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病娇第六

第一次有被跟踪的感觉是在国庆七天长假里。

        梁照一因为独自留在北京，无处可去，不好意思总是待在爷爷家，干脆一个人拿上身份证去附近的网吧泡着。

        一泡就是一整天，有时候会通宵，连着熬几天夜再老老实实回家补觉，睡够了再去上网。

        他刚来北京，没什么熟悉的朋友，梁靖宁愿待在学校也不肯回家，所以除了去网吧，他找不到别的娱乐项目。

        那天晚上他吃完盒饭嘴里发干，连喝两瓶矿泉水，不过一会膀胱便鼓鼓囊囊的快要爆炸一般。

        他坐的位置离厕所有点远，尿意又来得汹涌，他胡乱把瓶盖扣上，随便扭两下放到一边，急急忙忙往厕所去。

        再回来时，已是无债一身轻般的畅快。

        梁照一屁股落座不多久，等待游戏加载页面时，他想着把靠在桌子边上的矿泉水瓶往里挪一下。

        这一拿起来，他发现不对劲。

        因为瓶盖是乱扣上的，螺纹对不准，瓶盖就会盖歪，一边严丝缝合，一边尾巴翘上天。

        但现在，瓶盖平整得盖在瓶口上，没有扭紧，留了一小截缝隙——这种程度刚好能使只捏着瓶盖就提起水瓶，且瓶子与瓶盖不会脱落。

        有人动过这瓶水。

        梁照一左右两边都没人。

        他又回头望向四周。

        背后是一面镂空的隔板，虽然能看见对面的景象，然而镂空处连孩童的手臂都塞不进来，更何况是过个人了。

        网吧里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明显往他这里看的眼神，大家都专注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

        梁照一凝视那瓶水，拿起来凑在鼻下闻了闻，有一股香水味。

        他想起高中的时候，任乐清曾讲过一则笑话：

        一个人独自在酒吧喝酒，因为害怕上厕所时有人偷喝他的酒，于是他留了一张字条，上书“我在酒里吐了一口”；

        等他回来时，酒杯里的酒没有显著的变化，但是字条上多了一行字——“我也吐了一口”。

        剩下这半瓶水，忽然变得有点恶心。

        梁照一看了眼手机，没心情深究，又去买了一瓶新的。

        然后他就从深夜一直坐到凌晨五点，出门时他看到前台的网管在趴着补觉，本想去就水瓶的事查查监控。

        后来还是算了。

        那天他心情不是特别好。

        第二次是年末的时候，好像就是跨年那天。

        梁照一加班加到晚上十点，又被同事拉去喝酒，张风行灌他灌到凌晨，害他去厕所吐了三回。

        胃里仿佛四面八方有人拉动着往内收缩，而体内涌动着一股气向外推，两力相冲，顶得他又恶心又头晕。

        更难受的是，他已经吐空了，无东西可吐，只能干呕。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从厕所里出来，张风行找个地方抽烟去了，不在门外。梁照一半秒都站不住，睁不开眼，闭上眼睛全是天旋地转。

        他有一瞬的冲动，想把胃掏出来扔了。

        恍惚间，他感觉有人扶了他一把。

        身上有浓郁的香水味，是他最不喜欢的工业香精味。这味儿直冲鼻腔，刚压下去的恶心感卷土重来。

        不等他看清扶他的人是谁，张风行的声音急促地闯进他耳朵里：“哎哟我的好大儿，你怎么自己先出来了。”

        紧接着，耳畔的脚步声凌乱踢踏，随着那阵工业香一并消失了。

        “刚刚谁在我旁边？”他脑子还算清醒，能分辨出这次的香味和国庆那次的味道一样。

        很冲，很浓，让他闻后浑身难受。

        “啊？”张风行只看见是个女性，“我不认识啊，是不是路过的，人家好心。”

        梁照一“嗯”一声，昏睡过去。

        从这天之后，他去哪都觉得有人在身后，无声无息的。

        -

        任乐清听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怎么认识你的啊，干嘛要跟踪你？你是不是把人家渣了？”

        “……”他真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跟你表白过但是被你拒绝的什么人？”

        梁照一是记性好，但也没有好到能记住所有跟他表白过的人的长相和名字。

        说句不要脸的，这真是个庞大的工程。

        “你说她多大来着？”

        “十九……还是二十……反正不是十九就是二十。”

        他印象里，还真不认识比自己小这么多的，除了梁靖。

        “那她干嘛用你的照片发朋友圈，肯定是暗恋你，相信我，女人的直觉。”任乐清异常笃定。

        梁照一可不想被这种人喜欢，总觉得像拍恐怖片。

        “我真的很好奇她为什么要跟踪你。”

        “直接去问她呗，当面对质，省得坏我名声。”他看向她那匆匆一瞥的眼神里，含义很深。

        只不过任乐清是个呆瓜，没能读懂：“直接问多无聊啊，我有个办法，不过需要你配合。”

        “好。”

        三言两语之间，车开到家楼下。

        安全带“咔哒”脆响，紧接着传来女生低哑的一声“我去”。

        梁照一也刚把安全带解开，准备送她上楼，转头只见她弓腰趴在大腿上，还想试图把头塞进座位下方。

        他不是很理解这是什么新型告别方式。

        任乐清挥手示意他把车开走：“我哥，我哥！”

        梁照一抬头看过去，楼宇门前站着一温润如玉的身影，戴着眼睛斯斯文文的。似乎是嫌冷，对方把羽绒服帽子扣上。

        没想到段礼周来得比他们快。

        男生呼出一道白气，往门檐下缩了缩。

        任乐清在车中急得手舞足蹈，老鼠夹门缝里似的：“快走快走快走，别让我哥看见。”

        梁照一停顿片刻才重新挂挡，把车缓缓开到楼侧，段礼周看不见的地方。

        冷夜里的冬青翠得深沉，风吹过，叶声窸窣。这个夜黑得完整，却好像失去了原本凛冽的骨气，变得温温吞吞。

        任乐清抬起头时只觉面部充血，头发七纵八错地乱搭在头顶。

        “又不是不认识你哥，躲什么？”他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比平时正经点。

        “我说了是三哥送我回来，要是让他看见你，岂不是又穿帮了。”

        “所以你一开始为什么要隐瞒？”

        “……”任乐清很难开口解释，“一两句说不清楚，谢谢啦，等有空咱俩商量一下帮孙念脱马甲计划哈。”

        她不是不想说，只是理由难以启齿。

        段礼周并不希望她与他们这群男生单独待在一起，因为傅舜华那件事，梁照一不过是条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鱼。

        男生按住她的手腕，不让走：“你哥不是知道吗，我们是朋友……而已。”

        就算待在一起能做什么呢。

        “……”

        任乐清抬了一半的屁股又落下来，“我没跟你说过我们家吧？其实我妈很严格的，在男女之事上。她认为婚前性行为是死罪，不许我这样，也不许我哥这样。我只是不想跟男生单独在一起玩的事情被我妈知道，要不然她又要借此来对我说教，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

        “所以你并没有……”

        “当然，我并不是个温顺乖巧的孩子。”她嘿嘿一笑，拉开车门，“我从来不听我妈的话。”

        门吸上，人也消失不见了。

        梁照一熄了火，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这次不是因为困，而是因为闷。

        黑暗加上那一点火星形成诡谲的华丽，蹿出一只红鹤般。

        国庆节的时候，任乐清还没有来北京，深更半夜在群里发了一张与男人吃饭的照片，说她和男朋友在一起。

        成年人，半夜，吃完饭，小酒杯一碰，这一夜又是个快活的夜。

        他烦得要死，问她要照片，任乐清一开始不肯给，好不容易给了也是暗到看不清五官的模糊照。

        梁照一当晚在英雄联盟里用她的账号怒拿23个人头。

        就像今晚一样，嘴里喉咙都是苦的，却找不到一丁点甜来冲淡。

        他早就知道不是吗？

        谁也抓不住任乐清，她哥都不行。

        烟蒂烧得快，眼见着烫到他指尖，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切宁静。

        梁照一猛地缩了下手，灭掉烟，接起电话。

        “怕你一会儿睡着了，提前拜个年。”这些年，他和老朱虽不经常见面，但逢年过节的礼数却是一点也不少。

        “嗯。”

        老朱了解他，听出他不爱说话就代表心情不好：“又是任乐清的事？”

        他总能精准点出梁照一的烦心之事。

        “唉。”老朱在电话里粗声叹气，“老梁啊，追你的女生也不算少吧？大学里成绩优异的、学生会的、甚至有才艺的，长得漂亮的也有，要给你洗衣服洗裤子的都有，其实她们哪个都比她强，她们能看上你说明你很优秀啊。

        “你究竟在怕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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