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时间（下）

向淮远默不作声的垂下眸子，这时候他只庆幸自己细碎浓密的睫毛还可以替他遮挡掉眼睛里那些不愿意让旁人知晓的复杂思绪。

        林抒词的身体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紧紧将她揽入怀中，用力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体里，让她这辈子只属于自己。

        伸出手就能握得住的，就一定可以牢牢把握了吗？

        不会，因为只要风一吹过，散沙就会立刻消失殆尽。

        于是他也深知，这一切，不过是他终其一生，做过的一场最幸福的华梦而已。

        眼前这个人，从过去到现在，从开始到结束，不管是人还是心，从来都没有一分一刻的时间，是属于他的。

        多可笑，多悲哀的一件事。

        你的人生都是我看着一起走到现在的，你的一切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你这个人从一开始存在时就是我陪伴你的，可是到头来，我们却还是走到了剑弩拔张的对立面。

        何其讽刺。

        向淮远脑中思绪万千，忽然没来由的想起，从前不记得何时，维斯托意味深长凑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你现在为她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不会还想着有一天你跟她能冰释前嫌然后和好如初吧？向淮远，你太天真太无知，我对林不熟，但连我都知道，她不是那种轻易会原谅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连我都明白这一点，为什么你却总是执迷不悟深陷其中走不出来呢？你为了她掏心掏肺，为她铺好康庄大道，可是她领情吗？她知道吗？她乐意吗？醒醒吧，她永远看不到。你还不明白吗？从始至终她的心里都只有纪，再也腾不出一丝一毫的位置来放下你。”

        原来感情这种事，真的一向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尚且之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和炎凉百态的机器人，双眼也如此清明，也能说出这番通透无比的话。

        那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呢？比起凉薄无情的维斯托，向淮远才是真正有血有肉可以领略世间万千情感的人类。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一直走不出这个牛角尖呢？

        想不明白，其实也是没有答案的。

        林抒词无声呼出一口气，垂下眼眸：“够了，真的够了向淮远，其实我们两个，早就应该一笔勾销的了。再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向淮远的目光微动了一下，竟然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听他这么说，她反倒松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很多事情都不会像你预想的一样发展下去的，向淮远，你得承认，这是事实。不管任何事都是一样。”

        他依旧只是回答：“嗯，我知道。”

        林抒词察觉奇怪，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向淮远抬头，奇怪的嗤然一笑，有些苦涩与艰难的意味在里面，“我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她咬了咬唇，静静等了好一会儿，见他再也再也没有下文了，这才狠下心来，别过头伸手指着大门的方向：“你走吧，以后都不需要再来了。反正你的工作是假的，也没必要再这样耗下去浪费时间。维斯托不是一直在等你吗？那你就快点回去，别呆在这儿了。”

        她已经尽量放平心态，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番话，心下却依旧有难以言喻的异样情绪缓缓浮现了起来。

        “小词，”向淮远轻声喊她。

        林抒词没回头看他，生怕自己会心软，也担心好不容易铸造起来的铜墙铁壁会前功尽弃：“你说。”

        他直视着她，目光深情：“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近乎卑微和祈求。

        林抒词的眉头轻轻皱起，呼吸有些不平稳。

        犹豫不决。

        她终究还是没能跟想象中一样拥有一副铁石心肠。

        扭过头，她轻叹了口气，对着向淮远张开了自己的双臂，意思十分明显。

        他的唇边仍旧挂着浅浅的笑，面容英俊，一向都是好看得不得了的：“谢谢。”

        随后上前一步，同样伸出两手紧紧抱住了林抒词。

        她的身体很小，又瘦，这样抱下去几乎都是坚硬的骨头，磕得他手疼，于是开半玩笑般打趣着说：“小词，你要多吃一些，别真的到一阵风就能刮跑的地步。”

        那样，我会心疼的。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完后半句话。

        林抒词没说话，闭上眼睛，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让自己放下戒备，将脑袋靠在了向淮远的怀里，嘴唇凑上了他的里衣。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她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咚咚咚”的不断响着，沉沉打在她的心头。

        她的眼泪再次无声落了下来，融入进了他胸前柔软的布料里，很快消失不见。

        林抒词对自己说：再见了，向淮远。

        “小词，我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她闷声说：“嗯。”

        “你，喜欢我吗？”

        小心翼翼，带着明显试探意味，她都想得出来他问这话的意图，不过是想要给自己无疾而终的旅途找到一个最后的归途。

        她想着，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跟他见面了。

        那么，就说一次实话吧。

        林抒词于是抬起头，眼眶微红，看着向淮远近在咫尺的下巴，特意拔高了音量说：“喜欢的，你满意了吗？”

        他没说话，只是弯唇奇怪的笑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笑容，没来由让她觉得可疑和内心不安。

        下一刻，他扭过头，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出租屋门口长身玉立一言不发的沉默男人：“听到了吗？”

        林抒词的大脑轰然炸开。

        顺着向淮远的视线看去，看到了面容阴沉的纪仰光，他不知已经在那儿站了走多久，高大的身影被日光笼罩着，反射在地面上，印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她就这样愣在原地，任由向淮远的手还放在她得腰上，一时间忘记了思考与反应。

        竟然是纪仰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不是他让秦巡过来告诉她，以后两个人再也没有关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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