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灯火阑珊处

“晚上花灯节姑娘您不出去看看？”十五这日一早，梧釉替许梅娘梳了个花髻，插上从吴渡院中才摘下的梅花，水灵灵的红梅暄香远溢。

        许梅娘向来不爱装扮，今日头簪冬梅，身着桃红绣蝶裙袄，一时明艳不已，乌发红梅，配上梅娘秋水之眸让人挪不开眼去。

        许梅娘想起去岁的花灯节，那段惊险的经历，此刻仍旧心有余悸。

        若是当初自己没有逃脱出来，指不定现下被卖到哪里，孤身在街角柳树下等候的滋味，她不愿再想起。

        梧釉自然看出许梅娘的迟疑，她今天特地将自家姑娘装扮的这样好看，为的也是想让她出去走走。

        花灯节下许多年轻男女出来闲游，说不定姑娘能寻得一门好姻缘，忘却从前的不快。

        “姑娘，晚上我和吴嬷嬷都去，便连万家也想去看看花灯盛景，一年只这一次，错过了便又要再等上一年，姑娘您确定不去吗？”梧釉在一旁相劝，想鼓动许梅娘答应前去灯会。

        “那吴大哥去吗？”许梅娘不知道怎么了，居然第一个想到吴渡，自己何曾这样在乎吴渡的行踪。

        “吴大哥？我没有问，不过但凡姑娘您去，想来他也一定会去的，吴大哥一向跟随姑娘保护您的。”

        周遭的人似乎早已默认吴渡待在许梅娘身边，是在默默保护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的事，大抵是从吴渡将许梅娘平安无虞的从京城带回来。

        夜里一行人用过饭，都聚到院中准备去花灯节，许梅娘四下找寻不见吴渡身影，心中空悬，先前的期待落空，正有些失落。

        明明一齐用饭的时候，梧釉提起饭毕要一起去逛花灯节的，他不会不知，此时却没有他的身影。

        许梅娘顿时没了游玩的心情，垂眸随着众人脚步正要出门，却见迎头有一人走来。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清晰，直到熟悉的眉眼出现在眼前，他手中提着数盏灯笼，将他身畔照亮。

        暗夜中的橙光将吴渡眉目映照的极为深刻，深深的眼眸中满是温情。

        梅娘看着吴渡一步步走近，身穿着自己才做的新衣裳，果然衬得他潇洒俊逸，便是面上的胡须也顺眼许多。

        “吴大哥，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灯笼？”梧釉见吴渡手上提着的灯笼，欣喜的问道，一旁的小舒儿也顾不得害怕吴渡，凑到他身边一双大眼满是新奇的看着各式灯笼。

        “天黑路暗，我怕咱们这群人多，一个不慎再磕了碰了，人手一盏灯笼，既应景又能看清脚下的路，岂不两全其美。”吴渡朗声说道，钟舒儿早已等不得，垫着脚去拽吴渡的衣袖。

        吴渡蹲下身子，任由钟舒儿挑选手中灯笼，钟舒儿挑了个有趣的瓜蝶灯，梧釉选了花盘灯，她向来喜爱姹紫嫣红，自然挑了个最鲜艳的。

        万彭越见梧釉选了这一盏花灯，扑哧笑出声来，惹得梧釉狠狠瞪了他一眼，旁人未曾注意，却不知这二人有什么过节。

        许梅娘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吴渡，只觉心间咚咚跳的厉害，直到吴渡站在眼前，正笑着望向自己。

        “你要个什么样式的？”吴渡轻声问道，许梅娘看向他手中的花灯，里面恰巧有自己去年所拿的玉兔宫灯，长耳圆眼十分俏皮，然而许梅娘却没有选它。

        许梅娘选了最普通不过圆形灯笼，上面雕画着株株梅花，到与她今日装扮相得益彰。

        许梅娘从吴渡手中抽出花灯，无意间碰到他的手，梅娘下意识的看向吴渡的眼睛，见他也正看向自己。

        “我要这盏猴子灯。”万彭越是个孩子脾气，自从和吴渡相处深了，知道他性子随和，与他相处自然也不那样畏手畏脚，侧身横在许梅娘与吴渡之间，伸手取了个猴子样式的灯笼。

        被突然跳出来的万彭越打断，许梅娘红了脸在黑夜之下到也瞧不真切，梅娘匆匆跟上前面梧釉的脚步。

        万彭越又被吴渡瞪了一眼，却不知因何缘由，只得摸了摸脑袋，将这事抛之脑后，迈开腿在人群间穿梭。

        他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往年都在钟家，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不好肆意玩耍，如今没了人管束，到恢复了少年心性。

        万韫素和吴嬷嬷随意各挑了一盏花灯，只是吴嬷嬷取灯之时对吴渡道：“倒叫吴小哥费心了。”

        吴渡看着吴嬷嬷看透一切的眼神，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宏城的花灯节比昭南关还要热闹，小贩叫卖声简直要被淹没在人群的喧闹中，黑夜中灼灼灯华，胜却人间万千景致。

        许梅娘手中捧着一堆吃食，或是梧釉买来，或是吴渡得空近前递给她，一时手上都握不住。

        吴嬷嬷一直待在许梅娘左右，见此替她分担些许，让许梅娘歇上一歇。

        前面有商贩高声喊道投壶若是全中送一只公鸡，众人闻言纷纷往那里簇拥，许梅娘一行也被冲散。

        看着身边陌生的人群，许梅娘心中顿时慌张，生怕再被独自留下，连忙左右环顾，在此寒冬季节，鬓边急的微微出汗。

        “梅娘，别怕。”一只大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微微发凉，透过衣袖传到腕边，许梅娘抬首看去，万千光火中，吴渡正在自己身后。

        吴渡替许梅娘挡去人群汹涌，似在人海中给她寻了一处避风之巷，使人平心安定。

        吴渡牵着许梅娘穿过人群来到街边，这里没有许多商贩，倒是冷清许多。

        明媚的烛灯，绚丽的花火似乎离他们远了，吵闹声也小了，他们站在灯火阑珊的昏暗之处，无人察觉。

        望着前方的盛景璀璨，这里愈显凄清，可许梅娘却不再害怕，因为吴渡在她身边。

        “吴大哥，你穿这衣服真好看。”这是许梅娘早就想对他说的，从今日见到他穿着这身玄色衣衫，手提一把灯笼缓缓走来的时候，许梅娘便想告诉他的话。

        吴渡没想到许梅娘会突然夸赞他，在胡须的掩盖下微微笑了，许梅娘却似有感知，怔怔的看向他。

        夜色下，许梅娘的眼中似有光彩，水润明亮，魅色逼人。

        “你今日也很美。”吴渡难得没有躲避，直言说道。

        他虽瞧着逍遥洒脱，却从不对许梅娘说逾举的话，今日这句赞美，却是从未有过的。

        夜里风大，吴渡抬手替许梅娘将兜帽带上，站在风口住挡住寒风袭来。

        二人就这样静静站在此处等候人群散去，许梅娘娇小的人儿站在吴渡身旁，显得愈发玲珑可人，一高一矮，极为相衬。

        “姑娘，您叫老奴好找。”吴嬷嬷满是焦急的匆匆赶来，见到许梅娘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她今日生怕许梅娘落单，再想起从前往事，这才紧紧跟随，不料还是被人群冲散。

        一通慌张的寻找，见到许梅娘好好地站在吴渡身侧，这才将心放回肚中。

        待到所有人齐，众人一起往家走，许梅娘走在前方，可总是想偷偷回头看吴渡一眼，被一旁的吴嬷嬷拍了拍胳膊，许梅娘这才正过身。

        才至街口，远远瞧见一人一马立于家门前等候。

        吴渡见此，身先上前，吴嬷嬷等人也惧怕是京中来人，要带许梅娘进京，忙用身子挡住许梅娘。

        “你是何人，再别人家门前做什么？”吴渡戒备的看向眼前的男人，莫名的对他怀有敌意。

        男子上下打量了吴渡一眼，眼神冰冷，却不回答吴渡的问题。

        二人眼神对峙片刻，男子看见吴渡身上刺绣，微微眯了眸子，侧首对吴嬷嬷身后唤道：“梅娘，是我。”

        许梅娘闻声身子一顿，抬起头看来，竟是许久未见的沈峘。

        “你来做什么？”万家姐弟见许梅娘与那人相识，倒是识趣早早进了院子，吴嬷嬷也拉着梧釉和吴渡进院，只剩下许梅娘和沈峘站在门外。

        许梅娘见到沈峘来十分不解，出言问道，神色冷淡。

        而院墙内，万彭越小声问万韫素道：“姐姐，外面这人和许家姐姐什么关系，我瞧着好似有过往。”

        “我也不知，本来以为她和吴大哥乃是一对璧人，只是未曾戳破那层窗户纸，如今瞧着倒是未可知。”万韫素疑惑道，明明先前看着吴渡与许梅娘之间关系非比寻常，本以为他们总会在一起。

        可今日来的这个人显然是许梅娘熟识之人，叫的亲切且不论，就说许梅娘见到他的模样也是万韫素从未见过的。

        这男子生的高大魁梧，不输吴渡，况且一身戎装甲胄，想来在军中也是有一定地位。

        而吴渡不过是许梅娘家中的一个车夫而已，尚且形容邋遢，与今日这个男子英俊的容貌如何相比。

        “那可不成，吴大哥是喜欢许家姐姐的，她要是跟了旁人，吴大哥岂不伤心死了。”万彭越与吴渡住在一处，自然对吴渡有些了解，从他平常举止中能窥见吴渡对许梅娘的关心。

        一想到许梅娘会被别人抢去，万彭越哪里能忍，他最是崇拜吴渡，站起身誓要为吴渡把那男人赶走。

        “你快坐下，这些哪里是我们能掺和的，再者我也不过说说而已，感情这事旁人都不了解，或许梅娘与我们所想不一样呢。”万韫素自然也是偏向吴渡的，她瞧着许梅娘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他们不过都是旁观者，不能明白其中恩怨。

        万韫素拉着万彭越不教他出去捣乱，沉下脸道：“你便是把他赶走又如何，若是梅娘真心喜欢，赶走他也无用。况且我们不过暂居于此，梅娘才是主人家，你凭什么去赶走她的客人。”

        “可可就眼看着。”

        万彭越说不下去，剩下的话消弭于沉默之间，吴渡坐在屋顶，手捧酒壶饮下一口烈酒，目光沉沉望着夜空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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