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缘衣常常想是不是无论是人还是神,生来就有三六九等。命数这个词是否真的是真的。否则为什么有人一出生就是花团锦簇,拥有父母的宠爱,朋友的关心;而有的人的人生却是只有黑暗,一生不幸。

        昏昏沉沉中,缘衣想到了君旻问她是是什么时候对君旻动心的,刚才对这个问题还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缘衣心里却突然有了答案。

        往下坠落的过程中,她看到了初见时的君旻,小小的奶团子一身白衣,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装满了星星,干净又澄澈,浑身的气度更是暗示了这个小少年出身不低。

        那双干净的眼睛,缘衣已经好久见过了。魔界的每一双眼睛不是充满杀戮和,就是和她一样满是冷漠。唯有干净是魔界少见的。

        长期处在黑暗中的人怎么会不向往光明?自己明明浑身煞气,却又渴望着别人身上的干净。

        缘衣嘴角上扬形成了一个颇为柔和的角度,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君旻就已经扎根在她心里了,直至后来生根发芽。毕竟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收君旻为徒究竟是因为那枚玉佩还是她自己的私心。

        砰地一声巨响传来,缘衣猛地砸在地上,向来瘦削的人儿此刻带起了巨大的尘埃,因为惯性整个人又在地上弹了好几下。

        强烈的冲击直冲着缘衣的大脑,砸的她脸色发白,眼冒金星,有一瞬间缘衣仿佛看到了一袭白衣的离墨,仍旧是那么温柔的笑,却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她的胸膛,直到心脏的最深处。

        很快那张脸变成了另一个人,成了那个一开始见到她就害羞的小男孩,后来总是挡在她面前的少年。

        血气从喉咙处直往脑门冲,缘衣大口喘息着,试图从这浓郁的血气中呼吸到新鲜空气。眼前蓦然一阵发黑,君旻在她眼前越来越模糊,她颤抖着伸出手,尝试着挽留那个笑的阳光的少年郎,但是最终,那个面冠如玉的少年郎在她面前化成了泡影,最后弥漫的只有一片黑气。

        那双向来骄傲冷漠的眼睛最终在一团黑气中含着泪慢慢闭上了。

        三百年后,天界。

        “小狐狸,你在这里干嘛?”梓潼拿着今日糖葫芦的吃食蹲在一旁,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眼前的狐狸,态度与昔日刚抓到糖葫芦时简直是天壤之别。

        自从三百年前糖葫芦将君旻从大荒里救出来,小狐狸瞬间就从一只普通的小狐狸变成了一只尊贵的狐狸。其尊贵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司命见到了这只还未化形的小狐狸都得客客气气的。

        尊贵的狐狸大口咬下了梓潼今日上供的鸡腿,早就将之前发誓要早早离开天界回昆仑躲躲的想法抛掷脑后了。

        “我在这里修炼啊。”糖葫芦咽下一口鸡腿肉后毫不羞耻道。

        梓潼静默了一会儿,咂咂嘴道:“你确实该多花点时间修炼了。”修炼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修成人形,这着实是

        向来老实的梓潼在心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糖葫芦,最后在心里悻悻补充道:这着实不容易。

        糖葫芦一直不太灵光的脑子这时候倒是便聪明,竟然听出了梓潼的话里有话,尊贵的狐狸瞬间就不高兴了,三两口咽下嘴里的鸡腿肉,吊着双狐狸眼,学着记忆中缘衣生气时的模样,冷声道:“你是在嘲笑我吗?我告诉你,我可是你们小殿下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不能嘲笑我。”

        梓潼见她这模样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纵使糖葫芦学着缘衣故意凶人的模样对着梓潼,但是说到底不过是学了个表面罢了,她本质就是一个软性子的小狐狸,再怎么学着缘衣,也不过是像一个故作成熟的孩子,不但没有让人觉得害怕,反倒是添了几分喜感。

        糖葫芦被梓潼的笑气恼了,踮起后面两只爪子,前爪交叠向前往梓潼嘴巴上捂,试图掩盖住梓潼那张恼人的笑脸。

        糖葫芦自己都不知道她这副掩耳盗铃的模样更是给自己添加了几分萌态,逗得梓潼笑得更开心了。

        糖葫芦气红了脸,别过头去,赌气道:“我是君旻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这么笑我。”

        “是吗?原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虚弱的声音自一狐一仙身后响起,君旻穿着雪白的里衣浑身无力地靠在门边上,脸色苍白地看着糖葫芦。

        糖葫芦和梓潼难得统一的眼睛一亮,齐齐转过身来。梓潼刚才因为大笑还未合拢上的嘴在看见君旻站在身后时,嘴巴不由咧的更大,随后又不知道想到了,咧开的嘴巴一瘪,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滑稽又可笑。

        “我我我这就去禀告太子妃。”梓潼一抹眼泪几近踉跄着跑了出去,径直朝着太华殿跑去。

        他跑的轻松,却将尊贵的狐狸一个人留在了君旻面前承受着君旻刀一般的眼神,尊贵的狐狸此刻显得极其的弱小无助可怜,刚才听到君旻声音时变得亮晶晶的眼睛现在也黯淡了下去,高昂着狐狸脑袋也低了下去,以此来掩盖眼中的惊恐。

        完了完了,冒领功劳会不会被抄九族,五马分尸,砍头?从司命那里听来的话本子故事此刻一个个在糖葫芦脑中闪过,各种各样的死法在小小的狐狸脑袋里上演着。奇妙的想象生生把自己吓得在原地颤抖。

        君旻靠在门边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的唇肉眼可见的颤动着,损耗过度的身体根本撑不住君旻在这里站那么久,半晌,君旻极其虚弱的声音如催命的恶鬼一般在糖葫芦耳边响起,“师父呢?”

        空气陷入了一阵寂静,刚才瑟瑟发抖的糖葫芦此刻抖得更厉害了。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不敢抬头看一眼君旻。

        一阵剧烈的咳嗽传来,君旻本来苍白的可怕的脸因为剧烈的咳嗽多了几分血色,只是长期躺在床上的身体到底是瘦削了许多,原本白净的面庞此刻两侧颧骨异常明显,也是因此那点子血色硬生生使得君旻看上去瘆人的很。

        不知是不是在床上躺了太久的缘故,君旻一双眼睛黑的发亮,像是暗夜里盯上猎物的狼王,满眼都是阴骘,又重复了刚才的问话,“师父呢?”

        只是这一次的语气全然没有刚才的温和了,甚至还隐隐能听出隐藏在阴骘底下的恐慌。

        糖葫芦的头低的越发厉害了,眼看着就要碰到地上,整个狐狸忽然被无形的力量掐住了脖子,眨眼间就被提到了君旻的面前,和君旻面对面着。

        君旻眼尾泛红,“我问你,我师父呢?”

        尊贵的狐狸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这下是再也不敢不说话了,掐着嗓子道:“缘衣掉进了归墟,我们都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样了。”

        归墟?归墟?

        刚刚清醒的脑袋凭着本能寻找缘衣,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熟悉的名字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想不起来的记忆,缘衣的失踪,使得君旻下意识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糖葫芦被捏的直吐舌头,扑棱着四只爪子,嘶吼道:“是肩吾神君说的,肩吾神君说缘衣应该是掉进归墟了。但是我们找不到方法进去,所以不知道缘衣的情况究竟如何。”

        换言之,谁也不知道缘衣现在是死是活。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君旻眼睛微动,苍白的面孔蓦地变成了死人脸,颤抖的双腿试图跨过高高的门槛,下一秒,整个人却往前倒去,临闭眼前,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向他奔来。

        微阖的眼睛盯着那抹红,眼角的泪悄无声息的落下,糖葫芦离得近,清楚地听到了君旻喃喃的说了句,“阿缘。”

        糖葫芦装咳嗽的心瞬间就没了,放在后楼处装模作样的爪子也放了下来,眼含担忧地看着医官抬起君旻往殿内送。

        殿门外,梓潼抱着拳头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圈,走的糖葫芦心里一阵发慌,想着君旻还没有醒来没有揭穿她冒领功劳的罪名,拿出了尊贵的狐狸最后的额威信,“你转什么转,烦死了。君旻都醒了,肯定没什么事了。别转了。”

        有事的是她才是。想到君旻刚才那副模样,糖葫芦心下担忧的是另一件事。君旻的伤可以养好,但是缘衣的事情怎么办?

        她跟着两人那么久,自任也是知道君旻对缘衣的感情。在大荒时,她偷偷摸摸跟在后面也知道缘衣对君旻是有感情,怎么就刚有了进展,女魔头就出事了呢?

        她抬眼看向紧闭的重华宫内殿大门,心中担忧愈重,大荒肯定是进不去了,那君旻别回头捡回了一条命后,又得了相思病啊?

        梓潼来回转的身子终于停了下来,焦急道:“我怎么能不急?小殿下的身子还没养好呢,我就不应该离开这里的,这下小殿下又晕过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君旻自从三百年前被糖葫芦从大荒带出来后,因为身受重伤,一群医官用尽浑身本事终于将君旻从鬼门关救回来后,本以为君旻很快就会醒来。

        谁想君旻伤的太重,整整三百年都没有醒过来。如今终于醒过来了,结果还没有多感受几下阳光,又昏过去了。

        殿内若安简直是急的跳脚,拖地的红衣在地上来回拖动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若安那张脸此刻着实是算不上好看。

        “殿下,您终于来了。”殿外传来梓潼急切的声音,紧接着殿门被从外面打开,一道慌忙的身影进了重华宫。

        若安一见到零瑜再也不复往日的骄蛮,满脸泪痕的人儿不再抱怨零瑜浑身的灰尘,而是直接扑进了零瑜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零瑜,阿旻醒了又昏过去了,他会不会再也醒不来了?”

        零瑜抬手拍了拍若安抖动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君旻法术修为不低,既然醒了那就是身体已经有了好转,不会再昏过去的。可能只是还没有完全的恢复,所以才会突然晕过去,你不要太过担心。”

        然而在那张曾经满是嬉笑的脸上此刻也是带着浓浓的担忧,一双眼睛甚至隐隐有泪光闪烁。

        君旻在大荒伤的太重了,如果不是有人提前救了他,他可能根本不能活着回来。昏迷了三百年才醒过来,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零瑜心里深知自己就连安慰若安的话都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果然,若安哭的更厉害了。

        这时,君旻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几位医官结对出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

        他们一出来,若安瞬间扔下了零瑜冲向了他们,天族太子妃的形象在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担忧。

        “怎么样,阿旻怎么样?”上好的衣料在若安手里被揉搓展开又揉搓展开。

        年纪最长的医官抬头,撞上夫妻两一模一样担忧的脸,笑道:“殿下娘娘不必担心,小殿下已经醒了,身体也好了很多了,只是两百年内还是不可擅用真气,否则会功亏一篑啊。小殿下的身体经不起磋磨了。”

        零瑜笑了,眼里的担忧褪去,抱住一旁突然安静的若安,柔声道:“你看,我们的孩子没事,没事,你别怕。”

        极致的悲喜交加,若安整个人陷入了沉默中,唯有一直往下流的眼泪昭示着主人内心的害怕和喜悦。

        良久,埋首在零瑜怀里的若安终于传来闷闷的哭声,因为哭的太厉害,是不是还传来几声打嗝的声音,只听她又哭又笑道:“没事,嗝~,没事嗝~就好。”

        零瑜简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脸上不由展露出一个满是宠溺的笑容。

        殿外听到君旻没事的消息后,梓潼终于松了口气。糖葫芦也松了口气,松了口气后,又琢磨起了她之前在大荒的想法,要不要回昆仑避避锋芒?等君旻找到了缘衣,或者等君旻忘记了缘衣再回来?

        然而糖葫芦这个想法很快就泡汤了,因为君旻醒来之后,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干涸的嘴唇喃喃道:“师父呢?”

        而知道最多事情的糖葫芦立马就被梓潼抱到了君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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