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Part7】

陆令姿想要绝处逢生，结果就踩到前方一大水坑。

        从傅以森私人大楼里出来，这种窒息感渐渐被女儿上进，奋斗，勃发的年少气息所取而代之。

        就是这一刻踩上水坑的陆令姿不得不埋怨傅以森这偷工减料的资本家本性，连商场后门都没修缮好，迎面而向的另一栋大楼，虽没有气宇轩昂，但环球设计风格，还算博人眼球。

        那一栋大楼的主人是谁，她忽然忘了。

        陆令姿还没来得及擦拭她裸色的凉鞋，对面摘下墨镜，推开兰博基尼粉蓝色剪子门的女人朝她勾了勾唇。

        这不就想起来了？

        她当年身在豪门的死对头，黎棠。

        当年两大小姐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簇拥在她们身后的人不在少数，而天然的美貌则是不允许谁落在谁的下风。

        两个家族涉及的产业也多有重叠，上一辈的战火自然而然地蔓延到了她们身上，那时的陆令姿还叫顾令姿，经不起身边人尤其是小姐妹游蕙芸的撺掇，只要遇到些坏事，总会归罪到黎棠身上。

        而黎棠也不比她好多少，大小姐脾气一大通，又吵又闹，骄纵成性——

        所以到今天也没联姻成功。

        她本人也不把婚姻大事放在心上，听他们公司的人议论过，她常说，“养男人不如养条狗”。

        要是今天她落魄时撞见了她，陆令姿格外不舒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除了她有了小青梨，在其他任何方面她都没办法赢眼前这个花蝴蝶一样的女人。

        “令姿。”

        可对方偏要故作亲昵地喊住她。

        好比她们曾经的友谊感天动地。

        黎棠再次遇见陆令姿是在四年以后。

        四年前，那场混乱的派对上她还见过陆令姿的踪影，而在此以后，她音讯全无。

        该死的陆令姿，明明一穷二白了，凤凰变山鸡了，皮肤怎么还和鸡蛋剥了壳似的白嫩，都快三十了，倨傲的脖颈光洁又没残留半点岁月痕迹，酥腰柔软，眼底还有几分少女的天真情态，握紧的拳头一如当年朝气蓬勃——

        “好久不见了。”黎棠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嫉妒的语气。

        陆令姿唯有沉默点头。

        忽而，她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那家松川路幼儿园租用的地产不就是黎棠他们家的吗？要是死对头真和她缓解关系，是不是代表小青梨完美入学又可以实现了。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光彩夺目，在茫茫人海里与众不同啊。”

        强装的热情让陆令姿满脸通红，她也没拉过关系，唯一一次找过的傅以森就变成那种biantai，而当她以为从此以后小青梨升学无望的时候，她遇见了死对头黎棠。

        黎棠心里纳闷：这是第几次拍马屁，为什么这话听上去还这么讽刺呢？

        要说年轻，陆令姿这张脸不知道看上去比她嫩了几倍，她长相成熟不然这点也罢，要说夺目，你他妈一条廉价长裙都能穿出秀场的风格你自己不知道吗？

        黎棠没有好气，但陆令姿的主动让她措手不及，“我们去喝一杯下午茶，好吗？”

        陆令姿蛊惑人心的双眸意犹未尽地朝她眨着。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个阔少爷，而对方则是利用自己爬上来的女人。

        但这种想法只持续了半秒钟，随后下来冷着脸的傅以森则让陆令姿拐起自己胳膊的女人忽然松了手。

        “傅总，好久不见。”

        傅以森无意寒暄，只是点头，目光全然不顾地落在自己身侧僵硬却却不躲闪的陆令姿身上，目光颇有警告的意味。

        见惯了成人世界的弯弯绕绕，等傅以森一走，黎棠直接八卦，“你两有奸情？”

        去你妈的。

        黎棠还是当年的黎棠，身价百倍也不改恶俗八卦的本性。

        然而，为了女儿的入学，陆令姿扬起一抹虚假微笑，耐心回答，“没有。”

        “哦，那你对他……算了，外面太热了，我们去克里斯蒂娜新开的甜品店吧。”

        黎棠邀请这位传说中落魄无能的陆令姿，可见她迈入甜品店的窈窕背影记忆一下子又穿回了十年前。

        那时候她就比不上陆令姿，只能在她身后踏入同样的地方，引得一群人的嗤笑。

        模仿犯、学人精。

        诸如此类的字眼杀人诛心。

        而现如今走在身前的陆令姿亦然优雅从容，仿佛后入门的自己永远是低劣的小丑。

        但黎棠未曾料想，陆令姿推开了门，风铃在夏季偶有的微风里发出阵阵声响，她没大步迈进，而是恭敬地为她推开门，细长如玉的胳膊上青筋暴起，用足力气为她开门。

        陆令姿无法忍耐此刻殷勤的自己，但偏偏黎棠这坏女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一脸懵逼的黎棠：“你忽然对我这么好，我都快不习惯了。”

        陆令姿下定决心既然要做好一件事，那她就要豁出去啊。

        没有什么事比当年看不起的人如今卑躬屈膝更苏爽了。

        她面对黎棠，笑到内伤依旧保持微笑弧度。

        “陆令姿，你干嘛啊？”

        “菜单给你，我请你吧。”陆令姿扫了眼这边的价目表，大不了就只请黎棠用餐，或者自己来个最便宜的华夫饼套餐，华夫饼还可以打包带回家放冰箱，存着等小青梨回家吃。

        “陆令姿，你今天行为迷惑，着实让人看不穿啊。”就算陆令姿身处囹圄，也没听说她攀附谁的心思，忽而这么主动接近让黎棠特别不习惯，她这才想起最初是自己热情打招呼寒暄来着。

        就因为旧人都不像她这么善良，愿意承认认识这么个底层老百姓？

        所以，陆令姿备受感动？

        那陆令姿也忒蠢了吧，她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优越感，哪里是愿意和她这类人友好？

        “算了吧，还是我请客，”嚣张的鳄鱼纹包包扔在如同镜面一样的吧台上，“你现在的情况，钱还是省着花吧。”

        “没关系，下午茶还是喝得起的。”

        黎棠发觉陆令姿看上去呆呆的，好像并没明白她秀生活条件的意思，反而就连被贬低也无动于衷。

        黎棠暗想，她除了这张脸……外加身材，她在人生各个方面都赢了陆令姿，但她并没有想象中少女时代期许的那般快乐。

        转瞬之间，陆令姿给手机另一头发了几个表情包。

        幼稚。

        就连几年没更新换代的手机封面也换成了过年时兴的福娃娃。

        黎棠多瞥了一眼这福娃，网上的小孩都好看，那不都是p图给p出来的吗？也不知道陆令姿犯了什么病，非要让小孩占据自己锁屏？

        “不好意思，这里有无线，我顺便给女儿回两条消息。”

        “你女儿！？”

        “你有女儿了？”

        黎棠不愿相信，陆令姿和她同龄，这才二十五岁。

        “对啊。”陆令姿把手机调转前后，换一头把女儿新年贺岁的随手拍的无滤镜美照给黎棠观赏。

        黎棠：我踏马还没结婚呢？这不是又输了一项？

        “那孩子爸爸呢？”黎棠下意识问，该不会狗血的和初恋情人在一起，这孩子是傅以森那个渣男的吧？

        “他死了。”

        黎棠竟然没了解过这段八卦，惊讶不止，“what？”

        “虽然日子不算好过，但小青梨比其他小孩都要懂事，你看，这是她发给我做的练习册，还有她第一次进剧组做的功课……”陆令姿熟稔地点开小青梨发来的图片，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此刻陶醉于晒娃的面容有多洋洋得意。

        黎棠全身心在想，当别人在和你晒娃，你能晒什么表示自己的品味和人生的成功呢？

        她想了想，账户余额可以。

        她还没来得及打开页面，猛然感受到这位多年未见死对头的目光柔软地看着相册里的女儿。

        “你做单亲妈妈，不觉得辛苦吗？”

        陆令姿摇头，“小青梨快乐的时候，我的快乐也会变成双倍。”

        当年大小姐忽而一朝一夕转变成充满母性光环的女人，这让黎棠失去了头绪。

        “陆令姿，你清醒一点，你自己未必照顾得好自己，这么做，太不负责任了。”

        “是啊，就连小青梨上学我都不找到该怎么办呢？”陆令姿不动声色地将女儿困境倾吐，就希望黎棠能够恢复半分钟人性帮一下她这个忙……

        黎棠：“这就是个小事，松川路的地都在我爸名下呢。”

        陆令姿：“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黎棠比希望自己表现得太过大度，就好像自己已经原谅这位曾经的死对头了，她不过展现一下自己的人脉背景而已，“我看你一个人活在偌大的城市，没有个依靠，怪可怜的。”

        “小孩还算漂亮，别让她输在起跑线上呗。”

        谁料到，给了这么多意外之外的好处后，陆令姿却较真了起来，“陆青鲤不是还算漂亮，她是我们小区公认的特别漂亮。最近还被江省有名的大导演选去拍戏了。”

        “陆令姿，你可真是本性不改。”

        老爱反驳她的话算什么，现在都一穷二白小孩快付不起学费了竟然还敢如此猖狂？

        陆令姿不卑不亢，得了女儿入学的好消息，她整个人身心舒畅，就和……黎棠开了个小玩笑。

        “黎棠，你人真好。”

        “我代替小青梨谢谢你。”

        “陆令姿，别以为你卖乖讨巧，当年那些事我就不计较了，”黎棠单指扣桌，“我给你争取了女儿入学资格，你也应该报答一下我？”

        “比如……”

        “你来给我做助理吧。”

        “黎棠，我工作挺好的，”陆令姿双手交叉，安置在吧台上，恳切微笑，“也不想麻烦你太多。”

        “陆令姿，几年没见，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就不过想使唤你而已。”黎棠不威自怒，不过陆令姿完全不受操控般地笑容恣意。

        陆令姿真挚辩解，“我做文员工作比较轻松，这样照顾小青梨也比较方便。能不能帮我欠你的人情以后再还，不过，我会记住的。”

        黎棠：“陆令姿！”

        —

        刚拒绝黎棠好心帮助的陆令姿一会到公司就发觉了一样，工位上人少了一大半，剩余的人也都在收拾她们的东西。

        “这是……？”

        “陆姐，公司破产了！”

        她现在回头去找黎棠扎眼的跑车还来得及吗？

        “公司今天才通知我们，这个月工资结算的时候会给我们！”

        “陆姐，你还有青鲤要养，这可怎么办啊？”

        陆令姿颓唐地倒在原先的坐席上，摇摇欲坠的躺椅也突然轰然倒塌，她睡在了地毯上。

        “还能怎么办，继续找工作呗。”陆令姿来不及哀叹或抱怨，加入收拾的大队伍里，她躲闪不及的人生失败里，绝不允许她让小青梨受半分苦。

        “陆令姿。”

        “你站住。”

        前办公室主任不苟言笑的颜迟递来一张推荐信。

        “是牧氏，就是做半导体的牧光，他们行政缺个三秘，”“我推荐了你。”

        “主任……”陆令姿迟疑了片刻。

        她和主任没多大交情，往日办公室聚会她能推则推，多半回家陪小青梨，这样的好意她不明白是为什么。

        “你孩子还小，你这张脸要是去更小的公司，免不了和那些中年油腻男人周旋，”颜迟说话时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找了个大公司给你，正规些，这家打卡也不是很严，你也方便照顾你女儿。”

        陆令姿难掩感激。

        颜迟已转身，继续冷冰冰地使唤年轻的男同事了。

        牧氏的推荐信捏在她粉白的指缝间。

        因为小青梨，世界上很多大人都更友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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