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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教会


在埃德加软磨硬泡、甚至刻意搬出女儿做道具的情况下,对丈夫虽然已经失望至极、但仍旧还残存着些许期待的爱丽丝,终于被打动了,她答应了丈夫的请求,为他去谋取“绘制加冕礼绘画集”的差事。

        而此时,艾格隆则在为另外一件事伤神。

        因为,他的祖母莱蒂齐亚皇太后以及他的舅公费什红衣主教,向他提出了辞行,准备返回罗马。

        听到他们的要求时,艾格隆第一反应自然是极尽挽留。

        “奶奶,您阔别法国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以重返这里,而且终于和我们团聚在一起,为什么非要离开呢?”面对着面前的老太太,艾格隆诚恳向她说,“您的孙子和曾孙现在都在这儿,您难道不愿意再多陪陪我们吗?”

        面对孙子的挽留,老人的眼中也流露出不舍,但她仍旧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我的孙儿,我怎么可能不留恋你们呢?只是,人生在世总有分别的时候,既然我已经见证你戴上皇冠的时刻,那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现在是回去的时候了……”

        “这里就是您的家,您哪儿需要回去呢?”艾格隆反问,“如果您是觉得巴黎太吵闹,那过阵子我们就去枫丹白露了,相信那里的环境一定非常适合您的——”

        “傻孩子,这里还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呢?我知道哪儿更适合我。”莱蒂齐亚笑了,然后慈爱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这个国家确实繁荣和美丽,但罗马才是我的归宿,我已经太老了,只想要呆在自己最舒适的地方……”

        看到老太太如此坚持,艾格隆就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没用了。

        实际上,他也觉得,对这种已经习惯了独居和清心寡欲生活的老太太来说,宫廷的富贵生活确实还不如在罗马的那种幽静生活又富有宗教气息的地方更有吸引力,也更加有利于她的寿命。

        在过去的帝国时代,她也是一直宁可住在罗马的,法兰西帝国开国皇帝之母,终究其实还是个意大利人。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艾格隆也不好过于强留祖母了,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她的要求。

        “好吧,既然您如此坚持,那我顺从您的意志。我会安排好人手护送您回去的,您一路上小心。”

        “谢谢你,孩子。”莱蒂齐亚笑着安慰孙子,“不用为此感到遗憾,我无论在哪儿都永远和伱同在,我会为你的事业和你的健康时时祷告的。现在我们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全靠上帝的保佑,你也一定要虔诚地尊奉上帝的意旨,为您的子民谋福利……”

        接着,她和普通的祖母一样,絮絮叨叨地对艾格隆讲了一大堆必须敬畏上帝,谨遵信仰之类的话。

        对这话艾格隆当然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毕竟,“虔诚”这个词和他可是半点不沾边。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既然艾格隆已经走到了君主的大位上,他也就成为了高卢教会天然的领袖和守护者,天主教会也成为了他的统治“盟友”,哪怕他心中对教会和教义都不当一回事,在表面上他也只能摆出一种尊敬的态度。

        所以他耐心地听完了祖母的,并且还一力表示自己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去守护天主信仰,保护罗马教廷,还让祖母回去罗马之后向教会高层传个话——以后如果罗马有难,自己一定义不容辞。

        在历史上,法兰西的王权一直和教会呈现既合作又冲突、既利用又提防的状态,多次发生剧烈冲突:先有1303年法王腓力四世派人痛打了当时的教皇卜尼法斯八世,并且强行把罗马教廷迁到了自己国境内的阿维尼翁,后有1494年查理八世率军进入意大利开启了时间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意大利战争,最近的自然还有拿破仑皇帝囚禁教皇的经典代表作了。

        王权和教权的冲突时有发生,本质上是教会不光想要占据“精神高地”,还想要拥有现实的领主权力,它拥有着一个以罗马为中心的“教皇国”领土,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而干涉到世俗政治当中,这就必然和想要推行中央集权的王权发生剧烈斗争。

        几百年的斗争下来,世俗权力终究大获全胜,罗马教廷的权威和影响力日渐衰弱,最后不得不开始依附于世俗王权。

        因为意大利四分五裂的混乱状态,所以教会开始把法国当成了自己的“保护人”,所以教皇不惜亲自对拿破仑皇帝奉承讨好,亲自为一个并非正统的君主加冕。

        在这个年代,随着意大利民族主义的兴起,对国家统一的呼声越来越大,作为割据势力的“教皇国”也成为了这些民族主义者们的众矢之的、同时,意大利的启蒙主义思想也在不断传播,觉醒的知识分子们也开始将反动、腐朽的罗马教会当成了讨厌的障碍,他们认为教会如果一直盘踞在罗马并且控制着周边地区,那么意大利就不可能实现民族复兴,所以他们希望彻底搬开这个障碍,实现他们的伟大理想。

        在民族主义者和知识分子的冲击之下,罗马教会和教皇国越来越岌岌可危。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1848年,巴黎爆发了革命,奥尔良家族的七月王朝彻底崩塌;而这股革命浪潮很快就蔓延出了国境线之外,一路传导到了欧洲多个国家。1849年2月,在罗马一群共和主义者和知识分子发动了革命,赶走了教皇,并且创建了“罗马共和国”,宣布要实行政教分离,创建一个全新的政治体制。

        教皇先是仓皇逃到了两西西里王国境内,然后立刻向法国求援(欧陆列强当中,英国早已经和罗马教廷决裂成立了圣公会,俄国是东正教国家普鲁士是新教国家,他们都没有动机去拯救罗马教会,反而乐得看笑话;奥地利当时也正陷入到革命泥潭当中,伦巴底、匈牙利的叛乱,以及对撒丁王国的战争都让他腾不出手来,唯一有实力的天主教大国只剩下刚刚从泥潭当中走出来的法国了。)

        当时刚刚赢得竞选担任总统的路易·波拿巴在法国宗教界人士和保守派的叫嚣下,欣然出兵罗马,最终扑灭了罗马共和国,并且借机成为了教会的守护者。

        值得一提的是,波拿巴家族的罗马支系,也就是吕西安·波拿巴的长子夏尔·吕西安·波拿巴当时站在共和派一边,还参加了共和国军队,和堂弟开展了武装斗争,最后被迫流亡。

        和艾格隆一样,路易·波拿巴自然也不可能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之所以站出来武装保卫罗马教会,归根结底是为了在上台之初博取保守派的支持,顺便扮演一个“欧洲秩序维护者”的角色,打消外界对波拿巴家族重新上台的质疑。

        同那个历史线的堂兄一样,艾格隆也有着类似的需求。

        作为法兰西帝国的统治者,他的天然义务就是确保法兰西相对于周边陆地邻国的优势,自然,也他天然有动力去维护周边国家支离破碎的格局,他不愿意看到德意志的同意,当然也不愿意看到意大利的统一。

        他的母亲路易莎甚至现在还是帕尔马公国的统治者。

        历史上的拿破仑三世有些反复无常,他明明知道现实政治逻辑,并且一直在武力支持教皇国,努力维持意大利的分裂状态,但同时他却又一直在帮助撒丁王国,加快了它的统一战争,甚至还在1859年主动对奥地利开战,为它出兵击败了奥地利,使得撒丁以极小的代价就从奥地利帝国获得了意大利最富庶的省份伦巴底,而法国自己却一无所获。

        更可气的是,1871年撒丁王国还趁着拿破仑三世在普法战争失败的机会,进军罗马吞并了教皇国,并且逼迫教皇避居在梵蒂冈内。

        这就等于拿破仑三世对意大利的全部投入,无论是在撒丁的还是罗马的全部打水漂了,没有人会对他有任何感恩。

        这样的蠢事艾格隆自然不会去干。

        他会坚定不移地维持意大利的均势和分裂,必要时甚至不惜以武力干涉——在这一点上,他的想法和梅特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不愧是被他教大的学生。

        所以,他私下里做出“武装保卫罗马教会”的承诺,不是为了满足一个老太太的虔诚和迷信,而是出于他自己的现实利益。

        一旦罗马爆发了什么革命,只要罗马教会对他发出请求,他就会和历史上的拿破仑三世一样,毫不犹豫地出兵援助,恢复教廷的地位——和拿破仑三世其他那些不得人心的战争不同,他“匡扶教廷”的做法,欧洲的邻国当中还比较买账,至少有一个大义名分在手,可以掩盖住私底下那些赤裸裸的用心。

        当然,艾格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逆历史潮流而动,虽然意大利的武力孱弱、民主主义者的实力很差,但千年以来积累的腐败和丑闻,让罗马教会实在不得人心,面对随着时代发展而越发紧迫的威胁,罗马教会势必也要做出不断的让步和改革——正如后来历史上所发生的那样。

        所以,艾格隆认为,如果自己真的救下了罗马教会,那么以“保护人”的巨大影响力推动教会进行改革,最终缔造出某种温和共和主义色彩的罗马教权国,至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这种根深蒂固的矛盾。

        虽然这不能根除矛盾,但只要能够缓解那就足够了,他只能管好自己这一代人的事情。

        对于其中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莱蒂齐亚这个老太太当然不可能明白,她只是对艾格隆的表态极为欣喜。

        对于她来说,此生最心痛的事情,就是当年拿破仑皇帝和教会决裂并且囚禁教皇,最终还被教皇开除了教籍,在她看来这就是儿子最后败亡的决定性因素——因为他触怒了上帝。

        而现在,看到孙子如此敬重教会,她自然满心感动。

        “我的好孙儿!你能够如此懂事,那就太好了……已故的那位教皇陛下曾经在布道当中赞扬过你,从那之后你就诸事顺遂,我但愿你能够一直遵循这条正确的路,千万不要有所差池……”

        接下来,她连声保证,自己一定回到罗马之后,一定会将他的决心和美意传达给教会的高层。

        艾格隆当然不会只将希望放在自己奶奶身上而已。

        为了和教会高层们打好关系,他已经将通过自己的舅公费什红衣主教,以及自己的秘书莱昂的伯父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两个人,不断笼络那些具有权势的红衣主教们。

        反正,自从成为法兰西皇帝之后,宫廷当中收藏的珠宝他有的是,随便拿出一些送人也绝不会心疼。

        虽然教会这个招牌在几百年当中在不断褪色,但是现在对他来说仍旧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在哈布斯堡家族已经衰落的今天,没有人能够再和他来争夺“天主教保护人”的头衔了。

        而法国国内的天主教势力,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会排除掉他们心中对“正统王室”的偏爱,主动站在支持他的一边来。

        不过,无论如何,宗教都只是统治的工具而不是统治的目的。

        在他上台之前,塔列朗亲王已经对政府进行了清洗,苏尔特元帅已经对军队进行了清洗,排除掉了这两个地方的异己分子,那么接下来对教会的清洗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在铲平了贵族院里面的反对派之后,艾格隆就将在高卢教会内部依样画葫芦,实行宣誓制度,主教们当中谁拒绝效忠帝国和皇帝陛下谁就得自己滚蛋。

        虽然表面上摆出虔诚的姿态,但历代法王都力图牢牢地将宗教事务和法国教会把持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艾格隆自然也不会例外,高卢的天主教会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应该谁来做,都只能由帝国皇帝陛下和他的辅弼大臣们来决定,其他的任何人都无权置喙,哪怕是教皇本人也一样——如果教皇不懂事,那么他也不介意学习历代先贤来给教皇上一课。

        带着对教皇的刻薄讽刺,艾格隆满面笑容地向祖母辞行。

        “奶奶,祝您健康长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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