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中的节奏

典礼后，高中生生活正式开始。

        先是各科老师轮番上场，有些老师年轻随和，像英语老师王媱，跟大家唠嗑唠了一节课，话题从娱乐明星到国外电影到英语的学习方法。也有的老师高冷威严，像物理老师孙志明，是年级主任，到了教室，先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让大家翻开课本，开始讲课。

        一周后，班主任公布了班委和课代表名单，班长叫戈明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高珂是学习委员。王越主动请缨成了603宿舍长。

        座位表也贴了出来，陈书锦坐到了第三排过道位置，前面是王琮，同桌叫梁惠文。

        梁惠文也住校，不过住在604，两个人收拾好桌子，互相把课本封面上的名字展示给对方，客客气气开始学习生活。

        一个月过下来，她发现高中的节奏极其快，怎么说呢……有点不适应。

        每天吃饭的时候，看大家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奔向食堂，去晚了就要看着长长的队伍望洋兴叹。

        回到宿舍，要打热水、洗衣服、处理卫生杂物，晚上睡觉有人会磨牙打鼾，她稍微睡晚一点儿，就被这鼾声吵得睡不着。

        上初中的时候，周围同学还会讨论动漫，讨论校门口超市卖的玩偶挂坠和手账贴纸，会和朋友约着去拍大头照，朋友生日时会花费很多心思叠千纸鹤、小星星，周末了会讨论去哪里逛。

        到了高中，校门一锁，外界的所有诱惑自动被隔离，每天学生就只有学习、学习。

        更别提知识的容量、难度、密度，简直提高到了新的层级。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高中老师都这样，上课说话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稍微不小心走个神，就跟不上节奏了。

        进度上也是，经常两节课就把一章给过了，再布置如山的作业，下次上课直接讲题。

        而高一的主课一共9门，每科都这样，她都有点顾首不顾尾，作业多的都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一科。

        这时候，她发现班里不知不觉已经形成了各种小圈子：有学习的小圈子，像高珂的位置附近，好像学习热情都非常高，每天热火朝天一起讨论老师布置的作业。有女生的小圈子，每天手挽着手，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也有男生的小圈子，班里有几个男生，课间总喜欢相互追逐，又或者跟位置附近的女生打闹。

        她有点烦躁，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好，什么都没抓住，一直在大家身后拼命追赶。

        每天埋着头，应付功课，功课没有处理好不说，马上半个学期过去了，连班级里一半的人都没认全。

        中间学校放了一次假，十月下旬，第一次期中考如约而至。

        陈锦书怀揣着紧张不安的心情进了考场——不管怎么样，总不会再掉吧？

        成绩一出，把她气得要死，满分1050分，她刚刚700分多一点点。

        今年的高考一本线558分，要是按百分比折算，她还差了大几十分才能上一本。

        陈书锦站在人群中，看着榜单上的年级排名，心情恶劣到爆炸。

        她排在班级22名，年级47名，升是升了，但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她依然身处于被踢出实验班的危机之中。

        年纪第一是高珂，年级第二是1班的苏峤，第三名是和她一个初中的许兴言……

        为什么许兴言可以考到第三？

        初中的时候，虽然她和许兴言有差距，但那也只是年级第一二名和第六七名的差距，到了高中，就要变成几十名的差距了吗？？？

        这时候正是周日的下午，学校放半天假，梁辉也趁着放假的时间让大家调位置——是的，梁辉又贴出了新的座位表，班里的座位是6排8列，格局上靠边的两列要和中间四列调换位置，同时也有一部分同学是要换同桌。

        陈书锦的同桌没变，但两人要从边上调到中间。她迅速把自己桌子搬过去，然后出了教室，准备找个人少的地方散心。

        校园里走来走去半天，好像哪里人都多，宿舍肯定有人，篮球场打球的，操场上跑步的，校外更不合适，最后她跑到了操场背后的荷花池。

        这荷花池就是一个池塘，在学校最边缘，里面栽有荷花，养了鱼。

        临近深秋，水里只有一大片枯黑的荷叶梗子，密密麻麻从黑沉沉的水中伸出来，瘫在水面，衰败得连鱼都不想往上浮。

        水的对面是一大片倒伏的枯草，像是被野火烧过，腐朽破烂，再远处，是愁云阴暗的天空。

        这样也好，这凄凉萧瑟的景色，吸引不到观景的同学，倒是很符合她的心境。

        她爬到近水的大理石栏杆上坐下，双脚搭在栏杆下，双手撑在栏杆边——如果此刻周围有人，说不定会认为她要跳池自尽吧？

        但她有那么一刻真的很想跳下去。

        一会儿她还要给家里打电话报告成绩，今天是周日，不知道接电话的是她爸还是她妈。

        如果是妈妈还好说，有进步她就开心。

        如果是爸爸，哈，都不用想，肯定又是一顿咆哮，说她不争气，不用心，不刻苦，不懂事……总之考不到年级前几就是她的原罪。

        但为什么一定要是学习呢？

        她作为一个活生生，有感情的人，就不能在学习之外，有点其他喜欢的东西吗？

        陈书锦曾经听过表姐穆思敏开玩笑，说人到中学二年级，就会变得中二，总是忍不住想反抗点什么，表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热血与抗议。

        有些人是反抗父母，父母说什么偏偏要逆着来，有些人是反抗学校，挑战校规校纪，天天逛教务处。

        穆思敏说她当时非常想谈个恋爱，男朋友是谁不重要，因为她爸妈平时太放心她，她就想叛逆一下，让自己爸妈也操操心。

        而现在，陈书锦感觉自己想反抗的就是学习。

        高中生活才刚开始，她就已经厌倦了，感觉看到了尽头——每天在文山题海中沉浮，张口成绩闭口排名。

        回想过往的岁月，哪里都少不了学习，王芸芸天天说她学呆了，她自己想的吗？

        以前初中的时候，学习不算差，还感觉不出来，现在到了高中，这种拼尽全力却看不到收获的感觉……真的很挫败。

        甚至她突然想，自己干脆撒谎算了，告诉父母自己成绩上来了，考进了年级前十，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李依瑾不在，王芸芸肯定不会告密，那就随她造呗。

        但她又不甘心。

        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她就真的成了一个失败者吧。

        彻头彻尾的。

        她真的很想放声大哭——凭什么她就考不好？凭什么是她？

        她见到王琮一下课就跑出去，她自己老老实实写作业，结果成绩出来，他反而比她考得高？

        哦，是了，家里也有亲戚说，女孩子小学初中成绩好，到了高中就没有优势了，会被男生迅速赶超。

        亲戚家里有男孩学习不好，当时心里不舒服在酸她，她嗤之以鼻。

        现在却没有办法不在意。

        真的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吗？究竟是能力不行还是不够努力？

        但不是啊，高珂也是女孩子，凭什么她就能考第一？

        眼前的水死气沉沉，真的很像自己现在的样子，没有一点希望，没有一点活力。

        让人忍不住想打破它。

        她心里痒痒，轻轻告诉自己：我就打破吧，打破一下。

        右手边的栏杆顶上正好有个巴掌大的石头，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把它扔下去，看水花溅开，也许能给自己带来好兆头。

        说不定，这死水一般无趣的学习生活，也会随之泛起波澜。

        陈书锦上身向□□斜过去，拾起那块石头。这是个大号的鹅暖石，上面布有道道棕色和青色的条纹，像皮肤上若隐若现的血管，很光滑，也很沉。

        她拿在手里，摩挲半天，最后抡起右臂蓄力，狠狠往前砸下去！

        ……用力太过，自己也跳下去了。

        不过还好，栏杆距离水面还有一米左右，她的左手也扒着栏杆，没有掉进水里。

        而且成功看到了石头撞击水面，“咚”的一声，一大片王冠一样的水花飞起来又溅下去，荡起阵阵涟漪，涟漪荡到塘边，又漫回去，池塘水面都波光粼粼起来。

        这种打破什么压抑的感觉，真的不错。

        陈书锦有一点高兴，她又靠着栏杆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准备爬回到栏杆里。

        一扭头——几米外站了个校服男生，正带着耳机，一脸惊讶地看着她，看上去像是刚到这里。

        陈书锦下意识看了自己周身，突然意识到，自己双眼通红，又一脸笑意，手脏兮兮的，还站在栏杆外侧像是要跳塘的样子，是有一点诡异。

        她又迅速看了那个男生一眼，这次感觉有点熟悉——好像是开学典礼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眼睛很黑很亮的少年。

        哦，一个班的啊，不过反正她不认识他，而且自己在班里也默默无闻，想必他也不认识她。

        陈书锦低下头，利落翻身越过栏杆，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灰尘，然后一脸冷漠地离开这里——大家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反正她现在接受命运了，打电话就打电话吧！让狂风暴雨来得再猛烈些吧！

        走到食堂后面的电话亭，她又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拨出了电话。

        第一个好兆头来了——接电话的是妈妈，预想中的训斥和打击并没有出现。

        挂了电话，陈书锦心情逐渐变好——她的好兆头都是一连串的，只要来了第一个，后面肯定都在等着。

        等回了教室，正是晚饭时分，教室里只有两个男生站在门口黑板前，看着成绩榜议论：

        “看来那个保送生实力也不怎么样，才考了年级十四。”

        “平时不是还挺傲的吗？”

        看到陈书锦进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止住话题，一起出了教室。

        陈书锦认不出这两个人是谁，倒是走过成绩榜的时候好奇扫了一眼——年级十四名，哦，宋繁啊，那个传说中长得很好看的保送生。

        不过感觉他在班级挺低调的，以至于她现在名字和人都对不上号，为什么两个人会说他傲？

        她没有再想，看了一下午死水，她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分析自己的卷子。

        对比自己和其他人的分数，语文、外语、物理这几科发挥比较稳定，数学、化学、历史次之，政治、生物、地理是拉分的主要科目，尤其是地理，直接没有及格。

        她一边看着卷子上画x的题目，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会不会就跟爸爸以前说的那样，每个人的成绩真的跟第一次考试结果相关？

        想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期末稀里糊涂考了个第一名，从此就成了老师的掌中宝，再也没掉下来过。

        后来上了初中，第一次考试是年级第十名，后来就一直在附近名次徘徊。

        再想到高中，她赶紧在心里“呸呸”两声：没说出口的不算数！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吃完饭回教室，陈书锦坐在第三排正中央，非常感激梁老师对自己的厚待。

        虽然左右都坐了人，但是视野好啊！

        而且她看了这次同桌的成绩，人家这次考了班级第三。

        多么好的见贤思齐对象！

        晚自习的时候，梁辉一边巡视班级纪律，一边说：“之前刚开学，给你们一点时间适应，现在考试结束了，自己是什么水平，心里都有点儿数了吧？”

        班里一片沉默。

        “后面我们就不客气了，都做好准备。”

        没办法，在这个年代，对于所有的高中生而言，高考是最终极的目标。

        上课的时候老师会强调，下课的时候同学会讨论，回了家爸妈会关心，哪怕是过年走亲戚，七大姑八大姨也会旁敲侧击，顺便拎出自家孩子对比一番。

        就算青春年华有那么些跳脱与飞扬，有花季雨季的风吹雨打，也逃脱不了这个圈。

        陈书锦她既然已经接受了命运，就要让自己早点习惯这种封闭又压抑的学习生活。

        当然，所有事情都不会是一帆风顺，她依然会因为舍友的鼾声而失眠，依然会因为老师讲课速度过快而有些跟不上。

        再看看人家梁惠文，仿佛早已经习惯这种生活，每天有条不紊地三点一线，预习、听课、写作业，笔下的字跟脸上的微笑一样稳。

        陈书锦问她：“你是怎么协调时间的？晚上熬夜吗？”

        梁惠文茫然：“啊？不熬夜呀，我都习惯啦，初中就这样过的。”

        陈书锦忍不住内心呐喊：这就是她和优等生的差距吗！！！真的再也赶不上了吗！！！

        直到某天，因为连续几道数学题，怎么算都跟答案不一致，耽误了很久——她有些出离愤怒了，笔一搁，合上练习册，端坐在桌子上捏着拳头顺气。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陈书锦扭头一看，是她右边的男生。他正坐在旁边，用手撑着下巴，注视她的小动作。

        陈书锦眼睛一眯，发现事情不对劲——这不是那天在池塘旁边遇到的男生吗？

        自从上周搬了座位，她每天只顾着见梁惠文思齐，还没跟右边的人说过话，也没仔细打量过右边这个“同桌”的样子，没想到居然是他。

        陈书锦：“你笑什么？”

        男生咧嘴，露出两个小梨涡：“你看着乖乖的，生气的时候真逗。”

        陈书锦不理他，思考自己是继续攻克数学作业，还是跳过去转战其他科目。

        男生见她没有反应，坐直了身子，用笔敲她的课本：“你做题的方法不对，学的方法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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