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灯塔（上）

临近中秋，大街小巷上的行人和车辆不免多了起来。

        因为错过了一个红灯又恰逢碰上堵车的缘故，秦巡的车子落后了向淮远十多分钟。

        他重重拍了拍方向盘，脸色发青，后座的纪仰光却依旧敛着眸子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秦巡心下疑惑，朝车窗外堵得死死的长排车队看了一眼，然后小声问了句：“纪总，不急吗？”

        纪仰光抬眸看他一眼，眉宇乌黑清冷，眼神意味不明：“秦巡，你觉得我该急吗？”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自我安慰，用那些他为年芨找的理由来安抚他自己，尽管连正主都没有发话，可他还是逼着自己去相信那些理由。

        她没有买避孕药，没有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心里也从来没有过别人。

        一切都是假的，是他误解的。就算是真的，她也一定是有苦衷的。

        尽管是连想想都会觉得荒谬的理由，纪仰光却拼尽全力让自己去相信。

        最可笑的是，年芨却还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跟着别的男人离开。

        她在他心上狠狠扎了一刀，毫无疑问的，他已经鲜血淋漓，而她全然无知。

        秦巡的开车技术十分稳健，可是纪仰光的心，却没来由的掀起了万丈波澜。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究竟为什么？

        年芨，是为什么？

        是你先闯进我生活里来的，也是你答应我告白的，是你跟我说你喜欢小孩子的，是你跟我说什么都没发生的。

        可我不是小孩子了啊，很多事情我有眼睛，我可以自己去看，你想敷衍我，想糊弄我，能不能也认真用心一些？至少不要这么轻易的让我发现啊。

        纪仰光的情绪根本没有办法平静下来，他觉得大脑隐隐作痛，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不遗余力的叫嚣着、嘲笑着他：承认吧纪仰光，你就是个傻子，笨蛋，你被骗了还不自知，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看清楚事实真相？你醒醒吧，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这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满满当当塞满了纪仰光的脑海，像诅咒一般久久挥之不去。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像快要炸开了一般。

        秦巡说去接她，她说她在新城区，他说那他等她，她说她要开会。

        如果不是纪仰光多留了个心眼，也许到现在为止，他依旧被她蒙在鼓里。

        像个傻子似的，可怜可笑。

        他按住自己的额角，轻柔按摩着，不让丝丝麻麻的疼痛感蔓延。

        可就算这样，内心的失望和怅然若失却止都止不住的，一股脑儿长到了嗓子眼，堵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他闷得难受，闷得想发疯。

        全都是因为年芨。

        纪仰光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会因为一个女人失态？从来没有过。

        至少，在秦巡的记忆里，除了偶尔提起他逝去的姐姐时，他这个人向来都是沉稳内敛，做事有深度，值得考究的。

        所以此时此刻，看着纪仰光呼吸沉重，表情明显恍惚的样子，秦巡一下子就没了辙：“纪总，您……没事吧？”

        “没事，”纪仰光摇摇头，淡淡说，“你跟我说。”

        他固执的、倔强的，想要秦巡这个外人，给他一个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不管是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秦巡抿着唇，在心里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然后叹了口气，缓缓说：“纪总，我记得很久以前，我是不是跟您说过，年小姐，虽然是您喜欢的人，但绝对不是你的良配。”

        他的话，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说的真诚恳切。

        曾经是抱着为纪仰光好的心态，告诉他：年芨这个人并不能在事业上帮助到你。

        可是当时的他明确表示，他不需要靠女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跟权利。

        秦巡于是就想，这么多年，纪仰光一直都尽心尽力的在为公司着想，为公司争取利益，似乎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为自己好好考虑过了。如果他真的爱她，那作为下属，秦巡该诚心祝福他才是。

        以至于他差点就忘了，年芨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不合常理的事情、她的突然失踪、行为怪异的举动，还有最近那些明显欺骗的话跟动作，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明晃晃的告诉纪仰光，告诉秦巡：年芨绝对不是一般人，至少，绝对不是他们印象中的那个无知少女。

        她的内心，绝对不像她的外表一样天真单纯。

        “纪总，”秦巡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弱的冰霜，“总归我只是个外人，但无论如何我都一定是站在您这边的，很多事情很多问题，我没有办法告诉您，因为我不是您。这些都需要您自己做定夺，也许答案，您内心已经潜藏着了呢？”

        纪仰光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眉头轻皱：“潜藏？”

        秦巡轻轻点头：“是啊。”

        他问：“你爱年小姐，这是毋庸置疑的，就算现在可能会有些动摇，但也是事实，因为她带给了你很多不同的感受，你对她有很多好感，对吗？”

        纪仰光说：“是的。”

        “那你愿意相信她吗？”秦巡最终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纪仰光注意到，这时候秦巡没有再用“您”这个尊称，而是同等地位的“你。”

        他是真的站在自己兄弟的角度上，在为自己排忧解难，替他尽可能的消除烦恼。

        愿不愿意相信？这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上下嘴唇轻轻一碰，答案就可呼之欲出。

        纪仰光却思索了许久。

        他在挣扎，在纠结，在和心底的异样感受做着缠斗，试图让自己得想法可以清明不再模糊。

        秦巡一直紧盯着他的脸孔：“没有人能代替你，你需要自己告诉你自己。”

        他极少会用这样的口吻跟纪仰光说话，其中深意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竟然是因为一个女人。

        却不是一个普通女人。

        是纪仰光的心上人，他自认爱她。但，也只是自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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