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苍蝇馆子

　　宋应彩走走停停最终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苍蝇馆子钻进去，甚至都当不得“馆”字，实在寒酸得紧。

　　苍蝇馆子的位置极佳，对面高楼林立，放眼望去就是商场咖啡厅西餐馆和办公楼，明显的民国风建筑，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客人很多，坐了五分钟也没人过来点单，许大志自告奋勇去找服务员。

　　宋应彩从兜里摸出手纸，简单的擦了擦桌子，吐着舌头说道，“这种馆子都这样的，你别嫌弃，纸也是干净的。”

　　纸当然是干净的，触感还很柔软呢，拿来擦桌子宋应彩还有几分心疼，放到之前她坚决不会有如此败家的举动。

　　擦桌子用手纸？

　　疯了吧！

　　俺家里如厕有时候还用木棍哩！

　　但现在不同，她家里虽然没有大肆挥霍的资本，但用点手纸还不至于心疼的半夜睡不着觉。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经济状况往往能从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和讲卫生程度看出来，温饱解决了，才有心思追求更多。

　　周扬任由她在自己面前这一块擦了几下，只是桌子上积了又黑又厚的一层油泥，以她的力气只能起到一些心理作用。

　　“放下吧，没那么矫情，我可是农村出来的娃！”

　　宋应彩笑笑没说话，显然是不信的，把手纸垫在桌子上拄着下巴说道，“知道我为啥要来这家嘛？”

　　周扬往水泥柱子上挂着的招牌打量一眼，这家苍蝇馆子主营本地小吃和本帮菜，生煎包、小笼包、蟹壳黄、小绍兴鸡粥，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再不吃就要吃不到了。”她瞪着眼睛，语气有几分淡淡的失落，“车站和外滩附近的小吃店都是骗你们这些外地人的，懂行的人才不去那些地方当冤大头。不过这样味道正韵味足的小馆子越来越少，这一片马上就要拆迁了。”

　　顺着她扬下巴的方向往过去，一大片拔地而起的铁架子映入眼帘，架子间扯起的大旗分外惹眼，大有置业，周扬摇头苦笑，这竟然是德四儿的产业，或者说是他的产业。

　　宋应彩说，“我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魔都这个地方呢怪得紧，红毛鬼子来了建高楼，黄毛鬼子来了也建高楼，东洋鬼子来了还是建高楼，似乎他们就没别的事可做，现在总归是咱们自己人建高楼，左右没便宜了外国人。”

　　瞧着周扬的脸色有些僵住，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把对方跟鬼子们划等号了，她埋头窘迫的说道，“其实还有别的原因，你是个大老板，看着也不像差钱的，我有心想坑你一把，开个洋荤吃一次没见过的西餐，可我不争气，怕进去了不晓得哪只手拿叉子，哪只手拿刀，再出洋相。”

　　周扬哈哈大笑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不晓得那套劳什子的用餐礼仪，吃东西还搞那些繁文缛节怕不是脑子烧糊涂了。”

　　她却是不信的，不相信周扬竟然不懂得西餐礼仪。

　　“你别不信，要说吃，谁也没有咱们精致，但是一个火候问题就够老外学一辈子了，而且西餐也不一定意味着绅士风范，毕竟咱们研究烹饪的时候，他们的祖先兴许还在树上。”

　　而且说道绅士国家，欧洲或许有，但绝对不是英格兰，但偏偏一提到英格兰，国人的第一印象都是绅士国度，这才是最让周扬费解的地方。

　　许是他浅薄无知，理解不了一个能将殖民地扩展全球的国家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绅士的代名词？

　　是他落后了还是时代太深奥了！

　　铸就日不落帝国的总不会是彬彬有礼，谦逊博爱吧？

　　他不否认从客观角度来看，正是因为有了殖民侵略和扩张，才有了近代国家体系的形成，促进了科学体系的完善。更不能否认不管如何，科学都是目前人类探索世界最有效地认知体系，但促进的这个过程是极其血腥残酷的，跟绅士没有一毛钱关系。

　　想了半天，只能想出一个或许不太恰当的词语，武德充沛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还带着点褒奖意味的词语。

　　宋应彩没听过这么新奇的观点，她咯咯笑起来。

　　不想邻座有个一对像是情侣模样的小年轻嗤笑一声，那名浓妆艳抹的姑娘吊眼梢讽刺道，“都吃了苍蝇馆子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宋应彩瞪着眼睛站起来，要反驳回去，她从来不是肯吃亏的性格。

　　对方瞅着西装革履的周扬，再看看穿着虽然不太光鲜，但也远远强出一般水平的宋应彩，啧啧有声，意味深长的摇头道，“您两位要是真有钱呢，到对面去吃多潇洒，那里环境优雅，气氛安逸，不仅有周到的服务，还没有我这样聒噪的人，对不？”

　　“你.......”

　　周扬把宋应彩按下来，示意她没必要跟对方置气。

　　宋应彩犹豫再三，气呼呼的坐下了，只是憋得小脸通红，还忍不住拿眼皮去翻对方。

　　“犯不上的！”他把之前宋应彩在医院走廊说的话还回去。

　　“你不气？”

　　周扬摊摊手，笑道，“我气什么，要气也是别人气！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会有些难以理解的怪癖。”

　　他没继续往下说，心里却觉得好笑。

　　上辈子创业的时候就见过这样的奇葩事，那时候他和好朋友合伙经营了一家废品收购站，雇佣了一个小伙子当仓库管理员。

　　这个小伙子呢，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总是蹬着辆锈得分不出牌子的自行车，只要哗啦啦的动静一响，附近那一片都是到是小伙子来了。

　　冬天下了一场雪，天气冷了，就在周扬考虑是不是给小伙子加点工资，办个公交月票的时候，小伙子开着小汽车来了。

　　他则被惊得哑口无言，更令他惊诧的还在后边，往后连着四天，小伙子每天都开不一样的小汽车，每辆都是豪华品牌高档配置。

　　他尴尬死了，一时间竟习惯不了这种巨大的身份反差，也对小伙子的装猪吃老虎深有怨怼。

　　但后来他剩下的则只是羡慕，他羡慕的不仅仅是小伙子有锦衣玉食的资格，他羡慕的其实是对方有随时回退的余地。

　　周扬劝道，“所以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宁可被别人嫉妒咒骂也不要当那个嫉妒咒骂别人的人。”

　　宋应彩灰心极了，病恹恹的说道，“就非得有嫉妒咒骂？”

　　周扬道，“或许吧，你日子过好了难免会有人眼红，到那时候不想大度也慢慢大度了，因为你会发现要是真的打算每个都反讽回去，这一辈子恐怕不太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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