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铁兽

血水夹杂着残肢断臂四处挥洒，伤者惨叫不绝而耳，而这一切听在韩端耳中，却成了身后越来越激越的鼓点配乐，令得他热血沸腾。

        战斗刚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韩端一边挥舞枪盾痛击前敌，一边放开嗓门向众部曲和甲幢将士大声呼喝：“保持阵形，不可走散！”

        铁枪如龙，铁盾如锤，韩端所过之处，竟然无人能全身而退，偶有几名悍敌不畏伤亡冲到近前，好不容易将手中兵器砍刺到他身上，却发现根本不能破甲。

        “此是铁兽也！不可力敌！”

        随着韩端带着众部曲将士横冲直撞，“南军铁兽”的名字也迅速在周军中传扬开来，周军士卒看见身着黑色大氅的韩端便趋走躲避，周军将领连杀数人也压制不住，阵形开始渐渐混乱。

        此时，两千郢江精锐加入战斗，排在前面的仍然是长枪兵。

        士卒们双手握着一丈多长的长枪，排成一行稳步推进，敌军阵形已乱，兵士各自为阵，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挡，在枪林面前，不是转身逃窜，便是被长枪扎个透心凉。

        韩端麾下各队率本就求战心切，此时见主将勇猛，敌军争相趋避，战意更加高昂，而两千郢江精锐的加入，使得他们更无后顾之忧。

        周军围攻夏口城数日不下，又是孤军渡江而来，士气本就不高，到得此时已呈溃败之象，前军将领慌忙派出传令兵至中军向主将元定禀报。

        “南军中有一员猛将，全身着铁甲，手持铁枪铁盾，所向披靡，士卒皆称之为铁兽，争相趋避，他所率部曲士卒也是万分悍勇，南军大部随即跟进，如今我前军已现败象，是战是走，请大将军定夺！”

        “若城中有此猛将，我军围城数日，为何不见其出城邀战？”元定心中疑惑，然而此时前军激战喊杀声渐近，容不得他再去仔细思索。

        身为周国大将军的元定，自北魏孝庄帝永安初年起，便从广宗王尔朱天光讨关陇群贼，大破群贼后封襄威将军，到了西魏，战功更是显赫。

        擒窦泰，复弘农，破沙苑，战河桥，元定皆为先锋，屡立战功。

        北周武帝时其拜岷州刺史，平定岷州生羌，因功进大将军之位。

        这些年来，元定率军转战各地，身经百战，战斗经验自然是极为丰富，因此，此刻即便听得前军不利，他也没有丝毫慌乱。

        思忖片刻之后，他便沉声下令：“元育速率三百部曲并五百中军兵士，去助前军稳住阵脚，若被南军破阵危及中军，立斩无赦！”

        元育本不姓元，初时只是元定部曲，其人擅使一柄长槊，武艺卓绝，曾在邙山之役中单枪匹马持槊击杀数十敌军，元定爱其武勇，便将其升为部曲将督帅诸部曲。

        派了元育往前军助阵，元定心下更为安稳，他甚至下令中、后军开始备战，只等前军稳住阵型，敌军攻势稍缓之后，便发起反击，一举拿下夏口，再立新功。

        然而，只一盏茶工夫不到，元定的美梦便告破灭。

        元育被“铁兽”长枪刺死，士气大丧，南军中后军趁势掩杀，周军前军大败，幸存者正往中军败退。

        一旦溃兵冲击中军，后果不堪设想，饶是元定久经战阵，此时也禁不住有些慌乱起来。

        是战是走？成了他眼下迫切需要决定的问题。

        若战，此时前军已经覆灭，剩下兵士不足五千，而南军此时士气正旺，且士卒远多于己方，战胜的机率不大。

        但若是能够战胜，便可以拿下夏口，固守待援。

        若走，又该往哪里走？

        南朝援军昨日已至，驻于江夏山下，如今山上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又岂能没有防备？

        两个选择各有利弊，但无论他选哪一个，得胜的机会都极为渺茫。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却又有哨骑来报：江夏山脚的南朝援军，已经到了山腰。

        这个消息对元定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如今敌人已成夹击之势，无论他面对哪方，背后都会遭到攻击，这种形势可说败局已定。

        只短暂思量了片刻，他便下达了命令：将后军改为前军，向山下南军发起攻击，中军紧随其后。

        至于原本的前军残部，已经被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

        他眼下自顾不暇，能不能率领余部突围逃生都还是一回事，哪里还能管得了那些本就该死的前军败卒？

        传令兵匆匆离去，元定紧了紧大氅，从身后部曲手中接过长槊，脸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诸军将士，随我突围！”

        而在此时，韩端率部已经即将杀穿敌人前军，他的大氅铁甲之上，满是敌人的鲜血。

        从在敌军阵前挥出第一枪开始，到目前已经激战了两刻，但韩端却仍旧生龙活虎，丝毫没有力竭的迹象，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般不停吞吐，每一次寒芒闪动，都会带走一条敌军性命。

        而在他左右一丈开外的韩英和范二郎，杀敌的效率虽然没有韩端高，但场面看起来却更让敌军胆寒。

        “嗨！”

        韩英一声暴喝，手中长刀猛地向前劈出，这一刀势如闪电，激起“呜呜”刀风，对面一名元定部曲闪避不及，慌忙举刀格挡，两刀相接，元定部曲顿时如遭重锤，直刀应声而折。

        战场上没了兵器，便是待宰羔羊，那名部曲慌乱之中正要撒腿逃跑，然而韩英的第二刀却又在此刻劈下，砍瓜切菜般斩落了他的人头。

        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在朝阳下折射出一种妖艳的光芒，韩英也不躲闪，任凭血水从他头顶洒落。

        这一幕看在周军败兵眼里，更加心惊胆战，有的甚至丢掉了兵器，放开两腿拼命逃跑。

        另一侧的范二郎武艺不熟，但他蛮力惊人，长刀只有劈、扫两招，但在乱军之中，这种笨招式却相当管用，当者无不辟易。

        而三人身后的马三兴也毫不示弱，带着众部曲左冲右突，只往人多的地方冲杀，将敌军杀散之后，再留给后面的大军来收拾。

        经过一番砍杀，几人身前顿时为之一空，只留下一地残缺不全的尸首。

        韩端猛地抬头，远远便看见一名老将在数百部曲士卒的簇拥下，正欲往山下逃窜。

        山风中猎猎飘扬的杏黄大旗之上，分明绣着四个大字：“大将军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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