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番茄火腿浓汤泡面

　　经历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周末，新的一周还是如约而至了。江沅暂时停下了手中不紧急的工作，根据前一天初步整理出来的证据，开始全心全意准备姜浅浅的方案。
　　离婚、孩子的抚养权、家暴、故意伤人、起诉……江沅在电脑上一字一句敲下方案的核心诉求，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终于有能力帮助苦于家暴的受害者了。
　　她一定，一定要让陈志远受到法律的惩罚。
　　家暴的人，不可原谅。
　　“沅沅！”休息室的咖啡机前，江沅刚打了一半的哈欠愣生生被顾含夏给吓了回去。
　　“含夏，你知道哈欠没打出来有多难受嘛……”江沅佯装生气地冲顾含夏挥了挥拳头，拿着杯子去咖啡机前接咖啡。
　　“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呀，天天加班，都要靠咖啡续命了？”
　　江沅不由得想起前几天和姜浅浅分别时她眼神里的期待和信任。“因为有人在等着我，所以我一定不能辜负她。”
　　“那进度怎么样了呀？”顾含夏往江沅的杯子里放了块方糖。
　　“已经做完啦，我准备待会儿就拿去给周律！”江沅伸手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昨天熬得晚了点，所以这不是急需咖啡救我狗命嘛！”
　　顾含夏挨过来，悄悄附着江沅的耳朵说：“听说周律在这方面可严厉了，前几天汤律出差，让周律帮陶天泽把把关，结果周律把陶天泽好一顿批评啊……”
　　“据陶天泽说，当时他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写的究竟是什么玩意……”
　　“Good
luck，沅沅。”
　　方案文件发给周昱一个小时后，江沅收到了周昱发来的微信消息，让她方便的话来一趟他的办公室。想到顾含夏在休息室和她说的悄悄话，江沅反反复复把那一句话看了几遍，愣是没研究出这里面所包含的情绪。
　　第一次提交方案给周律，真是心里没底啊……
　　“叩叩叩……”
　　“请进。”
　　周昱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前，见她进来了，随即停下了滑动鼠标的手，“坐吧。”
　　“周律……”江沅有些忐忑地开口，“我的方案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你做得挺好。”周昱似是看出了她的紧张，“稍微有一些小问题，我等会儿详细跟你讲一下，然后你再回去完善。”
　　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江沅翻开自己刚刚打印的纸质稿，一边跟着周昱的指导顺思路，一边用笔在边上记下更改的细节。时间就这样在秒针的滴答声中溜走了。
　　“好，基本上就是这些问题。”周昱电脑里的文件划到了最后一页，他看向江沅，“我刚刚讲到的地方，你还有什么疑问或者是没听清楚的吗？”
　　江沅摇了摇头：“都明白啦，我这就回去修改，今天晚上前发给你！”
　　“不急。”周昱缓缓开口，“你再回去准备一个不走诉讼的方案，核心方向是庭外和解加大额赔偿。周五下班前给我吧。”
　　“什么？”江沅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熬夜出现幻听了，“不走诉讼？庭外和解？”
　　“是。走诉讼耗时耗力耗材，或许对姜女士来说并非最优的选择。如果能以我们手中的证据为她争取到大额的赔偿，对她以后的生活也会有很大的帮助的。”
　　“起诉也可以要求赔偿的。”江沅一瞬间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陈志远对浅浅姐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还几次把她打进医院，现在医院的伤情鉴定意见通知书有了，暴力告诫书也好不容易拿到了，我们就差最后一步就能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呢？”
　　“对于家暴的受害者来说，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遭受了不可磨灭和不可逆转的伤害。”
　　“现在，既然这种伤害已经到了法律的层面，只有让施暴者得到制裁，才能彰显法律的尊严。”
　　“江沅。”周昱看着她，“书上是这么写的没错。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受害者未来呢？如果她希望得到更多赔偿，重新开始更好的生活呢？”
　　未来的生活？
　　重新开始？
　　江沅猛的回想起无数个从噩梦中惊醒的夜晚，被眼泪浸湿了的枕巾，养了好久还没完全治好的胃病，还有身上那一处消不掉的疤痕，她自嘲般地笑了笑，“要重新开始，也是在施暴者受到惩罚后。”
　　“而且，最好他痛哭流涕请求宽恕。每时每刻都在为自己当初愚蠢的行为感到懊悔，但法律告诉他，你，不，配。”
　　周昱皱了皱眉，“江沅，我知道这个案子是你一直跟进。作为姜浅浅的朋友，你代入太多私人感情了。该如何处理，归根到底需要姜女士自己选择。”
　　江沅执拗地盯着他：“怎么可能谅解？怎么会谅解！！难道那些伤痛都可以用钱解决吗？？？浅浅不可能会答应的！”
　　“你把法律当成什么了？你发泄情绪的工具吗？”周昱声音高了起来。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律师吗？”
　　委屈的情绪瞬间就涌上了心头，江沅用力咬了咬舌尖，用疼痛止住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没有……”
　　“好了。”周昱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她再多做讨论，“周五下班前把两个方案给我。”
　　江沅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低着头收拾桌上散开的文件，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在纸上，她匆忙拿手抹了抹，低声说：“知道了。”
　　起身离开前，她又哑着嗓子补了一句。
　　“那些伤害，不是能用金钱来填补的。”
　　房间的时钟缓缓指向八点，江沅在电脑前已经坐了很久了。文档里只有一行孤零零的标题，她突然觉得胃有点痛，好像老毛病又犯了。
　　随便泡杯泡面吧。
　　江沅走到厨房，从储物柜里拿出一袋方便面，又顺手拿了根放在一旁的火腿肠。她有点迟疑，在想着要不要把这根火腿放回去。
　　秋天过得好快，好像小区的银杏刚染上黄色，冬天就接踵而至。带着冰冷湿气的寒风从没关好的窗户缝拼命钻进屋内，就算穿着加棉的外套，江沅还是哆嗦了一下。
　　她沉默着关好了窗，忍住了鼻子的酸意。
　　她扯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自言自语道：
　　“说好了要好好吃饭，只是泡面怎么能行呢！”
　　半个小时后，江沅从厨房里端回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番茄火腿浓汤泡面。
　　前段时间一直和周昱一起吃饭，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方便面了。
　　番茄被炒出浓郁的汤汁，切成圆片的火腿整齐地卧在煮的软软的面条上，仅剩的三颗小青菜为暖红色的面碗增添了一抹绿色。江沅拿起筷子往嘴里塞面条，白色的热气熏得她鼻子又开始发酸。
　　“江沅，你把法律当成什么了？你发泄情绪的工具吗？”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律师吗？”
　　周昱的话回荡在耳边，江沅的眼眶蓄不住泪水，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试图用面条和火腿堵住自己控制不住哽咽的声音，却因为一连塞了太多东西下去而噎到了，她匆忙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番茄汤，才把那口气给顺下去。
　　但是，番茄汤真的好好喝哦……
　　加了泡面酱料包和青菜火腿之后，本来酸甜酸甜的味道变得浓郁醇厚起来，更接近法式番茄浓汤的口感。
　　江沅含着眼泪又喝了一大口。
　　看着电脑显示屏上几乎空白的方案，江沅擦了擦眼泪，开始边吃边敲字。
　　我会把这份方案做好。
　　争取最优赔偿额，保证未来安全。
　　但我相信，浅浅姐绝对，不可能这样选择。
　　一定要争取最大量刑，一定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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