗，字斟句酌，“微臣开些温和滋补的药，好生将养，应当可以。”

        “说实话！”

        陈太医立刻跪下，战战兢兢坦白道：“依脉象判断，应是新伤叠旧伤，且伤口不愈，又内里亏空，身有奇疾。恕微臣无法可医。”

        “伤势不愈，是否中毒？身有奇疾，又是何故？”

        “恕微臣才疏学浅，看不出来。”

        “啧。”厌烦的啧了一声，陆霄失望透顶，“下去吧。”

        陈太医如蒙大赦，立马就到御药房抓药去了。

        虽说当今圣上是个贤明君主，但“天子一怒，浮尸千里”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按照陆霄对顾黎的宠爱程度……保不齐会怎么着呢。

        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陆霄命令：“十五，遣几个人去民间寻访名医，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是。”空旷的室内传出一句回应。

        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陆霄已经看不下去折子了，索性提起笔来拟旨。

        ――得找个借口把旁边这个作死的人接进宫里来。

        远在将军府的林漪最近遇到了一件头疼的事。

        自上次去凤仪宫赴宴，傍晚才见顾黎回来后，自家亲亲夫君第二天居然直接被陆霄借口思念接进宫里去住了？还不带上她？

        这、这是什么情况？

        之后她开始日日往宫里跑，试图从林涟嘴中旁敲侧击出什么线索来，或许还能时不时巧遇对方。

        结果她失望了。

        林涟对此一无所知，她也从未碰到过顾黎，甚至连对方住在哪儿都没有打听清楚。

        信守“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的原则，林漪寻了个借口求自家姐姐允她暂住凤仪宫偏殿。

        她就不信，对方不至于为了躲她闷在某个地方不出来一下吧？

        这日，又在御花园闲逛希望打听到顾黎消息的林漪碰到了一个人。

        一个很陌生，从来没有打过照面的人。

        按理说，她虽不常居皇宫，但与林涟感情甚笃，又是顾黎正妻，他还长年驻守北疆，故而时有进来陪伴自家亲姐姐；陆霄治国有道，生性勤俭，并没有常换侍从的习惯。

        那么眼前这人，是谁？

        对了，最近总能见到生面孔。

        有点不对劲。

        不过肯定不是来打探消息的。

        只因见到的生面孔皆是书生模样，一身布衣，步伐不像顾黎这种习武之人一样稳健，若非持有宫牌是绝对进不来的。

        “等等。”拦住男人的路，林漪质问：“你是什么人？”

        男人恭敬道：“一介白衣，不足挂齿。”

        宫里的人非富即贵，他可惹不起，不得态度好些？

        “撒谎！若是没有身份，岂能踏入这里？”

        “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男人喏喏道，“娘娘莫要为难草民了。”

        娘娘？

        “噗”的笑出声，林漪突然想知道，若是林涟听到有人这么叫她会是什么反应。

        听见笑声，男人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弄得小命不保。

        “我不为难你，只向你打听一个人。”

        “请、请说……”

        将顾黎的样貌特征描述出来，林漪不带奢望：“可曾见过？”

        男人脸色微变，强笑：“不曾……”

        并未注意对方的变化，林漪泄气：“那好吧，你走吧。”

        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个男人真是麻烦死了。

        “是！谢谢娘娘！”男人再不停留，立马走远。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又是百无聊赖，坐在一旁磨墨，顾黎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米虫。

        察觉旁边的人心不在焉，陆霄无语：“发什么呆？既然这么闲那就批折子。”

        顾黎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草？这种事情不是你一国之君的基本任务吗？再不济你喊个文官来啊，让他一个武官看奏折是什么意思？这种国家真的有前途可言吗？

        “看什么看？”陆霄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呢，直接取出一沓奏折堆在他身前。

        “咳咳，”掩唇咳嗽两声，顾黎一脸纯洁无辜，“连襟，我伤势未愈，恐怕……”

        “嗯？”

        “马上就看。”

        “这才是我的乖阿黎。”

        ――顾黎怀疑陆霄是看他现在体质孱弱不能打仗还随时可能一命呜呼，觉得应该压榨一下他最后的价值。

        明明手中拿着奏折，陆霄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将对方安置在养心殿旁边的宫殿后，不再用胭脂提气色的人脸色苍白的可怕，与外面的雪比起来都不遑多让；上次在他面前晕倒，依照御医的方子进行药浴时，浑身布满的伤疤纵横恐怖，暴露在他眼前。

        对方打赢的每一场仗、打下的每一座城，都是用命换来的。

        从前肆意洒脱的眉眼带上悲悯与凛冽，从前势弱的国家变成如今的强大，喜闻乐见的局面，但他高兴不起来。

        撇开对方与他有亲属关系这一层不谈，顾黎十五岁去的北疆，此后虽说常有回京，然而来来往往至少有十年待在那儿。

        北疆草原众多，乃羌族领地，羌人大多从出生开始学习骑马射猎，仰仗天赋，时有进犯，战事频发，对方投身沙场，驻守边关，反夺得羌族不少地界，立下赫赫之功，官至将军。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将要死了。

        陆霄怎么可能高兴？

        这几天十五带来了不少医术高明的大夫，全都是一脸惋惜，只说“好好养着”。

        无不在告诉他，药石罔顾，没有转寰余地。

        而他除了把对方带在身边，监督其吃药、关注其情况，再无任何办法。

        他宁愿当初不允许对方去北疆、不册封对方做将军，或许，他最不该的，是同意对方的赐婚请求。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娇生惯养的人，能吃得下军营的苦。

        “连襟，你再放空，今天的折子可要批不完了。”

        “没有那么多吧？”

        “这还不多吗？”看着面前堆积成一座座小山丘的奏折，顾黎震惊，“连襟不会是想让我一辈子坐在这儿帮你吧？”

        “恭喜你猜对了，我确实这么想过。”

        “这样的话……得给好处！好处到位，让我帮你一百年都可以~”

        陆霄被逗笑了：“这算是‘亲兄弟明算账’吗？”

        “那可不！”

        顾黎很敏锐，也很聪明。

        他察觉到了陆霄的颓唐低落，这一番话既是在宽慰陆霄，也是在告诉对方他会想办法活下去。

        『宿主放心，除非阎王爷出来改生死簿，要不然这个病它没得救，你待在皇宫等死吧，完成任务多轻松。』

        谢谢宁的建议噢。

        『应该只能活到春天了，当然也不排除提前死亡的可能，所以宿主一定要珍惜这条命，好好干任务。』

        绝绝子，这死亡，可以提前，不能延迟？差评！

        “连襟，若我不曾记错，过几天就要去围场冬狩了？”

        “嗯。”

        “我觉得，”顾黎有些苦恼，“肯定有人会让我参加。”

        “你说你伤势未愈不就好了。”陆霄满不在乎。

        “可是，堂堂大将军居然连围猎都不参加，是不是不太好？”

        “你怕什么？有我和涟儿撑腰呢。”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吗？爱了爱了。

        顾黎非常满意。

        “不过你说得对。”略加思考，陆霄提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策略，“不露面确实不太好，不如你与魏相一同去吧。”

        顾黎：？？？

        “我去做什么？”

        “跟他学学怎么烤野味才好吃呐~”

        “这样更不好了！我露面若只为这等小事，文武百官怎肯罢休？”

        “‘民以食为天’，这怎么能叫小事呢？我们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了~我不允许你这样看待食物！”

        “……”

        “有意见？”

        “不敢，我只是在想，不愧是连襟，真聪明。”

        “那就这么定了。”

        “谢陛下恩典。”

        ――太绝了，陆霄是他见过第一个行事不按规章法度来的人，还是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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