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博弈第四

梁照一是个很有存在感的人。

        从他搬到任乐清旁边之后，她才发现的。

        她几乎去哪都能一眼就看见他，商店、食堂、体育馆、甚至在校外。

        一向对颜值苛刻的许棠远远看着就忍不住啧啧称赞：“确实出挑。”

        长相，身高。

        “他怎么没人追啊？”

        任乐清抱着面碗喝汤，食堂玉米面的汤浓厚醇香，尤其加了辣椒油的：“现在这个社会，闹腾的不闹腾的，都会被那些整天调皮捣蛋、放学校门口约架的男生吸引，越是乖的越没市场。”

        梁照一现在算不上“乖学生”，但他高二绝对是。

        乖得任乐清根本注意不到。

        还得是高三之前的那个暑假，他们每个周都要到学校上课一天半。任乐清当时在化学课上看漫画，横在桌下的大腿忽然让马鸿泠掐了一下。

        她动作娴熟地把漫画藏起来，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抬头便见化学老师气势汹汹地从讲台上下来：“梁照一，你站起来。”

        梁照一那会儿坐在教室最后排，高三教室又比较窄小，他一起立就像柱电线杆子，从她前排的角度看过去比储物柜还高。

        “把嘴里的东西吐了。”

        男生面上挺玩世不恭的，垂眸迅速扫了前面一眼，快而准地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在地上。

        把叛逆发挥得淋漓尽致。

        全班哄堂大笑，化学老师当场无语，让他站半节课挨罚。

        任乐清就喜欢敢正面对抗条条框框的人，当时便觉得他真有趣，还偷偷给马鸿泠竖起大拇指：“梁照一真牛。”

        马鸿泠嫌弃地扳过她的身子：“看你的漫画吧，心思不少。”

        她又手贱地锤了一下马鸿泠的腿才肯罢休。

        傅舜华坐第一排，趁着这个机会转过来对任乐清挑眉。

        她便回了个飞吻，大大方方的。

        男生笑起来，梨涡甜得不像话。

        甜得梁照一不想再看一眼。

        他也不是真的到了叛逆期。

        班里有个叫老朱的男生，姓朱，名字不记得了。他的外号火到什么程度，各个任课老师都这样喊他。

        老朱和梁照一高一就是同班同学，关系还挺好。

        在他眼里，梁照一一直是个“乖孩子”。即便他本质不乖，但在学校和家里，梁照一会装乖，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不逃课、不捣乱、作业按时完成、甚至从没有迟到过。

        所以他这一次公然在课堂上与化学老师叫板，老朱很是意外：“这是怎么了，真到叛逆期了？”

        “也不是吧。”两个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盛夏的太阳照得他俩脖子火烧火燎。

        梁照一把校服领子竖起来遮遮光，“就是感觉高中生活剩一年了，不能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总要做点值得回忆的事。”

        老朱人老实本分，不会有梁照一这样的想法，但他表示理解，只不过很好奇：“你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他本来没指望梁照一能说实话。

        但今日他好像意外地心情很好，娓娓道来：“高二有一次晚自习数学测验，我前面那个人把自己会的题都做完之后不检查，玩起了魔方。”

        他想起当时的场景就想笑，“研究魔方的样子比做数学题的时候还要认真。还有之前一次课间操数学测验，也是这个人，不做题在看漫画，后来让后门进来的班主任收了漫画书才老实了。

        “就这样一个人，边玩边学也能考得还不错。”而后他觉得这话不太准确，“与她同一水平的成绩相比，她考得确实不错。”

        梁照一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意思。

        没有规矩，也不一定非要做个方或是圆。

        老朱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任乐清吧？”

        那次是六班内部自行组织的数学小测，每人单独一张桌子模拟考场，有一部分人几乎是乱坐。

        任乐清就乱坐到他前面。

        不过当时那两个人不熟，也就零交流。

        梁照一惊愕地看向老朱，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乱：“啊……”

        老朱一副“我都懂”般的深明大义，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人会下意识模仿自己喜欢的人。

        梁照一不置可否。

        “不过任乐清和傅舜华是不是在搞对象啊？”老朱没头没脑地发问，“他俩可真暧昧。”

        梁照一眉头下压，没好气答了句“不知道”，随即加快步子，害得老朱小跑几步才勉强跟上。

        他以为高中就这样了，不敢争也不敢抢，直到班主任把他调到任乐清身边。

        ·

        梁照一与李满月的事，任乐清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

        她和这两个人都不熟，只是因为高二的时候，班里盛传他俩的闲话，想不知道都难。

        更神奇的是，高三下半年一开学，众人发现他们两个形同陌路，就连平时进出教室门也会绕开对方。

        任乐清天性八卦，但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问。

        她照常喜欢在晚自习课间的时候坐在座位上看漫画，听到马鸿泠上完厕所回来，任乐清抬头说道：“最近看了一个动漫，还挺好看的，黑子的篮球。”

        马鸿泠眼皮也没抬一下，顺便泼了任乐清一盆冷水：“运动番有什么好看的，都是超能力。”

        她“哦”一声，坐直身子继续看自己手里的漫画书。

        梁照一个子太高，屈居在教室中央特别难受，所以他一下课就往教室最后排跑，不打上课铃绝对不回来。

        但今儿他突然起了吓唬任乐清的心。

        上完厕所回来后，他再次挤过中间缝，悄无声息从任乐清头上伸手下去抓住漫画书。

        女生浑身一抖，本能拽紧手里的漫画书，转头惊恐地盯着他。看到是梁照一后，她如释重负，嗔怪道：“你是要折我的寿啊。”

        梁照一笑笑，长腿迈过桌子中间堆积的书包，侧过身、面对着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任乐清翻开新一页，抬头说：“我想到了，以后我就叫任乐一。”

        马鸿泠和梁照一异口同声发出疑问：“为什么？”

        “这样我们就是‘1、1、0’组合了。”女生伸手从梁照一开始数，数三个于马鸿泠终止。

        马鸿泠觉得自己问她就是一种错误，翻个白眼继续低头学习。

        梁照一笑着对任乐清说：“你也可以叫‘任乐二’，我们还能组成‘120’组合。”

        她率先否决“任乐二”这个名字：“不好，不好。要不你改姓李吧，李鸿泠。”她拍拍同桌的手臂。

        马鸿泠手一抖，在洁白的试卷上留下一道黑色墨迹，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好”同桌，“你去找个姓李的不就行了，班里那么多姓李的。”

        “我是不想排除你啦。”

        “求求你把我排除掉吧！”

        梁照一想了半天没想明白，问她：“姓李又是什么道理？”

        “‘李、清、照’啊。”任乐清爽朗地回答道。

        “……”

        继梁照一的无语凝噎后，马鸿泠幸灾乐祸笑着伸长脖子：“有没有要和我一起退出组合的想法？”

        “我觉得我更适合solo。”梁照一答道，转过身去收拾自己乱得没有地方放胳膊的课桌。

        任乐清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靠近梁照一。

        他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把耳朵递过去。

        “李满月姓李啊。”

        梁照一的脸色顿时铁青，变得毫无温度。

        之前有人说“梁照一和李满月分手了”，任乐清不信。

        眼下看见他的神情，她又觉得传言似乎有点可信：“真分啦？”

        “没有。”

        “哦，没分啊。”

        “……”梁照一烦躁地咂一下嘴，“不是，就没在一起。”

        “瞎掰，你俩都那么暧昧了，还没在一起，当我傻啊。”

        “那你呢？”

        “啊？”

        他眼神一暗，无声望着她。

        这目光太过认真，任乐清莫名想起了她在段礼周面前撒谎的时候，她哥也是这样一个眼神。

        下意识心虚发慌。

        上课铃声震耳，却丝毫没有盖住梁照一的声音。

        “你和傅舜华呢，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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