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期盼的假期

出宿舍门的时候，宋繁已经到了，站在云杉树下，抬头看着蓝天。

        陈书锦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找我有什么事呢？”

        宋繁转过身，说：“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刚才我听梁辉说，学校开始挑选咱们这一届的竞赛生了。他和其他科目老师已经商量过，初步拟了名单推荐上去，年后校内会先选拔一轮，然后就开始培训。”

        “我看了名单，你在物理组里面。”

        陈书锦听了，果然激动起来，抓着宋繁问：“真的吗？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自从孙志明给过她“警告”，她一直担心学校会不让她参加。

        辛辛苦苦大半年，这下终于要提上日程了。

        宋繁无奈：“骗你干什么，我这不刚知道就来告诉你了嘛。”

        陈书锦又问：“物理有多少人？还有你们数学，人数估计有物理两倍了吧？”

        “物理大概10个吧。咱班五个，”

        宋繁犹豫了一下，说：

        “我跟梁辉、孙志明商量过了，我决定数学和物理都报。”

        “……你开什么玩笑？”陈书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准备数学竞赛，现在只剩半年了，还要再加一门物理，疯了？

        “你最近总是翻我的书，就是在打这种主意？”

        宋繁耐心跟她解释：“你别担心。数学我初中就开始参赛了，肯定不会有问题。物理看上去难，其实很多地方都要依赖数学，我后面要补的内容不多。而且我物理也不差呀，咱俩一起学，我很快就能追上。”

        “这不是追进度的问题，”陈书锦有些着急，“你说过，参加竞赛，本来就是为了去最好的大学。数学你已经很有希望了，没有必要再加一门。”

        再加一门，意味着双倍的投入，双倍的风险。

        宋繁翘起嘴角：“我也说过，我本来就挺喜欢物理的。之前放弃了，我一直在后悔。趁着这次机会，我想挑战一下自己。”

        “但是真的没有必要！”

        “我觉得有必要。”宋繁坚持。

        陈书锦紧紧盯着他，半晌问：“为什么？”

        ……

        宋繁移开了目光，看向旁边的灰色水泥路。

        这时候高三还在上课，高一三天前就放假了。他们走得晚，附近已经没有人，只有大楼和树的影子，投到中间微微凸起的路面上，随斜阳越拉越长。

        看着看着，他轻轻笑了：“你不让我参加物理竞赛，是怕我抢你的名额吗？”

        ……

        陈书锦无语望天，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她气得挥手拍他——能不能认真点！

        宋繁一把抓住，扬起眉毛挑衅：“没想到你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右手动不了，陈书锦迅速挥出左手。

        宋繁又抓住，索性牵制住她，得意洋洋地宣布：“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陈书锦哭笑不得，心想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

        刚要反驳，突然意识到，她的两只手都被他牢牢握住，绕到背后反剪着，四舍五入，等于自己已经被他箍在了怀里。

        两人距离太近了，她抬起头就触碰到他的鼻尖。

        陈书锦赶紧挣脱开，后退两步，低头不敢看他，脸上烧起来。

        宋繁从陈书锦挣扎的那一刻才后知后觉，也怔住了，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面前的人。

        陈书锦极力让自己镇定：“反正，我建议你三思。想挑战自己，有很多方法，没有必要拿最重要的未来去赌——我还有事，先上去了！”

        说完，飞快逃离。

        一直到进了宿舍，关上门，她才停下，大口喘气。

        她现在非常矛盾。

        一方面是担忧，生怕他冲动行事，耽误了最重要的学业。

        另一方面又止不住快乐欢欣，像四散的泡泡，飘扬飞舞。

        被触碰过的两只胳膊都像是有电流穿过，没有了力气，好像骨头被抽走一样。

        一个人在床边坐着呆愣许久，才听到有人敲门——王芸芸来找她了。

        崔琦还想一个人呆会，晚点再走，于是陈书锦和王芸芸一起上了公交。

        等终于到家，已经五点多。妈妈在厨房忙碌，爸爸还没下班。

        陈书锦跟妈妈打了个招呼，进了房间，放好书包，倒在了床上。

        她把头埋进被子，黑暗中，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少年的笑颜。

        他骄傲自信的样子，他害羞紧张的样子，他认真学习的样子，他笑着逗她的样子，他专注凝视她的样子……

        她恨恨地捶床——可恶！我到底该怎么办！

        ……

        七想八想间，迷迷糊糊睡着，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准确来说，她不是自然醒，而是被屋内巨大的声音吵醒。

        似乎是……爸爸妈妈在吵架？！

        “……乱糟糟的，所有灯和电器都开着，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忘了！忘了！跟你说了多少次？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屁股往沙发上一坐，挺会享受是吧？你是菩萨还是财神啊？”

        “来来回回几间屋子都收拾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行，又不说话，怎么着？摆出那副可怜样子想给谁看啊？”

        陈书锦仔细听了听，好像是爸爸对妈妈有意见，她赶紧起身，打开房门。

        门外，妈妈坐在沙发上垂头不语，爸爸正在不远处，单手叉腰背对着陈书锦。

        见自己家闺女出来，宋怜赶紧站起来，捋了捋稍显凌乱的刘海：“乐乐，睡醒啦？去洗洗脸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陈爸也听到动静，扭过头看了闺女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去了书房。

        陈书锦明白，两个大人这是不想把事情抖落到孩子面前。

        但事情并没有轻易结束。

        吃晚饭的时候，陈爸拿起碗，刚吃了一口菜，又把碗重重放下：

        “你自己尝尝，尝尝，”他强硬去拉扯宋怜的手腕，“这是人吃的吗？”

        陈书锦见状，马上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

        ……妈妈好像是错把绵白糖当成盐放进去了。

        她赶紧帮忙说话：“别生气别生气，厨房灯光比较暗，可能是一时看错了。”

        陈爸冷笑：“做了这么多年的饭，这点小事还能弄错，她还能干什么？”

        宋怜依然任陈爸发脾气，手里捏着筷子，一动不动。

        陈爸：“员工在公司里干不好活，出了问题，要么扣工资，要么辞退。这个家也不养废物，什么都做不好，干脆滚蛋吧！”

        这话……也太侮辱人了。

        家能和公司一样吗？

        陈书锦看了看自己爹的脸色，小心翼翼张口：“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嘛，大家相互理解一下。”

        陈爸黑着脸斜了自己闺女一眼，没说话。

        “其实，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我妈正在厨房洗东西，她要忙的事情也挺多的……”

        陈爸打断：“那你呢？一回来就往床上躺，怎么着？我这么久没教训你，你觉得自己金贵了，家里什么事都不用管了是吧？”

        陈书锦闭嘴不言。

        陈爸见她不说话，又拿起筷子，准备夹菜，看了两眼，放下：

        “做了那么多年饭菜，酸甜苦辣都分不清，你眼瞎啊！”

        “给你吃，给你穿，简简单单一点家务都做不好——你自己说说，你还能干什么？”

        “我还不如雇个保姆！还不用包她吃住！”

        陈书锦实在受不了这种废物论的指责：“你娶我妈就为了让她当保姆吗？”

        客厅骤然安静下来。

        陈爸又一次转向陈书锦。

        “好啊，”陈爸撸起了袖子，“好啊！”

        “顶嘴，是吧？觉得自己长大了，了不起有能耐了？”

        陈书锦：“……”

        “我是不是平常对你太好，把你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陈书锦：“我也是这个家的人，家里有矛盾，我说两句怎么了？”不理会妈妈扯她的动作。

        陈爸嘲讽：“你妈都乖乖坐那儿一声不吭，你有什么资格？你挣钱吗？你拿什么说话？”

        “没有什么，我就是觉得你不讲道理。”陈书锦一字一句。

        “我不讲道理，啊？”陈爸站起来，怒极反笑，又坐下，“说我不讲道理……你是在跟谁说话？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啊？——我是你谁！说！”他大吼。

        ……

        陈书锦双手死死扣着碗，她无法想象，自己不在家的日子里，妈妈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你是我爸。”她说，“但是那又怎样？”

        陈爸拍案而起：“你有种再说一遍！”

        陈书锦把碗端起来，放到餐桌上。

        她也站起来：“你是我爸，又怎么样？”

        “我们是做错了什么大事吗？本来家里好好的，你一回来，看谁都不顺眼，一直骂一直骂。我们不说话，你说我们装可怜，一说话又说我们顶嘴，你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

        “说我们没用，说家里不养废物，那你干脆把我们都赶走啊！”

        陈爸高扬起巴掌——

        宋怜扑过去：“你干什么！还想动手吗！”

        陈书锦站在原地，横着脖子，迎上陈爸愤怒的目光，一步不退。

        来啊，打啊！

        反正小时候也挨过打，怕什么！

        那一巴掌没有挥下来，被宋怜拦住，她回头斥责陈书锦：“回你的房间去！大人的事你瞎掺和什么！”

        “我还不是——”

        “还嫌家里不够乱吗！回去！”

        陈书锦一把拉开椅子，不理会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噔噔噔冲回房间，啪的一声锁上门。

        她坐到床上，又觉得屋里闷，走到书桌前，大力拉开窗门。

        刺骨的寒风吹进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屋子。

        陈书锦顶着冷风，在桌前坐下，看着窗外黑夜中婆娑的树影，和小区其他楼栋明亮温馨的灯光，只觉得讽刺。

        在学校的时候，她一直盼着放假回家。

        所以，这就是她盼了那么久的！冰冷无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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