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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倾心


此言,似是随口而出,却又掷地有声,两人继而又是良久的沉默,直到洛棠风盘腿与其对坐,执子而落。道:“果真瞒不了圣郎的慧眼……“

  洛棠风的一举一动,那嬴褚可是全然看在眼里,不知怎的,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似是欣喜的欢愉。应着也落一子,却一言不发。

  “这圣郎不会多此一举,先暂且揣摩其用心,再做打算……”洛棠风如是想到,欲问出个缘由,又道:“我行踪隐秘,只是不知圣郎如何发觉……”

  “窥天鬼谋所谏言,果真如此,只是想不到你居然藏身于纪楠道观……”嬴褚道,有心无意般,“李谷岚好生大胆,在我易天眼皮子底下窝藏逃犯……”

  “窥天鬼谋?”洛棠风将信将疑,“解朔是我的化名,按理说只有云梦泽知晓,虽说我从未全心托付于他,对他时有提防,但是他这举又是何意呢——不对,圣郎看样子并未急于将我捉拿,这是云梦泽早先预料的么,若是如此,他们二人又各有何目的呢?”

  “圣郎今日召我过来,是已知我的罪孽之身,却并未急于捉拿,棠风惶恐,不知圣郎是何用意……”洛棠风抢先打开话题,欲寻个究竟。

  “下棋……”嬴褚道,继而又落一子。洛棠风遵旨,便不再说话,只是暗自观察着其神情。

  棋已下半局,或是一心二用之故,洛棠风劣势明显,反观那嬴褚,却是淡定自若,忽而落子道:“洛棠风,在你眼中,何为庸者,何为智者?”

  “智者庸也,庸者智也……”洛棠风闻言,抬眉目视嬴褚,坦然道。

  “哦?此话,可与先前圣贤之语不同,棠风可是有什么见解?”

  “庸者泛泛,大隐于人潮,为人和方能存,虽是无为于天下,但其能置身于繁杂之外,是为智也。”洛棠风道,“智者稀稀,小隐于一隅,为人达方能进,虽是有为于天下,但其不免置身大潮之中,是为庸也……”

  “妙哉……依你所言,纵然是我这般皇族,也与街边乞丐一样,是为庸者?”嬴褚发问道,洛棠风的棋势,渐渐竟胜过了嬴褚。

  “非也。智庸之道,非为相对之道,而是相互统一。庸者智,智者庸,其中虽无高低贵贱之别,但却又境界之分……”洛棠风道,“依臣所见,境界盖为四者。”

  “哦?四者?不妨说来听听……”

  “有欲而不可行之,拘于私欲而无所作为,是为一者,所谓大众止步于此。有欲而可行之,以求一生之无憾,是为二者,圣郎便在此之列。”洛棠风顿了顿,观察着嬴褚的神情,“无欲无求者,一生坦荡,来去如一,不沾染尘世,不拔一毛,不取一毫,此为三者,至此,人便极少了。而这四者……”

  “无欲而可行,是为中庸之智。”洛棠风最后落子一步,起身行礼:“圣郎,棠风胜了……”

  赢褚此刻,却不想居然露出了一张心满意足的神情,起身背对着洛棠风,负手而叹,道:“嬴褚受教了……”

  “棠风可否就此先行告退?”洛棠风问道。

  “棠风……”赢褚回身,神情肃穆,“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于你而言,何为至道?”

  “仅由心身,不顾世人……”洛棠风回想着,如此回到。

  “哈哈!好!”赢褚笑道,“至此,你回去吧……洛家一事,我会尽快为你摆平,纪楠道观我也不会再追究……”

  “多谢……”洛棠风道,意外的,一种不可预料的危机感竟让他内心并不感到喜悦,其正欲离开,那嬴褚又道:“顺便……将你师兄送回去……”

  “北辰!”赢褚对着门外喝到,“送客!”

  话音刚落,只见遍体鳞伤的白礼被北辰摔入门内,洛棠风先是一惊,继而扶起白礼,走向门外,回首道:“代谢圣郎不杀之恩……”

  嬴褚点头微笑,命北辰将二人送走,自己则将门关上,回到位上,道:“小家伙,你觉得此人如何?”

  竹帘后,依稀有一人的影子,身体稚小,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其立身盘坐着,道:“能屈能伸,理性中透着一股慧明,胆魄过人,的确为一可塑之才……”

  “诚然,若是那洛棠风是皇亲国戚,那我定会鼎力相助,与其结盟。”嬴褚道,“这般人,若是敌人,那自然不可留——渊月,你觉得我把他拿下有几成?”

  “五成……”那名为渊月的少年道。

  “够了……”嬴褚笑道,“此番良才,值得我倾心而交!”

  “呵……”渊月道,“圣郎如此说,阿月自然尽力而为,只是不知接下来这三圣郎所托冷作颜一事……”

  “窥天鬼谋既然如此说,那他定然会出现,毋庸置疑,不过若是风险太大,于我而言也不值得,毕竟你们,才是我的心腹……”嬴褚道,“洛棠风啊……好一个仅由心身,不顾世人……”

  ……

  日暮时分,客舍之内,王迟扼喉将云梦泽抵在墙上,恶狠狠道:“早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还敢回来!我还信了你的鬼话!”

  洛棠风坐于桌旁,沉思着,时不时瞧望躺在床上仍然昏迷的白礼。

  “咳……没……脑子……的傻子,都还没……说话,你就……”云梦泽挣扎着,那王迟的手却越来越紧。

  “放他下来,让他解释……”洛棠风道,起身走向云梦泽,“我的行踪,可是你报密的?”

  云梦泽被放了下来,跪在地上,咳嗽不止,道:“是!”

  王迟怒目又欲相胁,却被洛棠风一手拦住,洛棠风抓起云梦泽的领口,问道:“你还瞒着我多少事?”

  “没有……了,咳咳,就这些……”云梦泽道。

  洛棠风闻言,背过身去,道:“杀了他,以绝后患!”

  王迟领言,拔起桌上的剑紧紧相逼,鲜血缓缓从伤缝里流出,云梦泽大呼饶命,只道:“真没有了!真的!”

  洛棠风示意将其饶过,头也不回:“你此举目的是什么?”

  “你活着回来了……是吧……五圣郎他可是施恩于你?”云梦泽道,“以此为交换,他欲收你为其麾下……”

  “嗯?”洛棠风问道,“他所言确实不再追究我洛家之事,但无功不受禄,其目的诡秘,我怎能安心,梦泽,你是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如今,你于我有二心,不可留你……”

  此言一出,云梦泽倒显得很平静,缓缓倚着墙角坐下:“我那同门,欲杀你师父……”

  此话,惊得洛棠风猛然转身,拍桌而呵:“此话怎讲!”

  “我也是为了保全大局,才出此下策……”云梦泽道,“五圣郎有意与洛家交好,但一直未能付诸实施,如今洛家披上叛国之罪,借此契机,施恩于你,情理之中。我那同门以我的名义向三圣郎透露冷作颜的行踪,本是他前来参会,碍于皇族内部事务,只得委托与五圣郎,如此,我借以你的身份转移风波,顺便促成你们的合盟。”

  “今日他既是没有加害与你,那么,你不妨与其相好。一来洛家之事,定能在短时间内暂停风波。二来你也有一个皇族的靠山,有益无弊……”云梦泽如此说道,随即起身,向门外走去,王迟正欲拦下,洛棠风却示意放行,当他走出房门,却又落下一句:“洛棠风,你好好思虑下我刚才的话……”

  闻言,洛棠风暂作考虑,似是一惊,转而不露声色,却一反前态道:“多谢!”

  言毕,洛棠风将王迟领出去,不待洛棠风开口,王迟便道:“怎么……你变脸可真快……”

  “王兄,梦泽他或有二心,但至少目前,他与我们目的相同,此人,不可不用……”洛棠风道。

  “何以见得?”

  “你好好思考他之前所言……”洛棠风回到,“其同门不在纪楠道观,何谈透露师父行踪一说?”

  “你是说……”王迟亦是一惊,随即冒出一身冷汗。

  “不错,纪楠道观……出了叛徒……”

  ……

  夜颓风高,冷风刮起一道星辰,遥挂在天际,与残月相望,清冽寒骨,宣泄在整片天空,倾洒入整片大地。诗情画意般地,流进一扇窗,照着一个挑灯看图的人。

  那图,繁杂地写出各种原理与设想,看图的人不断标注着,改写着,看着即待完工,却又撕碎重新撰写,如是,一个人,不断地重复着,眼睛血丝满布,却无意歇息。他一言不发,与手中的零件与图纸为伴,在这曼妙的夜,做着最无情无趣的事。

  忽然,他的房门打开,顿时,一把弩箭应声而发,直冲门处,开门者即是云梦泽,他连忙闪躲,却也避闪不及,擦伤了大腿。

  云梦泽缓步而近,警觉地,与那人隔开了些距离,不待发话,那人却头也不回,继续捣鼓着手上的玩意儿,率先开口:“三等弩,弦还是松了些——想活命,就出去……”

  “言穆……天机九书《公输全书》传人,百机门前任门主……”云梦泽道。

  言穆继续捣鼓着他的玩意儿,忽觉此声十分熟悉,立刻认出,旋即转身持弩待发,怒道:“出去!”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云梦泽如此说道,向前而行,房内密布的机关却全然失效,直到他走得越来越近,言穆却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我早已在你机关上动了手脚,不得不说,的确精妙,废了我好半天的时间……”云梦泽笑道,“言者,穆也,谈吐温雅之意,君子之修为也,言穆,好名字……”

  “你想作甚!”言穆亟待扣动扳机。

  “天机盟……是吗?”云梦泽道,“如此,我们也是同道中人……”

  “哦?”言穆惊诧道,“你是九书传人?”

  “非也……不过……”云梦泽道,“我之所求,便是那本《中州通鉴》。”

  “无凭无据,我何以信你!”言穆道。

  “无所谓了……《天演七煅》之传人我若是能帮你收为囊中,你可能接纳我?”云梦泽言。

  “如此甚好……”言穆道,放下了弩,“办到再说吧!”

  “呵……”云梦泽笑道,“就让我们的合作从此开始吧!”言罢,转身而去,终已不顾。

  那一夜,房内的烛灯再未亮起,那看图之人也再未入眠,他辗转反侧,思来想去,终于,看向了那片月光,却顿觉从未有过的不安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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