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夫妻初交锋

“姑娘，账目可是有问题？”吴嬷嬷见许梅娘一直盯着账本不做声问道。

        许梅娘看着账册勾了勾唇角却没几分笑意，说道：“府里的采买是哪家的？”

        “是赵婆子，她因着是程嬷嬷的表妹才能毫不费力的拿下这一好差事，这婆子可是奸诈的很。”吴嬷嬷自随许梅娘进将军府这些年，梅娘虽未掌事，可她早将这府中上下一干事宜打听详细，此时方能如此快的回答上来。

        许梅娘听后神色淡淡，取过手旁温茶饮了一口道：“再过上两年，只怕这将军府都要叫她搬净了。”

        “竟是这般贪婪的货色？”吴嬷嬷不意赵婆子如此大胆。

        “采买这一差事原就油水极大，大府之中贪财图利本是常见之事，可向她这般胆大敛财的却极少，有这样一个家奴，日积月累只怕再富裕的府第也能被蛀空，更逞论这身处边关的将军府。”许梅娘合上账册，轻皱眉头，想到这有些心烦。

        若说这些年赵婆子敢这样大胆，而未被发现，背后自然有所依仗，最有可能的便是沈峘的奶娘程嬷嬷。

        这程嬷嬷往日里已经是威风无限，沈府家中没有长辈坐镇，她的身份也被抬起来，如今心也大了。

        仅仅是在采买上出了问题吗？只怕不然，想必这个将军府力遍布着她的爪牙。

        吴嬷嬷见许梅娘这般模样，有些心疼的问：“姑娘，你可要插手此事？”

        许梅娘摇摇头道：“我还没想好。”

        “姑娘，我们在府中本就已经是小心翼翼的过活，既没有将军撑腰，又不似大夫人那般背靠有势娘家，还育有沈家子嗣。我们便如那那风雨中飘摇的枯叶没有依靠，岌岌可危，万事还是要小心行事才是。”吴嬷嬷并不想自家姑娘卷进这些是非之中，连忙劝解。

        许梅娘点头不语，她心下自有盘算。

        梧釉替许梅娘卸了钗环，铺好枕褥与吴嬷嬷侍候着躺下二人才轻手轻脚退下。

        许梅娘睁开双眸，看着帐子顶的合欢花，这还是大婚之初备下的，现在看来多少有些讽刺。

        采买贪银这事许梅娘不想装作不知，初初掌家她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此事，只怕家众奴仆愈加猖狂，当她是个软柿子，自己将来也难立足。

        赵婆子是程嬷嬷的表妹，不能明着斥责，要顾着沈峘的脸面，这事一掀出来，只怕牵扯出不少根系。

        而自己不过刚掌权管家，若是大刀阔斧的便朝着这赵婆子去，众人只当她是新官上任拿她撒火，威信不高，难以服众。

        许梅娘辗转反侧，近天明时分才沉沉睡去，翌日起床便晚了些。

        许梅娘叫来吴嬷嬷在她耳旁嘱咐了几句，吴嬷嬷点头应下，匆匆离去。

        这日，许梅娘正盘算着不知沈峘何时归家时，便听梧釉来报沈峘要见她，许梅娘不知所谓何事，心中有些许忐忑的迈进沈峘的书房，统不过近百步的路，却走得异常遥远一般。

        门外站着士兵把守，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到真如沈峘一般，果真什么样的将军便带出什么样的兵。

        经人通传，许梅娘站门外等了片刻，听到里面沈峘贴身小厮栎庆出来引自己入内。

        哪怕嫁入沈府三年了，许梅娘也从未进过沈峘的书房，硕大的一间房里，除了陈列了一排书架，剩余的空间大多用来摆放各式兵刃。

        而沈峘正换了一身居家长服正在擦拭一把柄剑，这一身比往常行军甲胄要少了点英武之气，多了些慵懒，倒使许梅娘放松许多。

        “将军。”许梅娘半蹲行礼，沈峘扬扬下巴示意她起身。

        “管家可遇上难处了？”沈峘沉声问道，只是眼神依旧停留在手中的剑上，不曾看向许梅娘一眼。

        “不知将军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许梅娘不明所以，觑着沈峘的脸色，壮着胆子反问道。

        沈峘显然没想到许梅娘会是这般性子，两个人到底也只说过几回话，掰掰手指也能数的清，这家中的娇妻对他来说还不如他手底下的士兵来的熟悉。

        “我刚从大嫂院中回来。”沈峘硬邦邦的回了一句，算是解释方才的话。

        许梅娘这才晓得定是柳磬竹先前见自己面有愁容，怕遇上难事不肯开口，这才叫沈峘来问问。

        “没什么大事。”许梅娘笑着答道，又仿佛想起什么不经意说道：“先前去看望大嫂，恰好碰上童参将的夫人，即便是生活过得如此窘迫，也还挂念着大嫂，此等忠义人家当真是少有。”

        沈峘终于抬眼看向许梅娘，眼中带着审视，凌厉而又冷漠，像是尖刀般刮刺着许梅娘。

        许梅娘微微偏头，躲开沈峘的审视接着说道：“我想着既然童参将不肯空领我们府上月银，不若叫他夫人来咱们府上做个内院管事嬷嬷也好。”

        沈峘听后挪开目光，对于许梅娘多管闲事有些不满斥道：“岂不辱没了童夫人，堂堂将领夫人，去别人府上做管事嬷嬷，传出去有何颜面。”

        “颜面哪里有活下去重要，童参将瘫卧在床，又不肯领月银，他家中还有三个孩子，全赖着童夫人在外替人浆洗衣物挣来微薄银子过活，难不成替人洗衣，比在我们府上做管事嬷嬷要来的体面？”许梅娘对沈峘话中的意思有些不赞同，心中着急言语间便带了出来。

        沈峘此时才正眼打量起许梅娘，二人从未有过这么长的对话，这女子的性子似乎与他印象中的有些不同，印象中的许梅娘多半是沉默寡言之人。

        许梅娘也反应过来自己话语太过生硬，尴尬的垂了眼躲开沈峘的注视。

        “那你想将她安排到哪一处？”就在许梅娘觉得此事无望之时，沈峘出声道。

        许梅娘暗道终于问到点子上了，顾不上装温顺寡语，将先前打算笑着说来：“我想着咱们内院的采买赵婆子干了这许多年，采买的活计最是累人，一年也没个歇息时候，不若让童夫人替了她，赵婆子也是咱们府上自己人，给她涨一两月银，去管着咱们府库，既让人放心，她也松快些。”

        许梅娘这一招明升暗降，去旁的府上做个掌管府库钥匙的嬷嬷，定是主家放心的大嬷嬷。

        赵婆子从采买调到看管府库名头虽是升了一阶，也涨了月银，可这将军府不同于其他府第。

        将军府身在边关，常年不得见陛下，未能获皇帝垂青重用，何来赏赐一说，府中库房里存放的不过是些铜铁兵器罢了。

        “好，按你说的办。”本以为沈峘还要再问，不成想这般轻易便答应了。“问过童夫人，她要是愿意，便让她来府中做采买管事。”

        许梅娘正在心中想着自己太过冒进，该如何委婉的回转一下语气，这边沈峘就答应了。

        许梅娘欣喜，事已说完便不宜多留，转身行礼便要离去。

        “你是如何知晓童夫人靠洗衣养家？”沈峘一语道中关键，冷峻的面上到生出几分探究。

        书房内的窗户大敞，秋风拂过带起许梅娘的裙裳微微飘动，一下一下似触动了什么，这一刻二人相顾无言。

        许梅娘低头自叹还是心急了些，教沈峘看出蹊跷来，只得坦白道：“我早先遇见童夫人，见她衣着陈旧，双手尽是伤痕，派人去打听而知，想着童参将是因着才瘫在床榻，无力支撑这个家，我着实是心有不忍。”

        知道沈峘对于兄长感情深厚，许梅娘也不提起沈敂塍，只顿了顿接着说下去。

        既然被沈峘看破，就干脆全部说了也落个坦然，也无需遮遮掩掩：“我其实已经问过童夫人了，她十分愿意。”

        沈峘点点头，想到许梅娘初此管家，手底下的人定不会老实听话，便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吩咐人去办，往后别在我眼前耍心眼，老实些。”

        许梅娘乐的不去办这苦差惹人嫌，沈峘最后这警告的话一出，许梅娘忙敛了面上神色从沈峘屋中告退。

        待许梅娘走远后，沈峘对随从栎庆道：“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照着去办。”

        似想起什么，又接着说道：“再去查查之前那个采买管事婆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栎庆立时应下，反身离去。

        次日，沈峘还没等来栎庆的回报，先等来神情十分激动的程嬷嬷。

        想来采买之职变动，引起一些人的不满。

        “将军，可是二夫人说了什么，让将军误会了我那表妹，才将她从采买撤了下来。”程嬷嬷急切的问道，倒有些质问的意味，不似往常尊敬模样。

        “不曾，是我的主意，她如何能左右我的决定。再者说了将那婆子调到府库可是升位了，你当高兴才是。”沈峘静静地瞧着程嬷嬷，言语间尽是嘲讽，显然不欲与她多说。

        程嬷嬷听到沈峘冰冷的语气，也幡然醒悟，可先前话已出口，无从挽回，不敢再多言语，只得匆忙谢罪，灰溜溜的离开。

        这下不用等栎庆回来，沈峘也知道这背后定有古怪，而主使只怕便是自己的奶嬷嬷。

        沈峘想起许梅娘，这才晓得她拐这许多弯不过是为了全自己的面子，他心中还曾猜忌许梅娘有别的图谋，特地警告她，当真是冤枉了许梅娘。

        若真是揭出真相，自己的奶娘贪赃府中银钱多年，只怕自己这个将军也脸上无光。

        现下这样最好，既惩了贪心婆子，叫她守着一屋子兵器过活，没有半点油水，只怕要抓心挠肝的煎熬，又提醒了程嬷嬷谁才是这个府第的主人，往后总该收敛些。

        至于童夫人，能给她一个过活的活计，凭自己本事赚的钱，想必童参将也不会再拒绝，也算解了沈峘心中一直惦念的一大难处。

        这些琐碎小事在沈峘眼中算不得什么，也只是稍一分神便做下决定。

        就这样，童夫人悄无声息的将赵婆子替了下来。

        将军发话，程嬷嬷也未曾表态，私下众奴仆都议论纷纷，这其中定有猫腻，只怕与新掌家的二夫人有关。

        众说纷纭，谁也没有个确切说法，随着时间也被众人淡忘，只是心中对于许梅娘都存了几分惧意，这般轻而易举的除掉程嬷嬷的左膀右臂，岂能是一般人物。

        而此时的许梅娘正坐在回廊下的躺椅上晒太阳，一旁的梧釉拿团扇替许梅娘遮挡双目。

        “姑娘何不将那程嬷嬷一起扳倒，让她们把过往贪的银子都吐出来。”梧釉忿忿不平地说道。

        “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将军岂会不知，从前程嬷嬷贪的银子将军也定不会要回，想仅凭这件事扳倒程嬷嬷实在是痴心妄想，这个嬷嬷在将军心中也是有一定分量的。他不过借着此事警醒程嬷嬷，不要做的太过，忘了身份。”许梅娘看的透彻，自然不会失望轻声缓缓道来，梧釉听后也渐而平息了愤怒。

        沈峘确实不曾责罚程嬷嬷，梧釉往常受了程嬷嬷的许多气，本以为这次能一举将程嬷嬷拿下，却没想到将军对程嬷嬷这般纵容。

        “往后会有机会的。”许梅娘见梧釉仍旧有些不乐，宽慰道。

        梧釉立时开心道：“还是姑娘聪慧。”

        “你惯会哄我，我哪里算得什么，不过是将军着意要办贪污之人，明面上借着我的由头罢了。”许梅娘浑身晒得暖洋洋，有些困顿的合上眼帘，梧釉见许梅娘有了睡意，便不再出声，在一旁静静守候。

        许梅娘为的不过是借将军之势提醒一府众人，自己并不是不知这府中龌龊，不过是不愿揭发而已，众人有了畏惧之心，自己方能在府中立足。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许梅娘也不清楚，只能且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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