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风月赴我》文/山海咸人

        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

        2022719

        秋末冬初，万物萧瑟，容易犯困。

        荆胡月裹着褐色大衣，戴着口罩偷偷打哈欠。

        导演正在演讲，台子上摆着贡品，一会儿集体烧香大拜之后，再揭下摄像机上盖着的红布，开机仪式就结束了。

        荆胡月在圈内待了十多年，反而越来越不迷信了。

        每次新剧开机仪式都要搞这么一套，但该爆的爆该扑的扑，仪式仅仅是图个好彩头罢了，影响不了结果。

        对于她个人来说，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求不求神都改变不了了。

        而罪魁祸首——

        荆胡月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男人，他正聚精会神地听导演演讲，与荆胡月提不起劲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对，第一次进组拍戏，这种仗势应该没见过，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突然，男人捉住了她的视线，愉悦地向她笑了笑。

        荆胡月默默收回视线，假装听领导讲话，掩饰般地鼓了鼓掌。

        她忽然回想起上一次见他，是在一个夏日傍晚的河边，她等待着手持烟花棒燃尽，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就到这里吧。”

        陆倾白手中的烟花还在燃着，僵了一下，慢慢收起笑意。

        “我不是保证一有假期就回国吗，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可荆胡月很坚持，也给出了自己的理由：“谈恋爱太麻烦了，怕被人发现，总是提心吊胆的，我累了。”

        片刻后，陆倾白的烟花也熄灭了。

        荆胡月独自走过横跨在河面上的拱桥，到对岸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还在原地没动，剩下的烟花棒都被点燃了，他的身影被照亮，却看不清表情。

        她心里忽然冒出来一句歌词：

        「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五年后他们居然并肩站着，手中拿着细长的烟，随口号一起弯腰行礼，祈愿拍摄顺遂、收视长虹。

        不得不感叹缘分的神奇。

        荆胡月走上前，将香插进香炉里，默默在心里许了个跟工作不相干的愿——

        希望他们合作愉快，保持纯洁的同事关系，千万不要传绯闻。

        开机仪式结束后，剧组开始进入工作状态，高效运转中。

        《城中雀》这部民国背景的爱情剧，讲的是温婉端庄的名媛闺秀爱上风流戏子的故事，女主的选角是去年拿下影后的实力派演员，男主是圈内有名的资本咖，但两人的话题度都不算太高，而关于配角荆胡月和陆倾白的热议直到开机也不减。

        荆胡月十岁那年拍广告出道，一直以清纯可人的形象为大众所知晓，接的角色也基本是邻家系的，一直在舒适圈待着。

        就在去年，她突然宣布息影休息了一年，而再次复出就接了一个跟她往日形象差异较大的角色——

        一个旧社会的舞女，妖艳且多情。

        舞厅里的声色犬马让她早就不相信爱情，可某天她救下了一个受伤的男人，在照顾他的过程中爱上了他。

        这个男人就是陆倾白的角色，一个破产的企业家，从云端跌入谷底。

        这两个角色人物形象比较复杂，之间的感情戏张力也大，对演员的演技要求较高，所以外界对他们的选角颇有争议，比如：

        「你们胡月妹妹十年演技如一日，除了清纯少女演不出别的类型，有啥可期待的？」

        「这么重要的角色导演选了个流量歌手？？这戏没法看了呵呵。」

        卡司阵容曝光后，除去粉丝控评之外，网友评论的风向基本都是质疑和看热闹。

        而被质疑演技能否胜任的两个人，此时正各怀鬼胎地互飙演技。

        荆胡月端着得体的微笑，和和气气地打招呼：“我知道你，真人比电视上帅。”她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陆倾白伸手握住她的：“嗯，久仰。加个微信？”

        荆胡月的笑容僵了一秒，随后笑得更灿烂了：“好啊。”

        她把二维码调出来，可陆倾白轻笑了一声：“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她有两个微信号，一个公用的一个私人的，他知道这件事。

        现在拿出来的是公用的那个，昵称就是她本名，而私人的那个号……

        早就把他拉黑了。

        陆倾白倒也没为难她，从善如流地扫了这个号：“没关系，来日方长。”

        他的愉悦肉眼可见地溢出来了，可荆胡月：笑不出来jpg

        “咳，我们开始对戏吧？”

        本来她还担心要是陆倾白不太会演戏怎么办，没想到他虽然不是专业出身，倒是挺有灵气的，可能跟声乐基础好也有关系，他吐字清晰断句自然，台词功底比很多新人鲜肉好不少。

        当然，荆胡月作为出道十几年的老前辈，虽然演技一直被外人诟病，比上不足比他还是要强一些的。

        然而，什么事都不能立flag，即使是在心里没说出来。

        他们的第一场对手戏开拍了。

        剧情是舞女救了受伤的神秘男人后，由于她独居在某个胡同的平房里，家里只有一张床，晚上只能跟他挤在一张床上。

        这要是跟别的男演员正常演戏，荆胡月肯定能心无旁骛，但是跟前男友重逢后立刻就躺在同一张床上，对她的冲击实在不小。

        关键是被子下，他没穿上衣，只有腹部裹着绷带，荆胡月感觉他的皮肤像有结界一样，下意识不碰到他。

        陆倾白闭眼躺尸，荆胡月也直挺挺地躺在另一边，导演被逗笑了：“你们这是干啥？冥婚呐？”

        大家都哈哈笑了。

        荆胡月：笑不出来jpg

        准备重新拍的间隙，陆倾白悄悄对她耳语：“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别怕。”

        说完就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荆胡月：谢谢，更紧张了：）

        在导演手把手的指导下，荆胡月侧过身，将头紧靠在他脖颈处，感受着对方绵长的呼吸，闭目装睡。

        昨晚男人嘱咐了一句“不要叫别人来”后就陷入了昏迷，舞女只好为他包扎伤口止血，可一觉醒来发现男人还没醒，慌了神，在犹豫要不要叫大夫的时候，他终于悠悠转醒。

        醒来后，他虚弱地说了声：“谢谢。”

        作为舞女，她以取悦男人为生，对于她的服务，男人们会夸赞，会调戏，却从未有人道过谢。

        舞女忽然有了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有些惶恐又有些欣慰，微笑着回：“不用谢。”

        “咔！”

        导演不太满意她刚才的表现，指点道：“胡月，你多给点感觉啊。”

        荆胡月：？

        导演：“这出戏很重要，你俩的关系是你对他一见钟情，他对你日久生情，你是在这一刻因为他无意的一句话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你太客气了，这个角色要外放。”

        可荆胡月对此有不一样的理解：“我觉得正因为她平时是个比较放浪的舞女，在动真情的时候反而应该内敛一些，才能体现出对这个人物的情感不一样吧？”

        但导演的话语权毕竟更大，荆胡月还是按照导演的要求重新来了一遍。

        一起看录像时，导演咂摸了一会儿，感觉都差点儿意思。

        他问陆倾白：“你觉得那种更好？”

        荆胡月看向他，隐隐地希望他能肯定自己的理解。

        可陆倾白说：“我觉得都不好。”

        荆胡月：？

        陆倾白：“看到我醒过来，她放心了，然后我说‘谢谢’，感谢她没叫外人来，她第一反应应该是好奇吧？”

        他抬眼看向荆胡月：“我认为他们之间的爱情，始于好奇。”

        他刚才解释这段戏的时候用的“我”，看着她说结论的时候又换成第三人称的“他们”，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戏里戏外，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都是源自好奇。

        荆胡月忽然有灵感了。

        她在自己第一遍理解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些提防和警惕，和跟陌生男人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的害羞，自然得好像真是戏中人一样。

        这条果然顺利过了，导演满意地点头，手里拿着卷起来的剧本指了指他俩：“来感觉了，保持住啊你们。要不趁热打铁，晚上来场吻戏彻底破破冰？”

        荆胡月刚放松下来的心又绷紧了：“这……太快了吧。”

        可陆倾白淡淡地说：“我没意见。”

        “……等我们再熟悉熟悉吧。”

        怎么感觉她反而成了略逊一筹的那方了，到底谁是新人啊！

        但既然说了要培养感情，荆胡月对待工作还是很认真的，乖乖地跟他面对面坐在茶几旁。

        她把剧本摊开放在桌上，低头假装在阅读，用一根食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思考现在该说什么。

        这时，陆倾白伸出食指和中指，像下棋那样把她面前的剧本抽走了。

        “你看都不看我，怎么对戏？”

        荆胡月一抬头，瞬间感觉更加压力山大了。

        陆倾白长了一双桃花眼，望着她时，好不多情，可当笑意消失时，看起来也格外危险。

        他眼窝不算很深，鼻梁笔挺，为他披上了一层清俊的少年气质；嘴唇偏薄，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向上，看起来又多了几分痞气。

        这张脸倒是没怎么变，很讨人喜欢，真适合吃这碗饭。

        反正现在没有别人在，荆胡月也不装了，淡淡地说：“好久不见了。”

        陆倾白却摇摇头：“怎么会呢，我们都是公众人物，想见随时都能见到。”

        分开后的前四年他未出道她在圈内，第五年她暂时退圈他横空出道，这么一想这话也没错。

        只是怎么听起来这么像阴阳怪气？他言外之意是想说什么？

        荆胡月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却听陆倾白接着说：

        “应该说，‘我们终于又相遇了’。”

        ……一别经年，他还是这么会说漂亮话。

        荆胡月刚想说些什么跟他划清界限，却茫然失语。

        陆倾白单手托腮，嘴角微微弯起，却不像是在笑。

        他眼中含着释然与一丝苦涩，好像淌过了当年横在他们之间的河水，浑身湿透着来拥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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