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最终的答复

十月近中旬，陈书锦终于等到了再次与宋繁谈话的机会。

        那天是个周末，两人自习到一半，宋繁发现有本书需要临时查一下，于是返回宿舍找书。

        陈书锦一个人学了半个多小时，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干脆起身收拾东西，去燕大找他，顺便在他们学校吃饭。

        她快到宿舍楼时，看到宋繁和一个女生正站在楼门口不远处。宋繁面朝她的方向，双臂横在胸前，满脸不耐。背对她的女生则一只胳膊挡在宋繁面前，好像在交涉着什么。

        陈书锦止住步子，站到花坛旁边的公告栏下，心想还是等他们说完算了。

        女生声音不太大，但有些尖利，隔着一栋楼的距离，她偶尔能听到一两个词，什么“诚意”“事情做绝”之类。

        没过会儿，宋繁看到了陈书锦，一把推开了女生的手臂，大步走过来，看样子好像气得不轻。

        陈书锦赶紧接住他，轻拍背安抚。

        透过他的肩膀，她看到女生也过来了，停在了几米外——是那个崔悦灵。

        崔悦灵也气得浑身发抖，眼中泪淌到脸上，语气狠决：“很好！很好！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侮辱！”

        陈书锦：我这是进入了什么修罗场？！

        宋繁不理崔悦灵，松开陈书锦，牵住她的手：“走吧，去你们学校。”

        陈书锦：“好。”

        她转过身。

        身后，崔悦灵又尖声说：“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后悔！”

        宋繁没有回头，拉着陈书锦加快了脚步。

        ……

        下午，宋繁一直很消沉，心事重重的。

        他也不怎么说话，低头盯着自己的书，写一会，停一会，好像总在走神。

        但他依然在掩饰，一问就说自己在看书。

        陈书锦看着也是服气，她还是第一次见宋繁因为其他人变成这样。

        吃完晚饭，眼看他自己消化不了情绪，陈书锦索性晚上也不学了，准备再好好跟他聊一次。

        她拉着他又去了湖边，找到树下的长椅，把他按到椅子上。

        看他依然有逃避的意图，陈书锦准备耍个心眼。

        “你是后悔了吗？”她问。

        宋繁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陈书锦逐字逐句，“那个崔悦灵，走之前说你别后悔，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宋繁含糊否认。

        陈书锦：“你如果不告诉我，我就自己下结论了——那么你就是在后悔。”

        见他还不说，陈书锦站起来：“那么你去找她吧，你们俩快和好，我走了。”

        宋繁拉住她的手：“我说，我说。”

        陈书锦坐下。

        ……

        陈书锦：“你慢慢想，我不着急，反正我今晚一定要知道真相——你也别想再敷衍我，大不了咱们在这里坐一夜。”

        这还是之前宋繁找到的地方，位于假山后的一处角落，与学校人来人往的道路有一定距离，前面又有垂下来的树枝挡着，很僻静，旁人轻易发现不了。但他们坐到椅子上，视野就会很开阔，可以看到大部分湖面。

        他好像总是能找到这种能让人安静呆着，欣赏美景的地方。

        最近天不热了，太阳落山之后一点温度都留不住。陈书锦从宋繁的书包里掏出他的外套，围到两人身上，舒舒服服抱住他这个大暖炉，准备打持久战。

        陈书锦：“你是对那个崔悦灵有愧疚吗？”

        宋繁：“跟她没关系。”

        陈书锦：？

        今天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好吧，也有一定关系。”宋繁改了口。

        陈书锦懒洋洋地说：“没事，你只要别说你对她有意思，我都能接受。”

        宋繁被她的语气逗笑，笑一会儿，抽出自己的胳膊，让她头枕到自己心口处，又把外套盖好，两手在衣服下一扣，把陈书锦牢牢捆在了怀里。

        陈书锦看着他动作，过了会儿说：“我发现你很喜欢把我箍住。”

        宋繁松开手。

        陈书锦：“没事，我也喜欢。”

        她抓住他的两只胳膊，把自己捆起来：“这样好，暖和。”

        宋繁低声呢喃：“书锦……”

        陈书锦抬起下巴，亲了亲他的脸。

        后果是……她又被锁死了。

        陈书锦内心叹气，直觉告诉她，大概根源还是出现在两人的关系上。

        她没有挣扎，等着他慢慢放松。

        ……

        夜起了，远处的路灯亮了。

        ……

        弯月映到湖面上，被风切成细碎的几片，摇摇摆摆地晃着。

        宋繁终于有勇气扯出一根“线”。

        他问：“书锦，你是不是最近天天都在担心我？”

        陈书锦承认：“对，我看着你难受，自己也难受。”

        宋繁：“……”

        陈书锦：“要不然这样吧，你就说崔悦灵跟你怎么有关系了，我现在特别在意她。我吃醋！”

        宋繁笑：“你不用吃醋。嗯——我只是，看到她，会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一些事。”

        陈书锦：“什么？”

        宋繁没有解释。

        他停顿半晌，说：“书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咱们俩不认识，或者如果我当初没有找你，也许你的高中会过得更轻松，可选择的路也会更多。”

        陈书锦：“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会来京大。”

        “不，”宋繁说，“你一样会来京大。”

        “如果没有我，你不会去报竞赛，高二就不会把大量时间花费在主课之外，也不用想方设法去平衡咱们俩和学习的关系。”

        “到了高三，你可以原原本本跟着学校安排走，不用中途再进班赶进度，不会因为我签了燕大影响心态。你的同桌是许兴言，你们都喜欢天文，说不定关系会变得很好，然后约定高考后一起报京大……”

        “为什么这里面又出现了许兴言？”

        “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我，你的朋友也许会很多——比现在多。你那么好，大家都喜欢跟你交朋友。”

        陈书锦：“你这是对我有滤镜。”

        宋繁轻声说：“我发现，我好像给了你很多负面的影响——高二，高三，大学……”

        陈书锦忍不住了，又坐起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宋繁：“听我说完。”

        “我其实明白，你更喜欢走平稳一些的路。我做过的很多事情都让你为难，但私心里我想把你捆绑在身边，总是刻意忽略。”

        “这一年咱们俩分开，我回想过去的事，发现我一直在用各种名义束缚你，你一直在迁就、妥协——但是我控制不住，书锦，我离不开你。以前我是一个人也就罢了，现在咱们距离都已经这么近，再让我变成一个人，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但是我又害怕，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你哪天就厌烦了，要挣脱我，逃离我。”

        他垂下头，抵到她肩上：“书锦，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书锦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脊：“你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我怎么可能会厌烦你。”

        宋繁：“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我内心有什么念头。”

        他又开始沉默。

        陈书锦没有追问，她是不知道宋繁内心的念头，但她知道这家伙钻进什么牛角尖了。

        心下怅然：还是要依靠时间去把他拉出来啊！

        她思索再三，说：“我一直都没告诉过你，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种意义，该怎么去描述？

        她看着平静的湖面，决定从两人的第一次真正接触讲起。

        那时的她，对高中的一切都不习惯，在自暴自弃和努力自救间滚了几个来回，正处于放弃治疗的边缘。

        是他的一番热心提点，让她找到了学习的方向。

        接着，是她成绩进步缓慢，像蜗牛一样往上爬，爸爸对她有意见，朋友只能安慰她，其他人漠不关心，她只能自己加倍努力，干着急。

        是他递来的邀请，成了她救命的稻草。

        后来，心情低落时他的陪伴，迷茫未来时他的开解，挣扎怀疑时他的鼓励，徘徊彷徨时他牵着她，胆怯退缩时他拉住她……

        日日夜夜，桩桩件件，点点滴滴……

        宋繁没有出声，安静听着。

        陈书锦提到自己：“我一直以来胆子都比较小，遇到事情喜欢纠结，喜欢逃避，总想把自己藏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行为让你感到不安。”

        说到这里，她决定以后多跟他说说自己的感受，即使她不擅长。

        “但我真的想告诉你，很多时候，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就像我在黑暗中看到的那盏灯火，就像……”

        她看向夜空——京市的夜空，星辰总是比较黯淡，哪怕在远离灯光的地方，也见不到几颗。

        她微笑起来：“就像这茫茫宇宙中的恒星，灿烂，热烈，永远闪耀。以前的我，漫无目的，凭着惯性在黑暗中穿梭，后来遇到了你，我就好像突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明白了自己运行的轨迹。”

        “你说你束缚了我，可是我心甘情愿被你束缚，因为我不知道脱离了你，自己该到哪里去。”

        宋繁听到这里，抬起头，看着她。

        “我是你的星星？”他问。

        “对，独一无二的那种。”她申明。

        宋繁一时失了语，看了周围一圈，没有人，再次将她抱在怀里。

        他柔声说：“好，我是你一个人的星星。”

        陈书锦有些难为情，分寸没拿捏好，是不是有点太煽情了？

        她想把自己的脸埋到对方衣服里，但宋繁伸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贴向自己热乎乎的脑袋。

        四周都很安静，连风都远去了。

        只有他们俩，脸挨着脸，呼吸相闻。

        他的手掌有些烫，没有太用力，也没有松开。

        手的主人在她耳边低语：“书锦，可以吗？”

        她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微微颔首，闭上眼睛，下意识屏住呼吸。

        温热的唇擦过脸颊，点过嘴角，轻轻触碰她的，一下，两下，痒痒麻麻蔓延到心间。

        片刻，他离开一息的距离，右手仍然扶着她的脑袋。

        陈书锦睁开眼，看向他。

        夜色下，宋繁的双眸灿若星河，星河中映着她的影子。

        她害羞到又想躲闪，但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强撑着不移开目光，对着他浅浅一笑。

        下一秒，宋繁掠住她的唇，深深吻下去。

        她的脑袋轰得一声炸了，全身都要烧起来。

        他的唇舌抵开她的牙齿，生涩地试探几下，就开始与她追逐纠缠，强势侵袭每一寸位置。

        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气息，像夏夜的清风，裹挟着林木花香，温暖到让人倾心，绚丽到让人迷醉。

        她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揽上他的脖子。

        ……

        夜深了，两人紧紧依偎着，平复激烈的心跳和头晕目眩的感觉。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对你说。”她突然想起来。

        “就是那次……”她有点不好意思，“你说的结婚计划的事，我考虑好了，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见他又激动起来，陈书锦赶紧强调：“只是计划，不是说要立刻跟你结婚！咱们还是要踏踏实实往前走，一步一步推进。”

        宋繁只顾点头，说不出话。

        陈书锦双手软软搭在他的肩后，头靠在他的颈窝附近，感觉他的大动脉一跳一跳的，耳朵也烫得不行。

        她想了想，解释自己做决定的原因：“这段时间，我跟我爸妈说了咱俩的事，我们聊了很多。总体来说，他们还是很支持咱俩的，也希望咱们能长远走下去。我不知道你是做了哪些准备，如果有，咱们就找时间，好好商量一下后面的流程，据说还挺复杂……”

        谈恋爱可以不管柴米油盐，但涉及到结婚，就要考虑今后的发展，两人的生活习惯，要开始拜访父母，拜访亲朋好友，双方父母见面，订婚……

        事情方方面面，零零碎碎，又不能掉以轻心。

        这样想着，宋繁蹭了蹭她的脸，颤抖着声音对她耳语：“书锦，我，我爱你……”

        一瞬间，心脏骤停。

        她全身好像被电流过了一遍，整个人飘到了云端。

        他在说什么……

        明明是声音那么轻的三个字，却一直在她耳边回荡，脑海中回荡，灵魂中回荡……

        她的耳侧都是他呼出的滚烫气息，他在紧张，颤抖，或许更多是激动。她听到他低声问：“你呢？你爱我吗？”

        昏沉的大脑突然变得清明，她想起了去年的初春时节，在花与叶与树之下，少年嘱咐她：“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最后，他等了一年半，才终于等到她肯定的答复。

        陈书锦眼眶酸涩，她凑到他耳边，无比清晰坚定地告诉他：

        “我也爱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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