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分别)

第一场战争开始时,  总是悄无声息。

        圣庭派遣的先锋官已经抵达雾海，此后还有大批军队正源源不断赶来。这片远离喧嚣的海域，此后将开始漫长的抗争岁月。

        而此时此刻,  先锋官们神情凝重地站在雾海之外。他们是前途无量的神官,  也是家中的孩子,  更是光明神的信徒。

        他们怀着必死的决心，不远万里奔赴至此,  是为了维护光明神的尊严,  为了守护斯兰大陆的和平。

        而怀揣着同样信念的,  还有挡在他们前方的万千黑暗生物。

        数万骑兵手持利茅,  朝着城墙同时奔赴而来,  大地发出颤抖。风起的瞬间，无数狰狞的怪物同黑暗生物们从空中跃下。

        兵刃相见的时刻，魔法碰撞出巨大的轰鸣声。

        无数躯体睁大不甘闭上眼，轰然倒下,  不知是谁的血液迸溅至空中。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响彻云霄：“杀！”

        千军万马抵挡在前,  少女站在城墙高处，发尾被微风吹拂。她凝视着下方厮杀的人群,  目光从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容中扫过。

        最终她的视线停在某处，许久没有移开。

        维洛伦陪伴在她身旁,  目光随着她的方向望去，落在了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身上。

        那是一头黑暗巨龙，头上的黑色犄角有残缺,  据说是在多年前跟勇者打架时折断。

        它强壮的身体上散发出焦黑的痕迹,  数不清的伤痕见证它受到的魔法攻击。

        维洛伦唤道：“德莉娜？”

        德莉娜眼眸清澈，轻声道：“我记得他。黑暗集会时他很积极,  喜欢喝酒，愿望是帮助被驱逐的黑暗巨龙族重回龙岛，妻子死后收养了一头小龙。”

        维洛伦将她揽入怀抱。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对方，最终却只是叹息一声：“德莉娜。”

        这只是开始，此后死去的人还会有很多。多到德莉娜记不清他们的名字，这些牺牲者的故事将会伴随时间消逝，掩埋在历史的洪流中，化作叙述者口中的一声叹息，史书上的某个数字。

        风越来越大，却无法吹走战场的血腥气息。鲜血汇聚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德莉娜感到冷意，忍不住握住维洛伦的手：“我们任何人都清楚战争的残酷，却还是无法避免它。”

        战争局势越发严酷，死伤人数在不断增加。德莉娜的宫殿中总是亮起灯光，和斯莱德等黑暗诸神的会议不断。

        气氛日益严峻，万幸在这段时间里，维洛伦始终陪伴在德莉娜身旁，和她商讨出最合适的方案。

        今夜书房中，就在两人讨论好要如何布置防线后，维洛伦停顿片刻，缓缓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德莉娜愣了一下，神情茫然：“什么？你要去哪里？”

        维洛伦看着她茫然无措的神情，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思考应当如何开口。

        这是他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光明神恢复记忆后便能发觉维洛伦的存在，并且很快便能意识到他严重威胁了自己计划。

        所以光明神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联合世界意识，将维洛伦这个外来者赶出去。

        很正常的决定，如果维洛伦是光明神，他也会如此。

        他是光明神计划外的变数，也是外来入侵者。他离开后，德莉娜他们便少了一位实力强大的外援。

        光明神苏醒后沉默的这段时间，估计便是去忙着这件事。

        在维洛伦插手本世界的战争前，他便意识到一旦自己动手，便会不得不被驱逐离开。只是他没想到，光明神的反应速度很快，比自己预料得还要快一点。以至于他还没想好要如何跟德莉娜开口，便不得不迎来离别。

        维洛伦望向德莉娜的目光无奈，有不舍也有留恋。

        德莉娜却已经明白了：“是光明神吗？跟上次你去国都的事情有关吗？”

        她早该想到的。世界意识为了防止本世界原住民被外来邪神入侵，会进化衍生出自我保护规则。

        维洛伦身为异世界的邪神，在世界意识眼中便属于外来入侵者，一旦他的行为太过越界，便会遭到驱逐。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维洛伦实力不弱于斯兰大陆主神，他交易和发展信徒的行为却都是在私下进行。

        而他上次替自己行刺光明神的转世，逼迫对方强制归位中断疗伤，自然也暴露了他的存在。

        德莉娜想明白后，心中感觉有些失落。这会是一场极为艰难的战争，她原以为维洛伦会一直陪伴在她身旁，只要自己需要他便在。

        可现在维洛伦也要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面对和支撑如今的局面，独自对抗光明神。

        在德莉娜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赢，也不知道战争会持续多久的情况下，很难说她心中没有一丝紧张。

        她的指尖微微握紧，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走呢？”

        早知道当时就不让维洛伦去做这件事了，虽然刺杀光明神转世非常危险，除了他其他人也很难做到。

        但如果德莉娜提前知道维洛伦会因此离开，她或许便不会急着让对方去做这件事了。

        维洛伦注视着懊恼的少女，眼眸非常温柔：“很快。”事实是今晚他便必须离开斯兰大陆。

        正因为不得不开口，维洛伦才会在现在告诉德莉娜。

        看清了少女眼中的茫然，维洛伦柔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尽快回来。”

        德莉娜忽然有些委屈，她的眼睛盯着维洛伦，故意说：“那你要早点回来哦，回来晚了我就换一个男朋友。”

        维洛伦笑了，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温柔道：“好。”

        德莉娜的心情轻松了一点，可很快又忍不住叹了声气，茫然问道：“说真的，你要回来快一点。万一我们输了，说不定你回来时我已经不在了。”

        这句话也是维洛伦当初最担心的事情，战争的不可控性太多，尤其德莉娜他们目前是弱势的一方。

        但当维洛伦亲眼看见德莉娜的布局和计划，从旁观者审视女友的谋略，他心中的担忧渐渐放下了。

        他对德莉娜笑了笑，笃定道：“你会活下来，成为赢家。”

        ……

        即将和恋人分别，德莉娜却还不得不处理事物。海怪给她准备了晚餐，其中便有烤鱿鱼。

        德莉娜一边用餐，一边伤心嘀咕：“维洛伦还没有离开，可我已经开始怀念维洛伦了。”

        自从她和维洛伦恋爱后，德莉娜便很少吃怪物们做得饭了。海怪厨艺虽然还算不错，可跟维洛伦相比就差得远了，就连烤鱿鱼都没有对方做的好吃。

        就在这时，德莉娜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身影。

        多亏了美味的烤鱿鱼，惆怅万分的德莉娜终于记起，在她的前男友中，似乎便有一位非常擅长制作这种美食的人……

        有了思绪，德莉娜再次掏出那本前男友手册，怪物们探头围绕在她身旁，一起仔细寻找。

        终于，小黑雾发出一声欢呼：“找到了！！”

        “维洛伦，身份不明的旅人，知识渊博……”

        手册上详细记载了德莉娜当初知道维洛伦的全部信息，以及分手理由。

        很奇妙，在今天之前，德莉娜对此没有任何印象，甚至记不清维洛伦的面容。

        可现在，当她阅读书页上的文字后，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两人曾经相处过的点点滴滴。那些已经模糊的回忆和场景，在她脑海中陡然深刻起来。

        德莉娜陡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然后朝外面跑去。

        几分钟后，正在交代信徒的维洛伦打开门，门外是安静矗立等候的少女。她似乎是奔跑过，脸颊泛红，呼吸不匀在微微喘息，发丝有些乱。

        他挑了挑眉：“德莉娜？”

        德莉娜怔怔注视着他，试图从中找到万年前的身影。

        大概是她沉默得太久，维洛伦道：“怎么了？”

        “没什么。”德莉娜走上前，指尖拂过他的下颔和脸颊，嗓音轻轻，“我只是想看看你，顺便告诉你……”

        她停顿片刻，踮起脚尖，吻上维洛伦的唇：“现在说我爱你，会不会太晚了。”

        有一瞬间，德莉娜厌倦了曾经薄情的自己。她怎么会记起来这么晚，明明他们此前有无数机会重温过去。

        而现在一切都是如此仓促。不久后维洛伦便要离开斯兰大陆，两人下次相见不知是多久，留给他们道别的时间太过短暂，她只来得及在维洛伦离开前吻他。

        维洛伦先是一怔，随后很快，望向她的目光变得极为温柔。他勾了勾唇，轻声说：“不算太晚。”

        至少能够在分别前接吻和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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