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安城破

洛星朝身后瞅了一眼，不论是山顶的茅屋还是瑶池，都已经被皑皑白雪所遮挡，看不见了。

        他嘴角咧起苦笑，无奈地摇摇头。

        当然看不见了，他行了近三里，脚下的积雪已没那么厚了，不时还能看见雪中的从野草和几株略显突兀的松树。

        拜天气的福，尽管现在已经入夜，但在月光的照耀下，脚下的路勉强还能看清。其实就算看不清也无妨，他在这昆仑山上已经呆了三年，平日里经常出来砍柴狩猎，这路已是熟稔得很。

        前方朦胧可见一大块黑影，洛星看到那黑影，不禁加快了脚程。

        半刻不到，洛星就已经到达了那黑影之处，原来那黑影是个小棚，不知是哪个猎户搭来休憩的，虽然很简陋，对于洛星来说却是今晚的着落。

        稍作整理后，洛星盘腿坐在棚中，行五心朝天式，双目合起，口中法诀轻颂，胸腹吐纳，须臾之间，便转入内视。

        只见他的丹田气海中，静静闪耀着北斗七星，其中又以斗柄处的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五星较亮，而武曲、破军两星稍暗些。

        随着他的吐纳，他体内的北斗七星也随着他呼吸的韵律而闪烁，而这种韵律，又隐隐与天上北斗七星闪烁的相契合。

        御星诀，李伯云所传授于他的功法，此功法以天上群星为引，在体内养炼独属于自己的星宿，练至十重极致时，甚至可以达到天人合一，化身星空的境界。

        凡是练御星诀的人，都要选择一个自己的星宿，天上有四七二十八宿，这御星诀便有二十八种练法。而对于洛星来说，他没有选择相对来说成型稍易的虚日鼠或者奎木狼，而是选了其中最难练的斗木獬，也就是所谓的北斗七星。

        “你可要好好选啊，这世间练成北斗七星的可只有寥寥啊。”

        那时洛星才刚破星而出不过数日，他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嗯，我选这个，看着亲切。”

        李伯云一愣，随即张开没有几颗牙的大嘴哈哈笑起来，然后那笑声又马上停下，变成了痛苦的冷嘶。

        “先生，你怎么了？”

        “牵……牵到伤口了。”

        倒是忘了这茬，洛星破星而出没几日，李伯云被天将所伤也没过多久。

        洛星不自觉地分心回忆，呼吸失了韵律，气海中闪耀的七星也随之显出失控的迹象。洛星赶忙收敛心神，口念清心诀，安抚体内暴躁的能量。

        洛星缓缓睁眼，手心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他长出一口气，怔怔地望着星空。

        先生他，应该还好吧。

        人间已是月悬中天，星河亘空，可瑶池内却依旧是霞光盈天，涓流婉转。

        纵是西王母临世，李伯云依旧目不斜视，专心引导眼前的长安幻景。

        西王母见李伯云对其不理不睬，本已盛怒的她怒火上更是添了层沸油，面纱下银牙紧咬，青葱玉指翻动，手上玉杆横甩，杆上环佩飞荡。沿着无形轨迹流动于空中的五色涓流仿佛得到号令一般，齐齐调转流向，涌向李伯云。

        李伯云面前的长安幻景微微闪动，将这些涓流尽数引入其中。只见那五股涓流在幻景中合为一股，尽数汇入长安城的护城河之中。

        凌于半空的西王母见状，再挥手中玉杆，空中涓流骤起，眨眼之间便变成五股洪泽，洪泽盈天之势，让人不禁胆颤。

        那洪泽涌入长安幻景，已不是小小的护城河所能容纳，偌大的一个盛世长安，须臾间便化作万里泽国。

        “原来这洪水滔天，便是所谓人间胜景？”

        西王母轻笑一声，声音虽小，却依旧清晰地传遍整片天空。这笑声中没有丝毫的暖意，反而让听者感到彻骨冰寒。

        若说之前李伯云是故意不理会西王母，那么现在就是无暇理会了。

        只见他眉头紧皱，颂念法诀中每一个字节都无比吃力。面前的幻景也是难以维持，逐渐变得模糊透明。

        与之相对，被幻景照耀的护盾也停止了碎裂的趋势，上面蛛网般的裂纹开始慢慢愈合。

        这样僵持下去肯定对李伯云不利，天上的洪流不止何时才会终止，但长安剑却已经濒临极限，再这样下去，别说什么阻挡天将下凡，就连自身都是难保。

        不过李伯云这次也没有什么要保自身的念头，毕竟是以凡人之躯来抵挡天界之势，他出门就是奔着求死去的。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西王母竟然会这么早出手，若换做寻常天将，他倒是还能周旋很久。

        想到这里，李伯云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本已临近崩溃的长安幻景突然光芒大张，就连在天上的西王母也难以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幻景闪耀过后便彻底消散，所纳的洪泽也在一瞬之间悉数放出，碧雾之内的一方天地顿时化作一片汪洋。

        而后，六个李伯云从洪泽中心冲出，分不清哪个是真身。只见这六个李伯云浮于波涛之上，站成张宿的形状。

        六人手中各掐手印，齐声颂念。

        “朱雀展翼，辟福绵长，大吉大昌，是之为张！”

        颂念之下，几道朱红的光线将六人连接起来，六人继续颂念，那光线也越来越亮，隐隐让人有灼目之感。

        随后，一只朱雀的虚影浮于六人之上，只见那朱雀展翼，翼有数丈，竟成蔽日之势；举喙高吟，吟传千里，颇有穿天之感。

        这朱雀本是天上之物，如今竟为凡人添势，西王母丹目圆睁，已是怒极，未持玉杆的手不顾什么仪态举止，向上猛地抬起。

        泛滥的洪水顿时翻滚起来，几道激流如同蛟龙般射向阵中的六人，六人不闪不避，口中法诀不停，继续催动上方的朱雀虚影。

        朱雀鸣止，挥动羽翼，电光石火般直接冲向护住瑶池的金色壁障。

        激流转眼间便将六人吞没，而另一边，朱雀撞破壁障，直取瑶池中四盏琉璃瓶。

        “当啷！”

        四盏琉璃瓶应声而碎，四个不断凝结的人形光影也瞬间爆开，各化作一道青烟飘向空中。而此时，那朱雀虚影也渐渐消散。

        洪水散去，李伯云神志不清地趴在地上，手边是断了半截的长安剑。李伯云脸上不再是荣光焕发，手上也布满了皱纹与褐斑，又变成了寻常老人的样子。

        西王母伸手向空中虚抓，手掌展开，四团青白光球在她的手心浮动，她挥手一撒，又是四个光铸人形出现在瑶池之上。

        “不自量力。”

        天上霞光合起，将西王母重新遮盖。

        随后，一名天将出现在瑶池边，他抓起地上的金锏，缓步走向李伯云，然后。

        狠狠砸下！

        “咚！”

        闷声响起。

        正在侧卧静息的洛星于黑夜中张开眼睛，感觉有什么东西踩在棚顶，不待他反应，那物从棚顶上蹿下，以极快的速度窜走。

        尽管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狩猎经验告诉洛星，那是一只雪狐。

        “什么事那么着急？”洛星喃喃自语道。

        四周又重归安静，洛星重新躺下。

        这时，洛星才感觉到一直被他忽视的极小震动。

        那震动来自于地面，虽然很小，但要是仔细感觉，还是能感觉到的。一旦仔细感觉，这震动反而俞发清晰。

        不对！

        不是愈发清晰，而是这震动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轰隆隆~”

        山上传来连绵不绝的闷响。

        几只野禽匆忙地从他的眼前滑翔而过。

        洛星走出棚子。心中的不安让他回头望去。

        山顶方向，一股纯白的浪潮正以毁天灭地之势径直向下逼来。

        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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