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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三法司会审


“棒下留人棒下留人”
        闹哄哄的堂外突然传来这句话,世界瞬间安静,邬阑抬起满是汗水的脸,看向那声音的来处。只是,咸咸的汗水咂住眼睛,看的并不清楚,模糊中只见两个人影走上公堂。
        皂吏停止了杖刑,但是邬阑已经生生受了十下,血水混着汗水在裙上晕开,显得特别刺眼。
        府尹一见来人,连忙下了高台,朝其中一人走去,至大堂中,两手一抱拳,微微躬身,称道“晚生参见御史大人。”
        “府尹大人,免礼吧”
        而另一人则向邬阑走去,然后单膝跪在她身旁,又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汗水、泪水,邬阑这才看清,原来是赵梦麟。
        “表哥,你来啦”邬阑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赵梦麟看着她,兀自生气,但眼底却划过疼惜,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偏生到了最后关头才说早些让我知道,你何苦挨这十杖”
        邬阑动了动,却扯到伤口,疼的直咧嘴,但眼里却透着笑意,道“我没事真的过两天又是一条好汉”
        “扑哧,”赵梦麟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就嘴硬,还好汉呢求求你表哥我会让你掉几斤肉还是怎么要不是”
        “嘻嘻”邬阑又笑,道“表哥这不是已帮了大忙吗把御史都请来了。”
        来人御史已同吴府尹交谈完毕,这时说道“堂上撤下杖刑,家属可以扶原告起来,稍事整理后随本官连同鼓状一并到巡按察院。”
        堂外的抚莱阁众人一听,再也顾不得什么,连忙冲进了公堂
        赵梦麟道“大人,她身上有伤,您看”
        “唔”御史这才想到邬阑身受棒伤,又问“原告能否起身”
        嬷嬷本已抚住邬阑,一听这话又连忙朝御史跪下,道“大人,我家姑娘伤得不轻恳请大人同意老奴先请大夫来为姑娘诊治。”
        御史想了想,道“也好,你们快去快回,莫误了时辰。”
        邬阑这时道“我没事嬷嬷,我自己起得来,不用喊大夫”说完,邬阑果然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晃了几晃还是站稳了,遂甩开嬷嬷的手,道“瞧,我这不没事吗”
        嬷嬷怒目而视,道“姑娘”
        赵梦麟也皱了眉,道“表妹,莫逞能秀兰嬷嬷快去快回,我先在这里看着。”
        嬷嬷得了允诺,也不再啰嗦,跟席婶两人连忙跑出公堂,去寻大夫。
        应天府府尹吴翰其实一直在关注邬阑,对这位姑娘佩服不已,只是,心中尚有一丝疑惑,这姑娘到底什么身份竟能请动曹淓毓这尊大神为她出力帮忙
        邬阑见众人关切,也不好再执拗,虽然受了伤,但自己伤势自己也知道,不外乎就是挫伤擦伤一类的外伤,那皂吏使棒的技术,她感觉得出来,看着吓人,其实力道控制的很好。而自己多少也有些夸张,不过是为了多博些眼球。
        府署外,靠近府署左手是经历司,经历司附近有一间茶肆,那二楼靠街一排的房间,正好可以瞭望府署大门,而曹淓毓正站在其中一个房间的窗前,望着那大门。
        四个贴身侍卫,有两个在,另外两个则还混在人群中。
        “主子,邬姑娘的嬷嬷去请了同庆堂的大夫,应该很快就会到;还有孙大人已经接受了邬姑娘的鼓状,只是他会连人带状都要先带回都察院。”阿风禀道。
        曹淓毓问道“她伤势如何”
        “呃,还好吧”
        曹淓毓背对着众人,是以阿风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邬姑娘能自己站起来,想来伤势不算很重,还有,她那表哥赵公子也来了。”
        半晌,阿风才听到主子哦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
        老雷问道“主子,你说御史孙大人会按您说的以密疏直达御前,由圣上亲自开拆吗”
        曹淓毓道“他既然来了应天府,就应该会。”
        “可密疏不是通政司的事吗”老雷又问。
        曹淓毓一听笑了,似乎他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圣上常常引用高皇帝的一句话,清明之朝,耳目外通;昏暗之世,聪明内蔽;外通则下唔壅遏,内蔽则上如聋瞽。圣上最恨欺上瞒下之人,是以密疏才会直达御前,而不通过内阁。”
        “不通过内阁”这才是原因吧,老雷暗忖道。
        阿风说道“属下总觉得邬姑娘这次是有意为之,看她使了多少花样又是文章又是声明又是登闻鼓她是觉得把事情搞得越大越好”
        曹淓毓转过身,看着他两,道“你两置身处地的想想,你们会怎么做”
        老雷沉吟片刻,道“那麒麟阁背后是王家,胳膊如何拧得过大腿到最后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关了抚莱阁,另选他地再重振旗鼓;要不就是,找邬家”
        曹淓毓笑了笑,道“你都知道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关掉抚莱阁,那不好的呢再者,她都入了女户,这是没打算再考虑回邬家。”
        “也是这事别说一个女子,就是搁男子身上,也不好办。除非像邬姑娘这样,把事情闹大,就像现在这样。”
        曹淓毓脸上带着些许嘲意,又道“你当在官府门前哭闹一番,就能解决她每一步都做的有章有法,绝不是胡来;如果不是事先在小报上披露了整个事情,她也不会今天来敲登闻鼓,而且总觉得这还只是个开头。”
        “是啊,瞧瞧今天的人,恐怕应天府自设了登闻鼓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过”
        阿风有些诧异道“主子,您咋那么清楚邬姑娘走的每一步”
        “我并不清楚,设身处地的想想就知。”
        公堂上,
        邬阑已被移至莅事堂偏厅,而嬷嬷领着季小大夫也到了府署,随行的还有一位女医。进到偏厅,嬷嬷就说道“姑娘,这位是同庆堂的季大夫,你还有印象吧”
        邬阑看了看来人,一身青袍,戴一顶软脚儒巾,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大夫微微一笑,道“邬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哦哦哦,你是那大夫”邬阑忽然想起她刚穿来时,第一眼见过的人除了嬷嬷就是这位季大夫。
        季敏安气质儒雅,笑容温柔,又道“正是在下,邬姑娘这是”又病了
        “嘿嘿,”邬阑尴尬道“也就挨了几板子,破了点皮,偏她们大惊小怪的,说要找大夫来看。”
        “那在下既然来了,就先为姑娘把脉吧。”
        少时,季敏安把了脉,眼底一丝惊讶,沉吟几息,道“邬姑娘并无大碍,在下记得当初姑娘身体欠安,如今看来,调养的不错。既然姑娘说是外伤,那让医女替你诊治上药吧。”
        交代完医女,季敏安便退出偏厅,嬷嬷也跟了出去,二人前后出了偏厅,季敏安见嬷嬷似乎有些担心,笑着道,
        “嬷嬷无需担忧,你家姑娘身体没有大碍,只需上些外擦的金创药,再注意别沾水,便没有问题。”
        嬷嬷听了这才放心下来,而偏厅里的邬阑也已上好了药,这药清清凉凉的倒也舒服,只是邬阑还是有些担心清创不干净而伤口感染,不过,古代似乎也就这样的医疗条件。
        今日公堂上发生的事,暂算告一段落,邬阑在确定身体无碍后,也揣着鼓状跟着御史去了巡按察院。其实邬阑的认识里只知道登闻鼓,直诉的具体流程并不清楚,还是刚才赵梦麟与她分说了一道。一路上,邬阑都在想,既然到了都察院这一步,上达天听也应该很快了吧
        “上达天听”是肯定的,只是这速度可比邬阑想像的快多了。
        这三天,对于邬阑来说,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人生体验。首先,都察院提取了原被告的供述和辩护词,并责令她及三被告供认明白。这其实还多亏了曹淓毓,逮了之前就想来抚莱阁闹事的喇唬,又说通了手里有奇石的市井游侠儿做证人。当然,三被告自然不会轻易供认,尤其那王贵的侄儿。
        而御史孙大人也在等
        好在没等多久,第三天圣旨就到了,着大理寺卿、都察院右都御史、挈同属员赴刑部,与刑部尚书共同会审,这令所有人都差点儿惊掉下巴。
        圣上的目的是什么想要达到什么结果
        这案子按理是达不到“会”的程度,此案涉及的官员品秩不过八品和不入流,而案件本身也尚未达到有重大冤情的地步。都察院本可直接审理,再“取诣招供”,并将过程记录存档,最后根据律法定其罪刑。邬阑猜想,皇上真正想的恐怕还是由此案引发出来的问题,亦或是一种政治手段。只是这都不是邬阑能知晓的,如今她只觉得,或许这就是个契机,去做一些改变。
        以邬阑一个现代人的体会和理解,大明朝的财政税收问题很大,估计从最初制度设计时就带有缺陷。第一,税收太重田赋,而且从不进行结构性调整;第二,抑商、轻商思想导致商税征范围窄且极不合理,无差别定额税在贸易总额少时,问题还不明显,但如今已非立国之初的景象,贸易总量不断增长,现在再收定额除了增加平民的负担,对豪商巨贾如同果奔,社会资源简直是配置失当。
        不过呢,邬阑也只是私下里发发牢骚,如今只等待三法司会审。想来经此一事,对往后的生意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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