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饮鸠（一）

司徒见林初词走出驿站，便跟在他身边。

        林初词走在夜里，有意绕了好几条道才回府，他不觉想起姜陶在他怀里时，也是走过这条街道，也许是药效发作，姜陶在他怀里蹭了蹭，他曾经那一刻有了心悸，他心里痒痒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那一刻，他才看清自己对姜陶有了不同于其他女子的好感，他对姜陶的在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

        姜陶出事，他再没有往日的理智与清醒，他只想她无事。

        司徒见他一直低沉着头，因为他在担心这个案子，便说道：“公子，你杀了吴正意，还动了全城的探子，怕是情报网那边瞒不住了吧？”

        司徒的话让他回神过来，他不禁想到还有这个麻烦没有解决。

        林初词沉声说道：“准备一下，明日我要进宫。”

        他不怕摊牌，更不怕暴露，因为这一次他回来，就是要将京都城搅得天翻地覆。

        过去他失手过一次，失去了一切，这一次他要重新拿过来。

        次日。

        太和殿外。

        阳光毒辣，林初词穿着朝服端正跪在殿外，上身挺直，面无神色，一跪便是两个时辰。

        殿门终于开了，林初词抬眼看去，出来的人却不是皇上，而是刘公公。

        刘公公弯身走到林初词面前，说道：“林大人，你今个儿先回去吧，皇上他不追究你杀朝廷命官一事。”

        林初词没有看刘公公一眼，眼睛只盯着殿内看去，他义正言辞喊道：“臣林初词恳求皇上严惩护城首领吴正意及手下官员贪污北武神军牺牲将士亲眷抚恤金之罪，臣恳求皇上还北武神军一个公道。”

        刘公公听着林初词还是固执要皇上处置此案，顿时一脸担忧，看了眼殿内的动静，又低语对他说道：“林大人，皇上说了，此案到此为止，死了一个吴正意还不够吗？非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北武神军与乌辽一战，几乎全军覆没，如此惨淡，朝廷给北武神军牺牲将士亲眷抚恤名单竟然沦为杀人名单，此案若是不能还他们一个公道，国将不国。”

        这一次林初词铁了心要彻查此案，谁都不能阻拦。

        刘公公叹气，又劝道：“老奴知道林大人的心思，但既然此案罪魁祸首已经伏法，自然而然也到此为止，林大人大婚将至，皇上让林大人回去成亲，此案交由成大人处置。”

        嗣刑司司空成琛倒是个正值之人，有他处置，必定能给北武神军一个交代，这已经是皇帝最大的让步。

        林初词缓缓起身，只抱拳对刘公公回敬一个礼，便出宫。

        林初词走过重重宫门，神情凝重，沉思着，恍若回到了当年他与太子同出同进的时候。

        一眨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外边又飘起了雨，司徒撑着伞走到他身边，替他挡雨，又说道：“公子，老爷让你回去安排大婚事宜。”

        “先去驿站。”

        林初词淡淡说着。

        司徒听罢，吃惊得张大嘴巴，“公子，明日就大婚了，新人不能见面的，你就不能再忍一日？”

        司徒不解他的心思，林初词瞪了他一眼，眼神却随雨飘去，“有些事现在不说，就晚了。”

        司徒虽然没明白过来，但是他感觉林初词要去找姜陶说什么重要的事，他总觉得林初词这次变得不一样了。

        “公子，皇上是不是因为你杀了吴正意所以动怒了？”司徒觉得不至于，林初词当年轻狂，连皇子都敢杀，这性子皇帝是知道的，现在不至于他杀个小小护城首领就如此大动干戈。

        林初词冷哼声，冷冷说道：“你因为皇上在意的是护城首领？不，是那夜的暗探。”

        他为了姜陶乱了阵脚，他动了皇家大忌，现在所有势力都知道他林初词没有荒废这些年，而是暗中掌控全局。

        其实他暴露野心也没有什么错，这京都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谁没有野心？

        但他一夜出动全城的暗探去救姜陶，已经暴露了实力，一个颓废小城的虚职小官，竟然有这么大的实力，多年不入京都城，却能在瞬息万变的京都城内安插这么多暗探，他的势力威胁到了皇权。

        他动了大忌。

        接下来的路会越来越难走。

        林初词踏着雨水来到驿站，姜陶听说他来，有些吃惊，她正在屋内试喜服，她知道新人成亲前不能见面，但她还是请他进来。

        于是两个人隔着一扇门相见，姜陶头上步摇轻响，她望着那扇门上的身影，轻声问道：“你来见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林初词语气平和说道：“明日便要成亲了，你我就真的是夫妻了。”

        姜陶微微扬起唇角，又问：“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么，只是假成亲，真结盟而已，成亲后，我借口留在京都找我皇兄，而你也不必为难。”

        “臣为难。”林初词目光低沉。

        姜陶怔怔，惊讶问道：“你这是何意？”

        林初词不觉握起拳头，咬牙说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有些事总得说清楚，臣对公主没有半点儿女私情，成亲后，也是桥归桥，路归路，可公主的名节算是毁在臣手里了，臣望公主三思，此事若成，没有退路。”

        姜陶总觉得林初词话里有话，直到他说出这个，才明白过来，他怕是看出了她对他的心意，所以是来拒绝的。

        姜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却说不明这种感受，很是难受。

        姜陶厉声问道：“林初词，在我被萧玉龙劫走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而你出动了暗探来救我，我真的很感动。”

        “臣的本分。”

        林初词急着打断她的话。

        姜陶冷笑说道：“好一句本分，你为了我暴露了实力，你那么担心我的安危，最后告诉我只是本分而已？”

        林初词轻轻吐息，突然抱手躬身，“若是臣做出什么越矩的事让公主误会，是臣之过，但在臣心中，却对芷柔念念不忘，比起青梅竹马之谊，臣与公主之间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林初词，你说过你不喜欢徐芷柔。”姜陶突然瞪大了眼睛，她抬手想推门出去质问他，可手却始终没有推开那扇门。

        林初词也没说过喜欢她的话。

        “大业未成，何以谈情？臣言尽于此，公主若是还愿意嫁给臣，明日大婚如常。臣告退。”

        林初词步子沉沉，走得极慢，举步维艰。

        这一路太艰难，何苦再拉上一个人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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