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青梅酒

温凉看着一只角的东青羊怎么都别扭，然后洛清淮就看见温凉不需要他折纸也能化生。

        “单纯看着别扭，没别的意思，而且你这只角也没有原来的作用。”

        东青羊晃晃脑袋上的羊角，默默地应：“哦，好。”

        有一说一，东青羊是无辜的，不仅无辜，这模样还有些可怜，温凉不敢再让他待在这儿了，当晚签了契让白虎带着东青羊回洛格拉，她则被九尾全身上下扎成刺猬后跟着归月去了医院。

        “我有个问题。”

        “你问。”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我是说很早以前，早在我师父还在的时候。”

        “为什么这么问？”

        “不为什么，就是单纯想问，你可以不回答。”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认识。”

        “哦。”

        从最后一家医院出来，温凉伸伸胳膊望望天，洛清淮去了他在人间的店，说看看老许，如果不把手腕上的两位算进来的话，这是二人世界。

        是归月眼里的二人世界，却不是温凉的，温凉只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之后做过什么。

        当然，归月也有想知道的事情，比如那些年温凉经历了什么，他从没见过哪个神这么卑微。

        “你认识我师父？”

        “认识。”

        “那只翳鸟……和你真的有关系吗？”

        “一点点。”

        “哦。”温凉低头踢着石子走路，人间的夜不算太静，至少草丛里总有东西在叫，她慢悠悠地走，归月就慢悠悠地跟，“那你知道我师父转世的事情吗？”

        “不知道。”

        “嗯？”

        “其实，神不会转世，即便是历劫那也是来人间走一遭而已，神随随便便转世是会坏了人类的规则的。”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师父没有转世？这不可能，我师父明明……我当初……我明明看着他进了转生台，在洛格拉有个转生台，你去过洛格拉吗？”

        归月点点头：“我知道你说的转生台是什么，但那个地方不是转世用的，是神坠尘用的，神死之后没有来世，叫的好听点叫转生台，其实就是死亡之地。”

        温凉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什么意思？”

        归月反应了一下，赶紧解释说：“我的意思不是你师父死了，我是说那个地方不是用来转世的，而你师父也没死，你师父他没进去。”

        “我看着他进去了……”

        “转生台有两个地方，一个地方是用来坠尘的，一个地方是用来渡劫的，或许，你听说过神有一劫叫秽岁吗？”

        温凉情绪不稳，还是摇摇头：“没有，那是什么？师父没说过。”

        师父确实没说过。

        归月解释说：“那个地方很少会有神去，因为那是碰了情劫的神才要过得一关。”

        “情劫……”温凉撇过头，“那应该我去，师父又没有情劫，他连妻子都没有。”

        归月：“……”

        当初，他表现的很不明显吗？他连婚书都签了，这还不明显吗？

        归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温凉捅了捅他：“你还没说完呢，就算我师父去了那什么什么岁，他现在在哪？”

        “在……在你身边。”

        温凉不在乎的神情有那么一刻凝固，他们对看着，眼波里有上下五千年的缱绻，也有各自的心事，那一刻温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神有心跳吗？

        大概有吧，师父没说过。

        温凉迫使自己扭头，干笑两声：“是嘛，你也说在我身边，鬼王也说在我身边，鬼王你知道吧，知南，云知南，我师弟，他一直看着我师父轮回，你知道他怎么和我说的吗？”

        温凉重新对上归月的眼睛：“他说洛清淮是我师父，你信吗？”

        温凉不想相信了，她甚至有点不想相信地府那个云知南了。

        她是神，是从前那么多神养出来的小神，即便她不如天生地养的神聪慧有本事，她也不是个傻子，她知道云知南是什么样的，多年不见云知南不会变，但显然地府那个不对，甚至身边的“师父”也不对，她又成了独自一个神。

        归月看不透温凉眼里满满当当写着什么，就如同他不知道那些年温凉经历了什么，他摇摇头，说了句：“我也不信。”

        这对他来说是最直白的自我介绍了。

        温凉收回目光，喃喃道：“你也不信啊，你也不信……”

        看吧，她就是一个人，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回去吧，洛先生等急了。”

        “好。”

        他们带着这种气氛回到洛清淮的店，老许回家了，洛清淮在看球赛，他们推门进去，洛清淮抬头看了眼，很随意地说了句：“回来啦。”

        这一幕，似曾相识。

        云无迹的坐骑是一条龙，传说是应龙的后代，也传说是青龙的后代，两个正主都辟过谣，最后成了没龙要的龙。

        云无迹在深山大泽捡到它，带回洛格拉养大，做了坐骑，那条龙长成人形也是个翩翩美少年，白泽经常说这是随了云无迹长得。

        云无迹给它取名叫风。

        风能载云行万里而无踪迹。

        温凉小时候喜欢揪龙须，风不得不时常维持在人形，每次温凉和云无迹从人间回来，风都会慌慌张张的变成人形笑着说一句：“回来啦。”

        风不爱笑，因为曾经的他不被喜欢，温凉是例外。

        多像啊，可洛清淮不是，温凉亲眼见证了风的陨落，那是真的陨落，坠尘，灰飞烟灭的意思。

        “回来了。”温凉藏起了心事重重，“你是住在这里还是回格林大街？”

        “回去，老许会回来。”

        “好，那走吧。”

        他们走在洛清淮的路上，没有一句话说，三个甚至比之前只有两个的时候还要尴尬。

        洛清淮刷着手机，这里没有网络。

        格林大街网络是怎么来的？一比一复制的人间。

        试问，一个有空调有wifi，不需要九九六的工作谁不向往呢？地府的打工仔那也是公务员吧，尤其是后来还遇上了这么大方的老板。

        洛清淮忍了，尴尬就尴尬吧，反正他早觉得这俩之间不太对了。

        九尾熬了一锅不知道什么东西，大概率是草药，味道飘了一整条街，出来倒药渣的时候和门口探头探脑的几个阴灵聊了会儿天。

        九尾：“你们那么恨温凉吗？”

        阴灵纷纷摇头。

        九尾：“你们待在这儿就是为了向阿骨图报仇。”

        阴灵纷纷点头。

        九尾满眼不相信，她笑笑：“哎，你们知道说话是要被天雷劈的吗？”

        阴灵一哄而散。

        温凉看着逃离的众阴灵，问九尾：“婆婆，他们怎么了？”

        九尾拎起药炉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家里煤气忘关了吧。”说完回了家。

        洛清淮看看温凉的家再看看自己的家，说了再见后回了自己家，温凉只是叮嘱了两声，没有留他。

        昼夜交汇，不论是什么都该睡觉了，偏偏温凉睡不着，睡不着就睡不着吧还总想盯着客房看，九尾抱着一个蒲团，给自己盘了个窝，阿初阿弑也在自己的地方睡得好好的。

        只有温凉，那么大那么舒服的一张床她没有睡意。

        夜色凉不凉都没有她凉，趿拉着拖鞋她悄悄下床站在楼梯口近距离观赏客房的门把手，她现在对归月就是千分之千的好奇。

        忽然背后传来说话声：“还不睡吗？”

        温凉抖了个激灵，回头有些做贼心虚：“我我我不困，出来走走，就只是出来走走，不干别的……”

        归月憋笑：“正好，我也睡不着，要不……”

        “好。”温凉指指客房，“去你房间的阳台吧，喝酒吗？啤啤啤啤……酒？”

        这酒的名字可真难说。

        归月摇摇头，温凉失落了几分，归月从身后拎出两个小瓶子，温凉眼睛又亮了：“青梅？你从哪弄来的？”

        “白虎神君走之前留下的，说你爱喝。”

        温凉接过一瓶打开嗅了嗅：“不是我爱喝，是我师父爱喝，我不喝酒，因为师父爱喝所以我才爱喝。”

        “哦~”有点意外收获。

        归月打开客房的门：“请。”

        温凉小碎步进去，美滋滋地去了阳台。

        客房的门关上，三只神兽对门围观——

        九尾：“一时间不知道是嫁女儿还是娶媳妇。”

        阿初：“嫁。”

        阿弑：“嫁。”

        九尾睨了一眼：“那就嫁吧，感觉婆家人不多，打起架来都没人帮忙，睡觉睡觉。”

        阿初：“还会打架？”

        阿弑幽绿的眼睛看过来。

        九尾躲了躲：“会吗？不会吧，不会，怎么会打架呢，我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温凉坐在窗台上，稍显规矩，归月依着门框看她，外面哪都是漆黑一片，无话。

        “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都是学你师父学来的？”归月突然问。

        温凉“嗯？”了一声，想了想说：“也许吧，我到洛格拉的时候十五岁，在我那个年代那个年纪正好成年，我被镇上的人们打扮成女娲娘娘的样子祭天，师父在祭台上救得我，然后带我去了洛格拉。”

        不知道想起些什么，温凉发笑：“我刚去洛格拉的时候不爱说话，每天都一个人躲在角落，后来师父把初犬和弑猫给了我，再后来我学会了哇哇大哭，我每次大哭洛格拉那些神们就会来敲师父的门，白虎神君受不了了，干脆搬来和我住在一起，只要我一哭他就驼我满天转悠，没多久我就习惯了。”

        “但是师父说我要学着做一个神，我想师父大概是不想我一直做个孩子，所以我开始学师父做事的样子，学师父的喜好，学师父施神术，看他爱喝什么酒，爱吃什么东西，我一边学一边记，就像……”

        “就像另一个他。”归月浅酌一口，“没有你自己。”

        温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一个神，我只有学，洛格拉好多神兽，但真正的神大多都坠尘了，你知道坠尘，坠尘的神那是永远的湮灭。”

        “但你应该做一个属于你的神。”

        “属于我？”温凉摇摇头，“属于我的神没有生灵喜欢，也没有生灵需要，我才不要做属于我的神，我要做属于生灵的神。”

        “不，你要做属于你的神，你师父也一定这么想，就像不同的酿酒师酿出来的青梅酒，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

        温凉抬头看向归月，穿过很多年，关于做神这件事她终于听到了不一样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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