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海棠下

穆瑾辰下值回府，已经将近酉时。

        穆夫人院里的小厮早在府门前相候，见了穆瑾辰，连忙将他请去清宁院。

        穆夫人已经命人备好酒菜，只等穆瑾辰回来。

        宁昌侯穆显这几日外出公干，不在京中，穆瑾辰便每日回府，陪母亲用饭。

        穆夫人照例问了穆瑾辰几句，穆瑾辰生性不喜多言，母亲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穆夫人见怪不怪，只叮嘱他别光顾着忙公务，忽略了身体。

        一炷香后，穆瑾辰放下银筷，忽然问，“娘，这府里是不是又来了一个表妹？”

        闻言，穆夫人轻笑一声，“是啊。这回啊是谢姨娘的外甥女，说是要长住呢。”

        因为宁昌侯府中有四位公子，且她的两个儿子龙章凤姿、出类拔萃，是京中不少人家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几个姨娘也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纷纷找借口将自家的侄女、外甥女接到府中长住、短住。

        脸皮薄点的，住个十几日，瞧着没戏，自个儿就灰溜溜告辞了。

        脸皮厚的，住了三月五月，还不肯走。

        而谢姨娘这外甥女，脸皮堪比城墙，居然一开口就要长住，这是要当狗皮膏药么？

        “随她去吧。谢姨娘没有孩子，想把外甥女养在身边也成，不过多一口饭罢了。”

        穆瑾辰闻言，却不作声。

        穆夫人心中微微警觉，“辰儿，你怎么忽然提及她？”

        穆瑾辰是她给予厚望的长子，穆瑾辰未来的妻子，她也早已在暗中相看，决不能是这些没台面的“表妹们。”

        穆瑾辰摇头，“没什么，就是早上看到了。”

        穆夫人轻笑，“怎么，喜欢？”

        穆瑾辰脸色微沉，一口否认：“没有。”

        穆夫人不以为意，“喜欢也没关系。不过，她自然是不能做你的正妻。”

        一个商户孤女，即便是给穆瑾辰做妾，那也是抬举了。

        眼看穆夫人又要提及娶妻之事，穆瑾辰赶紧借口有公务要处理，匆匆出了清宁院。

        ……

        翌日一早，卯时刚过，姜若微便起身了。

        碧儿听到动静，赶紧起身过来服侍姜若微。

        昨晚入睡前，姜若微说今日要早起去厨房，没准能不经意再见三公子一面。

        碧儿听了斗志昂然，心里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卯足力气，帮助姑娘俘获三公子，在侯府站稳脚跟，日后即便庄县那些坏人找来，她们也有靠山了。

        碧儿掀开帘帐，却见姜若微坐在床榻上并未起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姑娘，得快点起来了，去晚了只怕撞不到三公子了。”碧儿急急道。

        此事事关姑娘后半生，碧儿自然着急。

        可姜若微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半晌她轻轻摇头，“不去了。”

        碧儿惊讶，“为什么呀？昨儿姑娘不是说，得为自己争一争吗？”

        姜若微眉心微凝，“我昨日才见了他，今日又去那守着，岂不是有些欲盖弥彰？”

        “咱们怎么是去守着呢？咱们是去厨房给谢姨娘做朝食，恰好遇到三公子罢了。”

        “巧合太过，就打眼了。今日罢了，明日再去吧。”

        于是主仆二人再次睡下，只是姜若微本就敏感睡得浅，这会儿醒来，她就睡不着了。

        她想着姨母昨日的提点，说三公子虽在官场上没什么长进，却喜欢舞文弄墨，偏爱花花鸟鸟。

        她忍不住想：

        这样的人，性子随性温和，日后成了婚，对妻子不会太坏。

        她又想起三公子的模样，他腰板笔挺，容貌俊朗，她在庄县的时候，从未瞧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想到这儿，若微忙伸手捂住脸，暗暗唾弃自己：她想什么呢？她这样的身份，只怕三公子未必肯看她一眼。

        ……

        快到辰时，姜若微才起身，她洗漱更衣，便去给谢氏请安。

        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襦裙，头上只簪了朵绢花，虽说打扮朴素，可她容貌娇俏，眉目含情，肤白如雪，瞧着就像墙头上含苞欲放的迎春花，娇美醉人。

        谢氏打量了她两眼，十分满意，“好看。你生得明媚，打扮得素雅些，压一压，反倒更好。咱们夫人最不喜欢娇艳做派，你这样正正好。”

        说着，谢氏又道，“不过太过朴素，只怕让府里的仆从小瞧了……鸿雁，把我的那只珍珠钗拿来，给若微戴上。”

        姜若微连忙摇头，“姨母收留，若微已经感激不尽，怎么还敢收……”

        谢氏微微一笑，“我给你，你就收着。你记着姨母这份恩情，将来出息了，回报几分就是了。”

        她虽对若微有几分亲缘疼爱，但可不是什么好心大善人。

        她入侯府五年，没个一儿半女，没准若微就是她将来的依仗了。

        姜若微便不再推迟，顺从低头，谢氏便将珍珠钗插入姜若微发髻中。

        ……

        转眼将近酉时。

        午憩的时候，谢姨娘房里开了窗透气，吹了风，后来起身，便有些咳嗽。

        姜若微便自告奋勇，跑去厨房煮雪梨银耳汤。

        这是她来宁昌侯府的第三日，她初来乍到，处处小心谨慎，不敢随意乱走，就怕自己一时失礼扰了贵人。

        不过从荷风苑去厨房她倒是轻车熟路。

        碧儿忙着洗衣裳，她一个人去了厨房，她煮了两份雪梨银耳汤，一份留给了厨房的何管事。

        何管事一张圆脸笑开了花儿，“又有我的？多谢表姑娘。昨儿您做的鸡丝面，真香。”

        一碗鸡丝面，叫何管事对姜若微刮目相看。

        来宁昌侯府的“表姑娘”们他见得多了。

        一面千方百计去讨好世子爷、二公子，想得几位公子青眼；

        一面又自恃金贵，一个个自诩是“高门贵女”，鲜少有人会亲自下厨。

        即便真的下厨，那也不过做个样子，在厨娘的指点下加几粒烟，放一块糖罢了。

        而这位姜姑娘，让何管事刮目相看：她竟真有几分本事，那一碗鸡丝面，又鲜又香，吃得让人吞舌头。

        “何管事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多做一碗。”姜若微浅浅一笑，灿若春花。

        何管事一愣，连忙道，“不敢，不敢，小人哪敢让姜姑娘下厨，小人只是觉得，姜姑娘的厨艺真是好。”

        这一瞬间，何管事隐隐觉得，这位表姑娘，和先前那些表姑娘大大的不同。

        她为人和善，又生得貌美如花，还有一手好厨艺。

        先前那些表姑娘，何管事从来不觉得她们能留下来，可这一位……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想到这儿，何管事神色越发客气，“姜姑娘，您快回去吧，谢姨娘还等着您呢。”

        姜若微福了福身，提着食盒，走出了大厨房。

        此时已是酉时三刻，夕阳余晖落在花园中，处处一片橙黄。

        姜若微抬眼望去，瞧见大花园中各色花儿争相开放，唇角微扬。

        这一刻时光静谧，一切安好。她心中无比安宁欢喜。

        谁能想到，就在一月前，她被人逼得差点跳了河。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姨母收留了她。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姜若微的目光落在了那两株海棠树上。此时花开正盛，满树嫣红，远远望去，仿若霞云。

        她心中欢喜，就想折一枝海棠花带回去。

        于是姜若微将食盒搁在游廊的长凳上。

        她怕耽搁时间，便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海棠树下。

        不料方才瞧着这两株海棠树不高，走近了才发觉她根本够不着。

        姜若微有些郁郁，她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归，便垫着脚尖，伸长手去够最近的花枝。

        奈何她个头不高，即便绷直了脚尖，也勾不着最低处的花枝。

        她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更是奋力去勾，却脚下一个不稳，往前扑去。

        姜若微低呼一声，吓得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有人按住了她的右肩，稳住了她的身形，随后男子立即将手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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