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蓝色的太阳……

        他的猜想被证实了。

        这就是“神怜之时”，漫长的黑天之后，是会带来异变的蓝日，黑暗的子嗣们此刻正欢呼雀跃，迎接血宴与蜕变。

        恐怕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这种感觉很不好。而作为不利一方的一员，本能的惊悚感在心头猛然炸开，身体条件性反射地发冷。

        日光静静照了他一小会儿。

        它似乎有魔力般抚摸遍他的全身，谈黎忽然感觉自身恢复了点力气，他勉力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去解开手臂几乎吸饱了鲜血的绷带，防止感染，但在拆解过程中，他感到有点奇怪。因为肾上腺素应该快褪干净了，伤口却完全不痛。

        而随着旧绷带落下，他看到手臂腐蚀的伤口不见了。

        他怔住了，扯开衣服，开始检查，惊讶地发现那些伤完全消失了。不止如此，他自残出的旧伤也无影无踪，皮肤白如新雪。

        怎么回事？

        他垂眸，睫毛打落阴翳。

        谈黎抓了把美工刀，尝试割出一个小伤口，还没等血沁出，他亲眼目睹血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试了几次，伤口都复原了，但会随着伤口的变深而放慢修复速度。五厘米的割痕用了一个小时左右。

        他捂住额头，深呼吸了一次。连异世界的怪物都出现了，谈黎也能够接受这种突然发生于自身的变化。

        实在不行，就想想“魔幻连续剧”，疯长的头发，异界怪物……唯物世界主义观都快被锤碎了。

        但在没有确定其他人有特殊变化前，这个秘密他一定要保守好，在人前也尽量不要受伤。

        之后，又试验了几次，他的心里有了大致估量。

        危机解除，谈黎拖地、收拾房间。

        前前后后花了几个小时。

        他有些后悔把怪物尸体几乎打成了一团肉酱。

        因为那都是可利用的资源。血肉内脏和骨头都是煮熟可食用的，皮可以扒下来晒干缝成护甲，还有背部的那些脓液。怪物生前或死后没三个小时以上，脓疱一旦受到外力挤压，里面的脓液就会四溅出来，且拥有剧烈毒性，和怪物唾液一起可以当硫酸来用。

        斯诺有一本自己编写的手册，专门记录猎物的弱点和有用部位，还有一些…独特的烹饪手法。借鉴他的的经验，能把尸体安排明白。对敌人就是要扒皮抽筋又吮髓，每个可利用的部位都不要落下。

        现在，他只能切开它的腹部，在稀泥般的内脏里面翻找，但很可惜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室内味道很大，他拿保鲜膜把怪物尸体包好装桶，一路抬到小花园中。

        庭院的玫瑰几乎全枯萎了。谈黎母亲是个热爱枪械、伏特加、玫瑰的女人。它们被她好好照料，每到花季，就会带来一种过分美丽的苦恼。

        但她死后，谈黎连自己都不想照顾，只是浑噩了一段时间，这些娇贵的花就全都凋零得不成样子了。

        期间，他的手指不小心被枯萎的花刺刺了一下。

        不过他没在意。

        现在是八号下午两点，他睡了半天。胃部抗议地抽痛，谈黎拆了几包饼干就着热水吃，打开新闻联播台。

        女主播的声音不复往日平静，带了点忧虑，“近日，有关于红色裂缝和蓝日现象在国内外出现，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减少外出。”

        “目前怀疑某不知名实验室出逃大批变异动物，外表畸形，具有严重的危害性，请市民们锁好门窗，我们的军队已经在进行搜捕……”

        他登陆微博。

        有关末日降临，怪物入侵的言论一骑绝尘。更有甚者晒出了某些相关视频。有一位博主满脸惊恐地为他们展示自己打死怪物的尸体，热度蹭蹭蹭地往上涨。

        有条【救救我！我的家里…有怪物！】微博排在第一位，据说是最早发现怪物的微博。面对质疑，博主没回复任何人，被人怀疑是已经遇害了。

        看来遇到袭击的不止他一个人。

        谈黎找了本空白的笔记本，写下他所遇见的怪物的样貌，以及各项弱点，拍照上传微博。

        反正那么多人，多他一个不多。

        几分钟后再去看了一眼，有不少人质疑真实性的。

        但他都没太放在心上。

        还有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沐运一连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过来。他回拨了过去，对方简直像是守在手机旁边一样，不到一秒钟就接了。

        “喂喂？谈黎你没事吧？！”

        他“嗯”了一声。

        对方听到他的回复，心终于安了，“没事就好。”

        随即又抱怨了一句，“你没事怎么不接电话呢？”

        谈黎随口敷衍了两句。

        沐运也就是让他报个平安，没多想，径自点燃了一根烟，又叮嘱了几句，“我看最近局面不太平，你多囤积点吃的喝的，不要随便出门，心理治疗在线上进行也可以。”

        “谈黎，你爸妈希望你好好活着，别乱想啊。”

        谈黎低声说：“我知道。”

        “对了，叔叔，关于网上说的怪物……”

        他本来决定提醒一下，但又想到自己是个存疑妄想症患者，大概率会被当成疯话，他只能说：“要多小心，以后最好避开蓝色的日光走。”

        因为怪物最喜欢沐浴蓝日的日光了，经常在日光下出没。

        可他们两方都好像把对方的话当耳边风，沐运显然没放在心上，含糊地“嗯”了几声，就挂了电话，之后长长叹息了一声。

        在一旁偷闲的同事好奇地问：“又是你那个朋友的孩子吗？”

        “是啊，真让人不省心。”沐运掐了烟。

        “你也真是…不用怎么负责的，自己不想好，别人怎么劝也没用。”

        沐运嘟囔一句，“可他额外给的太多了。”

        同事：“………”

        “对了，他是…叫谈黎是吧？还是混血。”同事抹了把脸，忽然若有所思，“我说怎么耳熟，是他啊，就是谈烨他儿子对吧？”

        “你认识？”

        同事说：“也不是，就是印象挺深的，十几年都没忘。毕竟父亲挺有名的，这孩子也是可怜，当初年纪小小就被带来看心理医生，你那时还没调过来，当初是赵医生在任。”

        “怎么？”

        同事偷偷压低声音，“他私底下跟我说，这小孩脸上一点鲜活气都没有，活像个死人。关键不是这个，他那段时间整宿整宿做噩梦，做的梦还挺奇怪，关于羊，触手什么的……到最后整个人都有点崩溃了，辞了职，改行换业，听上去邪乎是吧。”

        “谈黎很小的时候心理状况就不好？”沐运自觉过滤掉了那些不靠谱传闻，抓住重点问。

        “这倒也正常，毕竟他当时年纪小，又遇到那种事，正常人都得出现点问题，幸好后来没事了。”

        “什么那种事？”

        “哎，不就是——”

        同事刚要说，忽然，一个护士急匆匆的喊他，“王医生！王医生！你在哪？”

        “不说了，有人叫我。”同事连忙打住，急匆匆地跑了，留下这一段没有后续的交谈。

        另一边。

        谈黎搬开了父母的床，他没忘记自己那时在底下发现了什么。

        那把乌黑的枪/支还静静搁置在客厅茶几上。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父母可能是某种危险人物的准备，但当看到了一本持枪证，内页赫然是他父亲的照片和名字，相关证明一应俱全，他莫名松了一口气。

        床底下有用的东西没多少，除了发现一包子弹，还有一封…给他的信。

        封面确实写着给谈黎。

        他拆开来看。

        【亲爱的，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最坏的结果是我和你妈妈可能不在了，所以你才随意进我们的房间。你肯定有好多疑问，比如这枪从何而来，又或者你身边出现了一些非常奇怪的现象。那么，有一些事情你该知道了，但为了保险，我无法在这封信内和你说，你爷爷能为你解惑，但绝对不要太相信他和他身边的人。不要害怕，我们永远爱你。】

        落款是你亲爱的父亲。

        下面还有一行备注：

        【当然，如果我们这时还在，我和你妈妈乐意亲自说给你听，然后狠狠惩罚你随意进父母房间的行为。呵，小兔崽子。】

        ——但你们没有。

        谈黎抓皱了纸张。

        他不知道父母隐瞒自己什么，但那一定很严重，甚至他们想到自己万一身死的结果，留下预备方案，让他去找爷爷……

        谈黎根本就没有见过所谓的爷爷。

        他家仿佛从来只有三口人，从不用走亲戚。卡琳娜父母早逝，他爸则宛如一个天生的孤儿，但卡琳娜和他偷偷说过一点，他爸当初为了娶她和家里闹翻了，原因是长辈包办婚姻且不喜欢她这个外国媳妇。

        他爸也很硬气，拉着他妈去扯证，之后全靠白手起家，挣出这一副产业，养活一家三口。

        听完后，谈黎立刻给他爷爷安上了一副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的长相。

        关于他爷爷的住址，谈黎是知道的，他父亲和他说过几遍，以前他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现在想想或许另有深意。

        这封信真是往他脑子里塞了一大堆复杂的东西，谈黎又喝了几大口热水，涨痛的胃好受多了。

        困意忽然上涌，他又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时，是晚上七点。

        他是被隐约的枪声吵醒的。

        回想起新闻里提到的军队。

        谈黎登上了四楼的露台。

        但他没看见军队的影子，在这里可以清晰地望见远方的裂缝，边缘处的黑色更浓郁了。这是他疑惑的一处，斯诺提到“神怜之时”的内容中没有关于裂缝的信息。

        他找来望远镜看去，之后几乎是立刻放下。

        对怪物来处的问题此刻得到了解答。

        那处黑色在蠕动，在起伏，像一群恶心的虫子。它们是从这条“裂缝”中过来的，它是通道，怪物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处，数量不计其数。

        接受过“神怜之时”的怪物大规模入侵，对这个世界无疑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人类抽到了一根最糟糕的下下签。

        一整晚，谈黎都没有睡。

        坏消息都是一连串来的。

        突然断电，断水，断网，没有信号，电视雪花屏，手机没电关机，每天的送货□□没有来，食物储备不够，家周围奇怪的异动多了起来，而且他的住址还是极为偏僻的。

        第二天早晨。

        谈黎把枪塞到裤兜里，带上收拾好的背包，最后看了一眼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他轻声说：“我出门了。”

        当然没有回应，他轻轻关上了门。

        谈黎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要活下去。以前的他一心想要去死，但现在有了期待，他不能再那样了。在这个快要被杀机贯穿的世界，他要活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活着。

        这栋房子送走了它的主人，然而谈黎没想到不久以后它又会迎来一群不速之客，而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带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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