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未言的心意

第二天，陈书锦起床时，陈爸已经去上班了。

        去上班了好。他在家，陈书锦总觉得家里太压抑。

        吃完早饭，她见妈妈又开始收拾家里的瓶瓶罐罐，卫生死角，自觉地上前帮忙，却被妈妈赶走：

        “你去学你的习，别管这些。我一会儿就清理完了，你来反倒是给我添乱。”

        “我跟你一起洗吧，”陈书锦说，“要不然晚上爸爸下班回来，家里又是乱糟糟的。”

        “不用理他，”妈妈哂笑，“昨天那是他发神经。你看他今天下班敢不敢发一句牢骚。”

        陈书锦：“……”

        现在说的那么轻松，好像她昨天没见到爸爸怎么侮辱人一样。

        “这就是我跟你爸的相处之道，”宋怜见自己女儿不说话，温声解释，“你爸就是暴脾气，越有人呛他越来劲。我不跟他争一时之气，但是事后我会跟他慢慢算账。”

        说着，宋怜又叹气：“就是你们父女俩一个性子，我比较愁这一点。”

        陈书锦撇嘴：“我才不跟我爸一个性子，我讲理，他不讲理。”

        她见妈妈扫了自己一眼，不服气地说：“难道不是吗？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到处找人茬？没有吧！我说话也没有那么难听吧？而且，我爸从来不知道体谅别人辛苦，我好歹知道你做了多少事吧？”

        她能找出一百个比自己爹通情达理的地方。

        宋怜笑她：“你现在就跟你爸挺像的。”

        陈书锦郁闷得不行，转身离开。

        她不想跟自己妈妈争论这一点。

        事情怎么可能那么轻飘飘就过了。她敢说，晚上爸爸回来看到她，肯定还是黑着脸，等着她认错呢。

        反正，她绝对绝对不要活成自己爸爸那个样子，也绝对不会像妈妈那样。

        她回到房间，开始按计划学习。

        自从上次的寒流过去后，天气一直不错。今天又是晴天，阳光明媚，照到书本上也不刺眼，反而让冷白的书页变成了暖白色，看着很是舒服。

        上午十来点的时候，她在窗前看到王芸芸牵了自家狗子在小区里遛，有些心痒痒。转眼看着计划表上等着画勾的一系列待办事项，按捺下了。

        中午简单眯了会觉，起来看到自己书架上的一排课外书，又有些心痒痒，伸手逐个摸了一把。她几番挣扎之下，最后还是决定先坐下来把该看的内容看完。

        下午3点多，宋繁刷刷刷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她一看，人家今天的计划已经完成了。

        这么快？！

        这可是一天学习的量啊……

        他不会是把昨晚说的“战书”当真了吧？

        她开始仔细回想，昨天应该没有真的说要背地里用功吧……

        陈书锦感受到了压力，终于不再三心二意。

        下午快5点，宋繁给她打了电话。

        “你在家吗？”他问。

        陈书锦疑惑：“在，怎么了？”

        “下来，我在你们小区花园这，叫……翠竹亭，你知道吗？”

        陈书锦自然知道，但她关心的不是这个：“你什么时候来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刚到，”宋繁笑吟吟，“你忘了，我天天去梁辉办公室，想知道你家地址还不容易？”

        陈书锦无话可说，赶紧换衣服换鞋下楼。

        她家所在小区是花园式小区，绿化面积大。有些地方专门划分为居民户外休闲的场所，按照附近的植物起了很多名字，什么“桃花源”，就是那一片桃树比较多。“垂柳湾”就是附近有柳树，然后有条小溪穿过。“翠竹亭”，就是有个四角仿古亭子，旁边都种了绿竹。

        翠竹亭在小区东南角，夏天很多人喜欢去附近纳凉。冬天，尤其是天马上要黑了，大家都不去那儿。估计宋繁从小区门口进来，顺手往右一拐，就过去了。

        她出了楼，拐了几个弯，远远看见宋繁穿着黑色羽绒衣，手里拿着文件袋，身影在竹林里若隐若现，于是踱步过去。

        等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宋繁一转头，笑了——

        陈书锦在学校总是扎着马尾，这会儿放假在家，乌发柔柔披散在肩头，穿着米灰色毛呢外套，像个布娃娃。

        陈书锦走到他面前，问：“冷不冷？要去我家坐坐吗？”

        宋繁：“不了，我给你送个东西。”

        说着，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她：“这是我朋友给我的物理竞赛分析资料，我简单看了，里面东西不错，给你也带一份。”

        陈书锦接过，内心艰涩：“你……其实开学再给我也来得及。”

        “趁着寒假，咱们一起看啊，回头有问题还可以讨论一下。”

        陈书锦垂下眼帘，有些喘不过气。

        “你坐车来的吗？我记得平阳区离这里挺远的。”她问。

        “还好，有直达公交，也就一个多小时，跟我去学校距离差不多。”

        她点头，心里又开始想：要不要劝劝他放弃掉物理竞赛呢？

        “其实，我来也不只是为这件事。我还有一件事，更重要的。”

        她听到宋繁说：“昨天之后，我想了很久——不，也不是昨天吧，之前我就一直在考虑，”

        面前的少年正微侧着头，好像不敢看她，脸色绯红。

        “我觉得早就应该告诉你，要不然……要不然……不太好……”

        她的脑中浮现了某种猜测，心脏好像又被什么攥紧。

        少年停顿了几秒，终于决定直视她的眼睛，全神贯注。

        他开口：

        “我想说，我——”

        “我也有话想跟你说。”她快速打断。

        “啊，什么？”宋繁有些回不过神。

        陈书锦：“我想说，对于竞赛的事，我还是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专心搞数学。毕竟这关系到你以后的大学、专业，甚至未来的职业发展。”

        “我不希望你有一天后悔。”

        宋繁没想到陈书锦如此坚持这件事，再三提起。

        他想了想，问：“昨天晚上，我就感觉你心情不太好，是……因为这件事吗？”

        陈书锦承认：“对，我觉得这件事最重要。”

        她注视着眼前人：“你很早就告诉过我你的梦想，我也知道你为此做了多少努力。对于我来说，其他都无所谓，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实现它。”

        宋繁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其他……对你来说都无所谓？”

        陈书锦沉默。

        宋繁：“即使，即使咱们……”

        陈书锦问：“你还记得咱们搭档的初衷吗？”

        “我……”

        “你肯定没忘。你有什么兴趣，爱好，想法，以后都来得及。但只剩半年就要初赛了，竞赛只有这一次，”她强调，“就这一次。”

        宋繁定定看着她，很久没有说话。

        黄昏逐渐隐去，寒风把竹林吹得哗哗作响，偶尔有人哼着小曲靠近又走远，她顾不上这些。

        她回视着他。

        他的眼中不断涌出失望、伤心、挣扎等种种情绪，她希望对方能明白她的决心。

        然而宋繁最终把所有情绪全部敛去，移开了目光。

        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再好好考虑。”

        接着，抬起手腕看表：“时间不早，再晚就赶不上车，我就先走了。等我决定好，会告诉你。”

        陈书锦：“好，你知道在哪儿坐车吗？要不要我送你？”

        宋繁：“你还是回家吧，别送我了，我不会迷路。”勉强笑了笑。

        她没有坚持：“好，嗯……谢谢你送我的资料。”

        这次他只是牵了牵嘴角：“不用谢。”

        她搜肠刮肚：“我今天的计划还没有完成，一会儿回去我就继续，然后打卡。后面每天我也会认真执行，你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还有，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宋繁点头。

        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我走了。”他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她很想上前，抱一抱他。

        最终还是极力强迫自己停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离去。

        等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陈书锦也开始往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步伐越来越快，快走变成奔跑。

        回了家，妈妈不在客厅，她奔进自己房间，关紧门，脱力坐到地上。

        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闭上眼睛。

        她昨天刚跟爸爸吵了一架，哪都没去，谁也没见。今天在家学习了一天，很踏实，虽然计划实施起来比较慢，但是快完了，一会儿还要打卡。

        水滴砸到地面，开出朵朵花。

        就是题太难，难得要死，难得她想哭。

        啊！出题的人都是变态吗？为什么总是出这种难题！

        她可以推翻桌子，不做题吗？！

        ……

        ……

        “乐乐，出来吃饭了。”妈妈在门外叫她。

        陈书锦赶紧站起来，腿麻了，她扶住墙，蹒跚走到书桌前坐下，拿纸擦脸。

        “你们先吃吧，我今天任务还没完成，等做完了我再吃。”她回应。

        “身体比学习重要，”门外的人继续劝，“吃完再看也来得及。”

        “不了，你们先吃吧，我抓紧时间。”

        “你声音怎么了？”妈妈发现了她的异常。

        “没事，刚才打了个喷嚏，呛到了。”

        “多穿点衣服啊，电暖气在屋里吗？实在不行把空调打开，别感冒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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