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气

下午程方圆有课，她一走，周扬就觉得家里空落落的。

        上辈子小富即安，没机会接触到上流社会的生活，以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成了他对家庭最大的期待。

        自己一个人，早上还能借口睡个回笼觉赖在床上，下午不行。

        车子程方圆骑走了，他洗把脸出门搭公交回学校。

        寝室里就剩下王评选坐着抓耳挠腮。

        他招呼一声，“老幺，我想进诗社，赶紧过来参谋参谋，哪首诗好？”

        周扬坐过去一看，是当下很有名也很接地气的诗集，他打心眼里是看不上这些悲天悯人的所谓诗人。

        得益于知识分子和人才地位的提高，伤痕文学兴起，诗人作家很吃香。

        但这些文青诗集和伤痕文学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

        有限的文化素养和视野，狭隘空乏的精神空间，就注定一些诗歌的层次。

        朦胧是够朦胧了，大抵上连作者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东西。

        还有一些农村题材的诗歌，更让人火大，提及农村就一定是落后、封闭、愚昧。似乎只有把锅甩到农村和农民头上，才能解释他们生活的困窘。

        农民咋了？他就是农民，也没偷吃谁家大酱。

        个别诗人有一种很偏激的观点，似乎以他们遭受的那些苦难，不报复社会就算人格健全。

        可他们也不想想，社会凭啥就得任由你报复。

        这群人对社会极度缺乏信任感和归属感，自己的生活阴暗，就以为别人的生活也跟着阴暗，连带着觉得社会阴暗。

        整天生活在顾影自怜的叹息之中，上不得台面。

        “不怎么样。”周扬撇嘴。

        王评选说，“你小子现在过得滋润，马上就站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对立面了。”

        “屁，他们算哪门子人民群众。人得朝前看，不能总活在过去，过去是痛苦的，再悲天悯人下去，未来也注定是痛苦的。咱们好不容易跳出田间地头的泥坑子，站到窗明瓦亮的大学校园，还总想着回头喝几口臭泥汤，这不叫不忘初心，叫愚蠢，愚不可及！”

        他发泄了一通，心里越发不好受。

        像王评选这样的人很多，大学生占了很大比例。

        都是从农村出身，过惯了苦日子，天生就和那些文青诗人带着几丝同病相怜的味道，见了花花世界，深感自身的差距，就更感同身受。

        气哄哄的回家，只等程方圆下课，他赌气道：“走，带你上商场，扫货。”

        程方圆楞了一下，“这是谁给你气受了？”

        “谁敢！”他吼了一嗓子，颇有点睥睨天下的狂傲。

        华清的高材生，又是恢复高考第一届大师兄，不管是在学校亦或是将来步入社会，都是当之无愧的香饽饽和中流砥柱。

        把闹心事跟程方圆一说，程方圆笑道：“你呀，说你成熟都是夸你，有时候跟个小孩似的。和那些人有啥生气的，社会主流的风气还是向上的，咱们这一届现在正处在迷茫期，等这一阶段过了也就好了。”

        搂着他媳妇，亲了一口，还是他媳妇眼光长远。

        像王评选这样的想法的人，毕业出了校门就该知道自己当初的矫情多么可笑。

        刚到门口开门，德四儿来了，后者明显一愣。

        周扬正气不顺，横了他一眼，“别把自己当块肉，可不是迎你。”

        德四儿嘿嘿笑着，处久了，知道对方啥时候是真生气，啥时候是放嘴炮，说白了，拉不下面子傲娇而已。

        程方圆拉了周扬一下，笑着跟德四儿道：“不是冲你，这不是在学校受气了吗，就能回家装熊。”

        “嫂子你多心了，我还能不了解三哥嘛？”

        逛街是逛不成了，程方圆说道：“正事要紧，你俩聊，我正好回去看会书。”

        “别，嫂子，你先等等。”他朝后一招手，一个大眼睛的小伙子站出来，手里拎着个铁笼子。

        德四儿介绍道：“这是小五子，底下的兄弟，从他老子那辈儿就开始养狗，正好有几只好狗崽儿给三哥和嫂子拿过来。”

        小五子态度摆的很恭敬，又透着亲近，让人反感不起来，“三哥，您掌掌眼。”

        周扬扫了一眼，没看出四五到六来，就觉得毛乎乎的好几个小团子，蔫了吧唧。

        程方圆倒是很欢喜，伸出手指头去逗。

        周扬一把拉住：“离远点，你那手看书时候不打算用了是吧？”

        小五子一缩脑袋，尴尬着说道：“三哥放心，这狗通人性，轻易不咬人。”

        周扬点头，也不多解释，说出去也是丢他和他媳妇的脸。

        德四儿说：“嫂子稀罕的话，那就留下吧，小五子淘换这个狗崽儿可费不少功夫。纯种的边境牧羊犬，带出去遛也拿得出手。”

        纯不纯种周扬不在乎，他对狗类血统看得不是特别重，一般来说，越是血统纯净的狗，健康隐患就越大。

        从心里讲，他还是喜欢龇牙咧嘴见人就叫的土狗，好养活，拿事儿。

        “行，那就都留下来吧。”程方圆说完，欢喜的打量着小狗崽儿。

        周扬说：“挑一只长得壮实的养着就行，留这些干啥，都得比咱俩吃得多。”

        程方圆瞪了他一眼，“你都知道自己在家里憋得难受往学校跑，这么大点小狗自己一个就不孤单？”接过狗笼子往窗底下走，回头问：“能洗澡不？”

        小五子自然不能说出来前都仔细洗过，嫂子你实在是多此一举。

        “没事，不怕水，洗完了赶紧晒干就行。”

        又聊了几句，周扬说：“你现在是大忙人，我就不留你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没逛成街，周扬郁闷不已，程方圆得了新玩具，早就把逛街这茬忘到脑后。

        “别干看着啊，快点帮忙。”

        不情愿的蹲下来，手还没沾上，小狗崽儿呲着牙朝他吼。

        他这是被小狗崽儿给嫌弃了，连这三个都知道看人下菜碟，他要是不立立规矩，以后在家里地位何在。

        刚要上手去抽，程方圆拦住，“跟小狗崽也一般见识，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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